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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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顿悟之后

“不可能!”

惊怒交加的低啸声中,在月光烛火无法映照的黑暗之中,拂袖起身试图暂避锋芒的严飞只觉得这一刻的庭院竟是四处充斥着嗡嗡颤动的刀芒,握刀的顾逆章整个身子呈现出无比诡异的形态来,如同失去骨骼般从数不清的气劲乱流的间隙中生生挤了出来,暴喝当头下劈。

便是对方手中尺半来长的腰刀,也随着顾逆章无比诡异的身形而扭曲变幻着,顺着那些散乱分布在空间周围的细小缝隙艰难的探出刃尖,却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强大且恐怖如斯的能量来,轰然一声炸响,却是整块地面依次向外炸开,宛若波澜万千。

那尤为坚硬且经过多道特殊工艺制成的轮椅已然被严飞抓捏的变了形状,即便严飞已然借力飞腾至半空间,而地面上的轮椅却因为未散的余劲无法控制的急速旋转起来,高速惊掠的风气将飘扬飞洒的尘土向外吹开,却无法将呈直线型骤然抢攻奔袭的顾逆章阻挡片刻。

仿佛能够瞧见顾逆章那黑色斗篷下的面容,亦或是能够瞧清楚那张面容上独特的嘲笑与不屑,半空间的严飞只觉得这间庭院处所已然与真实世界完全隔绝开来,包括空气在内的一切都在顾逆章的这一刀之下被隔绝开来,更确切的是连同自己在内的这片空间已然被顾逆章牢牢锁定,完全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中舍命绽放的天地元力,如同空中喷薄的烈日一般。

当周围所有物事都安静失色之时,严飞所能看见的是头顶虚空中微微刺出小半截的刀尖,即便只是细小而狭长的半截刀刃,却也足够将自己笼罩其中,如同夏夜中被蛛网缠住的蚊蝇,纵然奋力挣扎不休也逃不脱供蛛果腹的悲惨命运,严飞心头狂跳、终于仰头大吼出声。

没有人能够听见这充斥着不甘与愤怒的怒吼声,哪怕是一墙之隔的芸娘也不能,整个人已然被顾逆章舍我其谁的搏命刀势完全笼罩其中,如同地底岩浆爆发的炽热·烫人刀劲着魔一般的疯狂挤压着这方空间正中心的严飞,吞噬者他体内的血肉以及水分精气。

已然避无可避的必战之局,严飞面容抽搐的望着已然近在眼前的顾逆章,还有他手中久经磨砺的腰刀。锋利如斯的刀刃切开阻挡在刀式之前的空气,因为极致的速度竟然在半空中惊扰出一层水浪波纹般的半透明涟漪来,尔后随着一闪而逝的刀芒,天地由此间寂寥。

只不过用了一刀,便已决出胜负,而顾逆章却不曾收刀,因为敌人还未倒下。

这一刀过后,出去因余势未歇而难以自已的湍急乱流外,庭院之间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咳咳咳,算不得揪心的快速咳嗽中,严飞满身狼狈的瘫坐于冰凉的砖石地面,那硬木打就的标志性轮椅早已在方才的短暂交手中化成纷纷扬扬的木屑,随意散落于花坛石径间。

有醒目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的下颔随风在虚空中洒落,这一刻仿佛能嗅到淡而绵长的血腥味,严飞不曾抬袖揩净,只是目光阴鸷的望着长身玉立仍旧一脸平静无风无雨的顾逆章:“想不到才短短数月你的修为竟然精进得如此之快,方才那一刀怕正是巴陵城那夜施展过的‘斩孤城’了吧?果然是威力惊人,我想哪怕是你师父腰刀王当年也不过如此而已。”

“师父一生孤苦无依,终生醉心于刀术,晚年孤寂悲怆才有了‘斩孤城’这半式残招。”

顾逆章嘴唇微微开阖着,喉结上下滚动着缓慢开口说话:“你该庆幸于此刻站在你面前是我,而不是腰刀王。当日师傅只是当面演示过一次,直到今夜我才大致揣摩到当中的两三分真意,只有尽情于手中之刀,抛弃一切直至孤苦伶仃后方才有一往无前的生猛气势。”

“那一夜的巴陵城,我始终不敢杀你,不是因为芸娘在你手中而投鼠忌器,现在看来是我自己终究无法狠下心来跨过那一丝执念与魔障,不能解开心结的‘斩孤城’便不是真正的‘斩孤城’,所以尽管那夜我借助外物也奏效不大,饶你活到今日来。”

“是么,不过是略占了点便宜便以为自己赢定了么?”严飞有些好笑的望着面色肃然的顾逆章,根本瞧不出此刻对方的神情:“不要欺负我眼拙不识货,难不成还真以为只凭着这半生不熟的残招便能将我吃定了么?不过是一时顿悟的猛烈爆发,根本无法长时间支撑。”

“即便你是我弟兄五人中最为天资聪颖过人的修道天才,也不能一朝顿悟万法皆通。”

严飞短暂停顿着冷哼一声,撇了撇嘴:“试图利用未尽的余威来吓唬我,可真有你的。”

“你果然很聪明,可惜你不知道的是、大多数聪明人都是死在‘聪明’这两个字上面。”

顾逆章缓慢而稳定的往下说着,幽深有如碧绿潭水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散乱而没有焦距与中心:“我承认你已经猜对了我大半的打算和计划,不过终究不是全部,既然你能够看出我的算盘又何不将计就计彻底翻盘呢?难不成我这一刀终究还是凑效了么?”

严飞默然不语,只是极力克制却依旧抖动抽搐的面皮昭示着他极不平静的内心世界。

“真是不好意思,看来我猜对了。”将所有一切收回眼底的顾逆章朝着严飞轻笑起来。

“若是以你的阴险狡诈,一定会利用身周所有可供利用的物质条件,所以我不相信你会放弃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顾逆章依旧笑着,嘴角有些冰凉:“其实不难猜出你的真实意图,因为你受伤了、而且伤势绝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般风轻云淡、只是轻微的咳嗽便了事。”

“你向来以智者自居,却猜不透我之所说出那番话的缘由只是为了确定你伤势如何。”

顾逆章眼神明亮晶莹一如烛火闪耀其间,望着端坐在木屑之中的严飞:“恭喜、猜错了。”

“猜错了么?”严飞低声重复着顾逆章的笑语,却是再也压抑不住胸腔中剧烈涌动、翻滚不息的炙热气血,猛然间伸手捂住嘴鼻大声的咳嗽起来,高高拱起的背部上方便是急遽颤动的肩膀,越来越多的暗红色乌血透过指尖缝隙溢了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碎裂的砖石上。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由数不清的选择与矛盾构筑而成,这一遭到底是我猜错了。”

严飞死命的捂住嘴鼻,而鲜血像是绝了堤的洪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袖袍衣襟。

“不过是半式残招,不过是片刻的顿悟与修行,便能有如斯的威力,终究是小瞧了你。”

“何必说这些不知所云的废话,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顾逆章轻喝一声,却是倒提腰刀猛然踏前一步,随着这一步向前、沉积于石面上的粉尘石屑竟是在陡然间被狂风卷了起来,瞬息间便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推出老远的距离:“半式未能斩你,那便再来半式即可。”

顾逆章冷笑数声,不可一世的绢狂与洒脱。便是在这一刻骤然向前快速奔跑起来,两者之间相隔不过丈余,随着顾逆章陡然变得模糊不清的身形,丈余的路程不过是极其短暂的时间概念,猛然间似有恐怖绝伦的雄浑能量随着顾逆章骤然前劈的腰刀而剧烈颤抖起来。

没有任何犹疑,绝情绝性的斩孤城才是真正极于刀道的至高术法,顾逆章仿佛能看见那颗大好人头猛然飞起的美好画面,还有那都见冲起来的带着气泡的血沫子,对于已然受伤不轻的严飞来说,这一刀是绝对无法逃避的绝杀之刀。

无法想象的高温让百炼钢铁的腰刀也泛出淡淡的暗红之色,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周遭空间中的温度骤然上升一大截,顾逆章反手倒提刀柄,诡异之极从中切割复而斜撩向上勾切划割,那些因为高温而扭曲的空气中竟然有微微的水汽蒸腾飘渺,令人难以琢磨。

“你给我去死吧。”顾逆章状若疯狂的叫喊出声,再次踏前半步,手中腰刀顺势递出。

喀嚓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顾逆章只觉得眼前一花的同时,手中腰刀传来沉重莫名的打击力感,即便是仆一交手便倏然急速后撤,那残留于刀刃之际的气劲依旧纵横不休,更是将顺势前杀的顾逆章生生迫退了一步。

来人好大的气力?

顾逆章心头微微一跳,猛然抬头却瞧见严飞身侧依然多出一道人影,死死护在身前。而那猛然断裂的炸响声,正是这名后来者手中还剩下大半截的直刃长刀,另一半则不知所踪。

“无怪乎你还能有恃无恐停留此地,原来还有这样一招后手,真是令人佩服。”

顾逆章斜眼暗中打量着这名突然出现的男子,却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一号人物。

“十三,你终于来了么。”胸中咳意未尽,严飞这一句话说的有气无力,难为的很。

十三微微点头,紧紧握着手中的断刃,一言不发神情认真的盯着身前的顾逆章。

“看来你始终都在害怕着自己随时会丧命于仇家手中,所以即便我能在突袭中杀了小九,你也能立马再找上一位道行颇为高深的修士来,你究竟是有多么害怕?”

“只怪你选错了地方,这里是我的主场。”

严飞咳嗽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