一川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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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破与立

“你这居所倒是挺不错的。”山鬼不曾落座却是环顾四周,像模像样的点了点脑袋。

里间厢房的帘布被人撩了起来,柳如是面色如常冷漠如斯的缓步走了出来,目光却不曾从山鬼身上移开:“若是此行只是为了媚娘手中的白虎石,只怕这一遭你该要空手而归了。”

“空手而归也不错,只是东皇那边不好交代。”山鬼说到一半却是停了下来,半晌才轻笑数声摇了摇头:“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即便我取不回白虎石,谅他东皇老儿也不敢将我怎么样。现如今这飞羽阁早已是四分五裂摇摇欲坠态势,若非当日云梦之战中湘君公孙氏*其二,只怕此时此刻那阁主之位早已换做了他人,没了那白虎石我倒要瞧他还有什么手段。”

柳如是只是皱眉沉默不愿说话,却是斟酌片刻才道:“大厦将倾,若能精诚合作最好。”

“呵,若能像你说的那般这第五世界就怎会被第一时空那帮家伙压得喘不过气来呢?”

“无非是一些自诩聪明恃才傲物的家伙太多了,各派门阀利益的牵制之下反倒使得当今战局越发模糊不堪一片混乱。”山鬼冷哼一声,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恼怒来:“若是我主持大局,第一个开刀的便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不如我们这些真小人来得直接与畅快。”

“若是换做你主持大局?”柳如是似笑非笑的翘起嘴角:“那我们这群人会死得更快。”

“你•••”山鬼面色一滞,脸上怒容若隐若现,却强忍着没能发作,只是转身望向他处。

“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柳如是讥诮似的冷哼一声:“你仔细想想近几年的战局吧,本该是拒敌于漠北塞外苦寒之地的僵持态势却在近几年土崩瓦解,而作为大后方的江南一地更是接连丢城失地,从去岁年末的巴陵云梦水泽再到今岁年初的罗霄山脉古林地,已然是星火燎原大风起兮的威势,若是于当下再刮起一阵风来,我想这把火必定会烧得愈加旺盛。”

“若真换你主持大局,却不从大局出发,处处为谋私利解恨,又何以能成大事?”

柳如是慵懒自然的摆了摆手,面上蓦然闪过一丝倦容:“最上面的那群人或许是酒囊饭袋之徒,却也不乏经天纬地之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方面的限制而不能完全发挥出来,我明白你的心急如焚的感受,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二字,只有稳住了阵脚才不至于处处败退。”

“或许你说的没错,可我总觉得只有置之死地才能后生,毒瘤总是要用刀挑出来的。”

山鬼目光如电,甚至于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铿锵有力的说着:“我曾经参加过漠北边军对塞外入侵者的一次围剿,也是那一战之中我负伤退役,直到现在我才能记得那仿如从天而降的一颗炮弹,整整方圆三丈的土地被轰碎,漫天飞舞的铁片弹屑更是差些将我半边肩膀削没,我直直在病**躺了足足两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床走动,因为酷暑难耐而伤口发炎流脓继而导致大面积的溃烂,因为那伤痕贴着颈部大动脉只能采用相对保险一些的药敷之法。”

“当时大夫与你的想法一模一样,却是险些害了我的性命,若非最后狠心切去病变的肌体组织,只怕我早已成一具风干的死尸。”山鬼猛然将衣袍扯下来,却是露出大半精赤的上身,豁然醒目的是一道沿着脖颈下划直至右胸足有半尺来长的宽大疤痕,因为年久日深的缘故颜色已然变得深沉:“看见了没,当日我便是自己咬着牙一刀一刀将溃烂处切下来的。”

柳如是暗自皱眉,山鬼说的不错,却也只限于说的不错罢了。女人的目光飞快的从山鬼胸前的疤痕处扫过,而后有些不忍心的偏过脑袋:“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按照你说的此时进行大清洗,到时候元气大伤青黄不接之际只会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入侵者有了可趁之机。”

“东皇的意思很简单,他不想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对于那个老人来说,只要安安稳稳的守住飞羽阁霸主基业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柳如是莫名的叹息着,目光游离涣散失神、似乎在想着一些东西:“以飞羽阁近千年的基业底蕴便是问鼎修界霸主高位也有一搏之力,只可惜阁中派系征伐日益严重,主张参战的激进派与主站观望的守旧派更是势如水火,若非湘君公孙氏的意外身亡只怕这场争斗与愈演愈烈,如今东皇太一态度愈发强硬、言出法随。”

“你如果想又说我与你一同将那头老狐狸拉下水,那我只能说你的说辞根本无用。”

“终究是被你看出来了么,真是让人难看呀。”山鬼随时这般说着,可神情冷淡依旧没有半分的不自在:“我这次来是想与你说这些的,只是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慧,有些事情点到即止便可,再说下去只怕徒惹人嫌。只是就这样被你拒绝我倒是十分不甘心的。”

“破而后立。”山鬼目光清亮的盯着柳如是:“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便能冲天而起。”

“你终究还是没能死心么?”柳如是轻笑一声,说不出是不屑、嘲讽,或是旁的意思。

“我不想参与那些征伐无端的事情中去,因为眼下我更在意的是当今的战局。说到底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对阁主宝座的执着,只是我想不明白阁主两个字真有那么大的**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被点破心思的山鬼没有半分不适,只是回应的话语在悄然间阴冷。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不止是东皇太一之事,还有旁的人也叮嘱了一些吧?”

“你果然聪明。”山鬼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鼻尖,低头沉吟片刻:“是公孙兰的意思。”

“果然是她,人不大心却不小。”柳如是冷笑一声,却是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正如山鬼先前说的那样,有些事情如蜻蜓点水点到即止便可,若是不识趣的揪住不放只会让人厌烦。

“既然不提私事,那么我便与你说些正事吧。”山鬼笑了笑,忽而转身伸手指着淡紫色帘布之后的床榻,那上面躺着正在缓慢恢复却依旧不醒的周小瑜:“虽然我不太喜欢东皇那老儿,可终究是名义上的宗主,他亲自过问的事情我这个打下手的自然要做的好看一些。”

“既然湘夫人与某为共事同僚,想必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为难我,我说的对吧?”

山鬼似笑非笑的点了点下巴:“那小子身上必定藏有白虎石,此事关乎阁主要事我不能不管不顾。即便媚娘不是他杀害的,可终究要有一个说法,不然即便我是山鬼也难以交差。”

“你想怎么做?”柳如是声音温柔清清淡淡,像是随意发问般却又无法让人彻底忽视。

“我想把这小子带回去,交给东皇老儿亲自处理。”山鬼语气冰凉微寒,神情亦是默然。

“不行。”不等山鬼话音未落,柳如是断然拒绝,甚至于豁然站起身来与山鬼相对而立。

“那湘夫人是要故意刁难在下喽?”山鬼微眯起双眼,直至一条细缝:“敢抗命不遵?”

“呵呵,便是东皇那老狐狸在这里我也不怕,更何况只是侥幸扯着虎皮做大旗的你?”

“很好、很好。”山鬼咬牙切齿的一连说了好些遍,却是猛然踏前一步直直盯着柳如是。

“若是我非要将这小子带走不可呢?”山鬼冷声喝道:“莫要以为你的幻术已然惊天!”

“你只管试试便知。”柳如是声调冰寒,如同关外遮天盖地的北风呼呼的刮将起来。

便在两人对峙不让的紧要关头,周遭空气骤然下降,有肉眼可见的冰花自窗棂上浮现。

三月的夜间,临安城中绿柳庄的某处客厅中,已然是数九隆冬的可怕天气,呼吸间的白热之气呼呼的自嘴鼻间喷吐出来,咔咔直响的冰屑以柳如是、山鬼二人为中心无可抗拒的向四周蔓延弥散扩展开来,一时之间这间客厅已然没有落脚之处,只剩下昂然不动的两人。

“想不到竟然你这手海市蜃楼竟然能在瞬间不着痕迹的疯狂调动周遭空间里的元力能量,进而制造出零下极致低温的恐怖幻想,只是单凭这一手便想拦下我只怕还不够。”

“你应该清楚我不想与你交手,若是你紧逼不放莫要怪我不讲往日情分了。”

“情分?”山鬼仰头狂笑起来:“数月不曾畅快一战,今日还望湘夫人不要手下留情。”

“找死。“柳如是轻喝一声,便见得眼前白影呼呼闪过,悄然间有呼啸而起的微风自掌间击发,却是与瞬间陡然作狂风呼啸嘶嚎,掌影纷繁如同桃林间的落英缤纷、霎那间便模糊了场间的一切,山鬼豁然受惊旋即双臂护于胸前堪堪于间不容发之际拦下了柳如是的一掌。

“好手段,不愧是幻术大师。”山鬼长啸一声,单脚跺地而起,砖石片片碎裂轰然炸响。

笔直前冲的山鬼一往无前,摆放在胸前的双臂猛然向前探出,死死抓住柳如是的双腕。

“这一遭,你还是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