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章 摇头与点头
“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出手了么？”
这是731基地外部某片极不起眼的小树林，稀疏的草木顽强的在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上艰难生长，却是在今夜尽数付诸东流。骤然塌陷的地面赫然岔开无数道缝隙，甚至有袅袅烟雾幽幽升腾，在半空中转了几圈随着山风轻轻摇曳散去。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却是相向而立。
男的一袭灰绿色的宽大道袍，颔下三绺长须更显面容清铄、一派道骨仙风。
女的一身花团锦簇的织锦宫衣，容颜典雅静美华贵、宛如神仙中人。
“飞羽阁一派果然还是插手了，不曾想来的却是你。”老道冷哼一声，拂袖而立。
“你忍辱负重十一年，终究还是出手了。只是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好大的威风、好重的煞气。”老道一双浑浊双眼半眯着、讥诮一声：“不愧是湘夫人。”
柳如是黛眉微蹙，却更显几分如水风情，叫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若不是顾忌着那个人的颜面，所以才让你在潭州城外多活了十年，当年一战你能侥幸不死全耐那个人的帮衬，难不成今夜你要恩将仇报不成？”
“我已经太老了，老得已经记不清很多事情了，不要和我提当年那一战，我记不清了。”
老道喃喃低声自语，却叫人听不清楚。他抬起头来看着柳如是娇媚的容貌：“你没有变。”
“可你已经变得让我认不出了。”柳如是语气微冷，斜眼望着火光中的731基地。
“是么？”老道伸出双手、认真的打量着这双枯槁干瘦的手掌，目光浑浊而没有焦距。
“这些年你能在潭州城外安守本分，不问世事便已经是我们做出的最大让步。”柳如是的声音很冷，就像冬天呼啸凄厉的北风，刺骨生疼：“我原本以为你会在清妙宫里安度余生，我们到底是错了，不该对你仁慈的。”
“对与错、对于你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清妙老道轻轻的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神逐渐变得清亮而富于神采灵韵：“当年那一拨人只剩下了我和管十一，人老了便喜欢怀旧、喜欢回忆过去，管十一是我最后的兄弟，所以我必须来看看他。”
“管十一！”柳如是冷哼一声，神色颇为不屑：“此等狡诈多变之徒，倒还有个好大哥。”
柳如是抬头仰望夜空，弯月早已不见。只剩下几颗或明或暗的星星、微微闪烁这光芒。
清妙老道再一次摇头，反驳着说道：“说起来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尽过一份做大哥的心意来，不然也不会让十一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呆了整整十一年，我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自作自受，死有余辜。”柳如是冷眼相对，藏于袖袍中的手掌微微竖直：“当年若非他叛国通敌、整整上千人的修者大队惨死黄羊峡，这等可耻之人便是死上千百回也难消罪。”
“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我兄弟，喝着同一条河里的水，吃着同一锅里的米饭，呼吸着同一片山林的空气。”清妙老道似乎觉得说的远了，连忙住嘴回过头看着柳如是：“本是同根生，自然要肝胆相照、祸福相依。”
“想不到那个雨夜管十一终究把你给说动了。”柳如是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你怎会知晓•••”清妙老道满是褶皱的面皮骤然绷直，整个人像是被一柄巨锤隔空砸中胸膛、惊疑不定的向后退了半步才堪堪顿住步子，而后一派了然神色：“想不到十年过去，破城的势力已经发展到这等程度了。”
“管十一出逃的第一时间，便被潭州城边军王子羡部发现，而后交由破城潭州司处追缉。”柳如是半是回忆半是叙述的说着：“其实早在最开始便已经锁定了你的清妙宫，后来我亲自赶过去，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有过激烈交手的痕迹。”
“本以为是你二人大打出手，现在想来不过联手唱的一出戏罢了。”柳如是叹着气。
“只是这一回我不为管十一而来，却还是让你拦住了去路，这么说你也叛国了？”
“不。”清妙老道第三次摇头：“你说的很对，为了将所有的线索斩断，我对清妙宫进行了简单的伪装。我心忧管十一不假，却也不会甘做他人走狗，我今次来此、为的和你同样在意的人。”
“周、小、瑜！”清妙老道注视着柳如是波光流转的双眸，一字一顿的说了起来。
“他？”柳如是满是疑惑不解的说道，却是下意识的转身望向731基地的方向。
隐约我窸窸窣窣的人声传来，却因为树林气流的缘故而变得模糊不清，朦朦胧胧的。
“你找他做什么？”柳如是慢慢攥紧五指，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着清妙老道。
“很简单，江湖仇杀本就再正常不过。”清妙老道颤巍巍的笑着，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我可不知道他何时与你有过交集。”柳如是十分肯定的说道：“绝不曾有过。”
“想不到你对他竟如此上心在意，真是让人意外。”清妙老道半眯着双眼，有异芒闪过。
柳如是并没有回应，而清妙老道也不需要柳如是的回应、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新收了一名小徒弟，就再见年刚开春的时候、也算是给我这一派留个香火。他叫茅少维、友人之后，也是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
“嗯？”柳如是不明白清妙老头想说什么，却也没有打断对方的话语、听他继续说着。
“若非因缘巧合、莫名其妙的修道有成，想必此刻我只是潭州城外一钓叟罢了。”清妙老道感慨般的笑话几句：“此子双亲曾有恩于我，却不想一日午后无故死于宅院宗祠之内，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个下午正是周小瑜和另一人进去过。”
“我是少维的师尊，更何况亡友待我不薄，此仇不报又何以为人？”
“所以你便在此拦下了我，因为你早就知晓731基地中另有高手坐镇。”柳如是喝道。
“你说的不错。”清妙老道没有多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下巴。
“此番他能侥幸不死便是命大，我也不会再纠缠。”清妙老道捻须说着：“只是小一辈的事情终究不能插手太多，周小瑜即便大难不死、我徒少维自会取他性命，只望到时你这做长辈的莫要多做干涉便是。”
“你打得好算盘。”柳如是冷笑：“可眼下是你在干涉我，也是在干涉他。”
“你知道我这一遭出手是为的谁。”清妙老道突然变的愤怒起来：“我若是亲自出手，又怎会出现在此地？只怕现在周小瑜那厮早已经躺下去了，这一回我只是为了已故的亡友。”
“如此说来我是错怪了你不成？”柳如是嘴角处冷笑之意愈发浓厚，眼神也清冽凌厉。
“今夜若是承了我这份情，老道自会感激不尽。”清妙老道语气说不出的诚恳真挚。
“若是我不愿呢？”柳如是耷拉着眼睑，仿佛不愿再多看对方一眼，掌心已然出汗。
“那老道我只好得罪了。”清妙老道望着她，轻轻的笑着，入眼尽是冷意。
“十年苦修，我倒要瞧瞧你有几分长进。”柳如是轻哼一声：“可不要让我大失所望。”
“那你可要好生瞧瞧。”清妙老道骤然变换身形，看似干瘦以致血肉枯竭的身体在这一刻却是爆发出让人难以想象的力道来，最后一个字话音未曾散去清妙老道猛然奔袭在柳如是的身前，他的动作很是干脆而充满力感，径直一拳似要将柳如是生生轰碎。
如同玻璃碎裂的响声，柳如是整个人都化作漫天飘飞的碎片。清妙老道神情惘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拳，却是陡然一声惊呼、真个身体竟是生生向右侧横移数尺，堪堪避开柳如是豁然抓扣的五指，搅乱了漫天的气流。
“虚境幻象？”清妙老头再次震惊：“飞羽阁一派何时有过此等奇妙功法？”
柳如是一抓不中，却是再次消散在无边无尽的夜色中。没有意思风气、也没有一丝云烟。只有清妙老道缓慢悠长的呼吸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清妙老道面色凝重的站立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无论何等精妙绝伦的幻术，其本质不过是攻击手段的一种，特别是对于柳如是来说，即便是将幻术玩到极致的大家，终究是要作用到人的感官上的，若是失去了这一最基本的功能，便也成了鸡肋。
清妙老道闭眼屏息凝神，极力收拢一切的灵识。
漂浮于虚空的柳如是五指暴起，根根晶莹宛如玉石，有暴烈刺目耀眼的强光瞬间轰散。
周身空间骤然出现极其强烈的波动，一层层如同水面涟漪的波纹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柳如是整个人都被强光包裹在内，如同太阳一般径直砸向了地面上的清妙老道，席卷一切。
清妙闷哼一声，却是整个人高速旋转起来的同时，反手握拳砸在了柳如是的掌前，轰然一声爆响两人同时推开，身形交错的瞬间由数不清的剧烈撞击声传来，将周围的树木生生压弯了腰。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柳如是、清妙两人同时转头望着山包上的731基地，有剧烈的元力波动在山顶骤然爆散开来，瞬间冲向天际如同一柄没有尽头的撑天利剑。
“我想，这一战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柳如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想•••”清妙老道像是瞬间苍老数十岁，艰难的点着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