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风雨
字体: 16 + -

十二章 各活各的

在同一座城市灯火下的另一处不同的地方,却是同样的荒凉萧瑟甚至是破败与寂寥。

双膝之下被尽数截断的严飞即便是衣着狼狈的委顿于地,高深莫测的笑容中透着自得。

那名被称作十三的男人一脸漠然的拦下顾逆章倾情极力爆发的半式斩孤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一式狂刀下劈前削的瞬间,险些将自己半边身子给斩了下来,此刻安静下来才惊觉先前架住刀芒的双手竟是隐隐作痛起来,更是有莫名的浮肿泛出青紫灰败颜色呈现其上。

不曾改变过什么的清冷小院中不止是严飞一人咳嗽,顾逆章倒提腰刀比他咳得更厉害。

“即便是巴陵冬夜所有心血付诸东流,可终究底蕴不灭,你到底还是小瞧了你的对手。”

顾逆章默然不语,只是神情淡然如同已然枯竭的槁木,让人瞧不出他此刻所思所想。

严飞试图坐得端正些,可洒落满地的木屑碎片咯得他生疼,在冰凉的砖面上好不安生。

“想你当日家底丰厚如斯、而今却也只来了这一位,便奢望单单依靠此人将我拦下?”

自先前从黑暗中走出来与严飞相见,顾逆章便一直不曾松开紧握刀柄的手掌,不止是为了保持精气神的高度集中与持续,更多是一种痛侧心扉的恨意,对严飞的、也是对自己的。

“呵呵,倘若你想走我不会留,又何必说这种不着调的废话来撑门面,真是不知所云。”

严飞话音未落,引来一阵凄绝阴寒的冷笑声,顾逆章缓慢摆动着双臂将那柄满是缺口的短刀横于胸前,刀式凝重古朴更像是万钧巨石附着其上,动一分便能有通天侧地的威能。

直到此刻十三默然僵硬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细微变化,因为眼前顾逆章瞬间持刀前劈。

顾逆章动了,不过是双脚微微用力蹬踏在新旧苔痕交替覆盖的砖面上,顷刻间便从他脚下爆起一团团显眼的褐色泥花,不等那些飞溅而起的泥屑落下地面,便隐约瞧见半空中一抹亮丽至极的璀璨刀芒凌空一线,那一刻竟似有轻微的和风吹来,将十三额前的发丝吹起。

不好,十三双目圆睁,像是看见了极其可怕的人或事,脖颈间的喉结更是连番滚动着。

这一刀已然快到了肉眼所能接受的速度极致,虚空中黯淡无光的残影斑斑点点连绵成片,霎时间展现出来的半抹刀刃还在身前五尺处闪现,十三便是脸色煞白的抽身急速后退,也正是在此刻便能清楚的听见周围空间中有低沉的稳稳刀鸣声响,剩下的半截刀尖却是毫无征兆、诡谲无比的落在了十三前一刻站定的地面上,撕拉一声将地面划开一条硕大的口子。

悄然沉重的喘息声让这方不大的天地中充斥着肃杀阴郁的死亡气息,一刀落空的顾逆章双目间闪过一丝诧异,却也不做多想、不待双足落地直接与空中借力加速笔直冲向一旁坐定的严飞,或许他本身便只是为了迫退十三而不息气劲的劈下一刀,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严飞。

古朴无华的凝重刀罡下严飞豁然挥舞着袖袍,正是修习日渐高深精妙的袖里乾坤术法。

袖袍张扬迎风而涨,刹那间化成丈余方圆大小,完完整整的将顾逆章的舍命一刀包裹其中,两者相遇不足半刻便有衣布被大力撕扯碎裂的声响传出,却是奔袭身形微微凝滞片刻。

严飞所求便正是这难得的宝贵瞬间,便在这一刻暂避锋芒的十三再次出现于严飞身前。

扎扎实实的肌肉将粗制的衣布高高的撑了起来,十三猛然蹬踏身下砖石却是直没脚踝。

顾逆章冷哼一声穿行无阻的看向拦在身前的男人十三,瞳孔间猛然闪过一丝狠厉毒辣。

喀嚓一声说不清是脆音还是闷响,一股悄然而出的大力生生扛下了顾逆章的斩孤城,而十三则让荒古妖兽一般巨大力道的顾逆章生生撞开数步,每落下一步都能留下一处脚印。

噗、气血翻涌不息的十三终究没能忍住,大口的黑紫色淤血尽数从嘴鼻间了涌出来。

“果然是好刀,可惜还是被我接下来了。”十三笑脸含血,却无比开心的看着顾逆章。

他的确有这个资本,因为顾逆章这半式引以为豪杀招竟让对方生生用双掌夹住了刀刃。

正是在两人僵持不下且顾逆章心神巨震的紧要当头,一直藏身于十三身后的严飞却是陡然间迅疾出手,双掌猛然击地而起的他不再摆弄着长袖,反倒是借助土层的反震之力顷刻间现身于顾逆章跟前,不曾下落的半空中双掌平淡无奇的向前推出半尺,结结实实的印在了顾逆章微微挺起的上半身处,旋即咔擦声响中顾逆章惨呼着胸膛大块塌陷的向后飞了出去。

笔直斜斜向后飞出去的顾逆章很是凶悍狂暴的撞塌一堵石墙,落在了院落外的街道上。

十三飞身追了出去,却是从缺口处露出了半边身子回望着方才落地的严飞:“他跑了。”

“跑了?”严飞微微怔神,片刻醒转过来,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放虎归山留后患?”

“只是人活一世难得出现三两位朋友对手来解解闷,不然这样的生活未免太过无趣。”

“大人说的是。”十三很是识趣的躬身拱手,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

浑身满是碎布的贾南脑子一片混乱,此刻他已经从铠化状态中脱离开来,之前那位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就像小时候自己第一次遇见师傅那般模样。

那绝对是不可逾越的差距,贾南心神慌乱一路狂奔,更像是慌不择路的四处躲避。

那柄已然卷了刃的短刀早已不知道让贾南扔在了何处,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向着巷弄深处颤颤巍巍的转向前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并非突然出现的无名高手,而是最后关头周小瑜突然施展的狠辣术法符咒,资料上不是显示修为尽散么,如何调动如斯恐怖元力?

浓郁甚至厚重的能量波动便如同此刻自己身体散发的刺鼻血腥味道,熏得人脑袋发晕。

贾南这般胡思乱想着直到在一家平常无奇还贴着门神的民宅前停了下来,不过因为年久日深那贴在门案上的门神早已脱色变得苍白,若非用心查看根本瞧不出上面画的些什么。

贾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掌,也不只是自己的还是周小瑜的。

他伸出手掌轻轻的敲击着木门,是三短一长的规律,如此反复三遍才停下来安静的等待,四周一片死寂幽静,是以这算不得大声的敲门声却在此时显得很是醒目,便是贾南身前这间民宅也没有一丝动静,周遭安静的好像不似人间一般凄凉惨淡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吱呀一声终于被人从里间推了开来,贾南微微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作老汉打扮的普通百姓瞧着浑身是血的贾南下了往后挑起老高,险些撞上的头顶门梁。

“老人家•••”贾南咽下一口唾沫继续说道:“青玉案前忆秦娥,红罗帐里念奴娇。”

老汉猛然一怔,脸上的异样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却是悄然踏前一步侧开半边身子让贾南进去,而后探出头打量了周遭的街道、嘴上动个不停:“哎呀大侄子,这么晚了还有事么?”

贾南没有出声,却是径直走进了厨房从灶台下掏出还残留着余温的草木灰屑,一把把的涂抹在身体肌肤开裂的伤口处,却也能强忍疼痛一言不发的扛了下来,额上汗如雨滴。

“任务失败了?”老汉站在门外,随手将一瓶老酒扔给了贾南,也是随口的这般问着。

“是的,失败了。”贾南沉默片刻,无比艰难的说出这五个字,像是耗尽心血一般痛苦。

“你给我的情报资料有误,周小瑜根本不曾散去修为,所谓的罗霄山血战只是个笑话。”

“你这是在为自己的失败找理由么?”老汉冷笑一声:“只是这个借口似乎不太高明。”

“你不相信我?”贾南仰头喝下一口酒,而后喷洒在伤口处清洗污渍:“我说的事实。”

“你是组织的人,我要的只是结果而不是听你说这些推卸责任的借口,那是浪费时间。”

“今夜刺杀本是多组人员谋划已久而挑选的时机,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真是不堪大用。”

“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有机会你也去试试,我只知道情报有误险些害死我。”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与大人说吧。”老汉皮笑肉不笑的嗯了一声:“我只负责任务发放。”

“还有你决不能在此地逗留过长时间,说不准你那好兄弟若是寻上门来便不好办了。”

“还真是怕死的老家伙。”贾南狠狠的啐了一口,仰头将所剩无几的酒水一口喝尽才长长吁出一口浊气,临到头还打了一个酒嗝才肯罢休,末了砸吧着嘴小半天才皱着眉头说道:“哎呀,我说老头、你这酒味道有这些不对呀,像是掺了水似的,不止是涩口还有些烧喉。”

“有酒喝便不错了。”老汉轻轻笑着、缓步走上前来:“践行酒味道怎么会对头呢?”

“你•••什么意思?”贾南突然间觉得不对,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头晕目眩的摔倒在地。

“你应该清楚,组织上对于任务失败的组员处置方法从来只有一个,你便安息了吧。”

言毕,手起刀落,一缕殷红鲜血高高喷洒起来。

“自然是因为见惯了生与死,所以才愈加珍惜这条性命了。”老人用丝巾讲刀刃上的血迹揩尽,眼神怜悯的望着地上霍霍有声的贾南:“所以你说老汉我怕死,都也是没有说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