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新生报到
第二天龙丘明起了个大早，见父亲仍在呼呼大睡，便提了网下到江里，吩咐小白好生看着。渔村虽然民风淳朴，但不乏那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不稼不穑，专门偷鸡摸狗，混口饭吃，这半年来，家里已经丢了三张好网了。
他煮了鱼干饭，吃了一些，给父亲留了一些，洗漱穿戴好，就上了路。那件月魄裳一直穿在里面，外面用以前的素袍子罩着，每天清晨往身上穿时，他总会黯然半响，想起那张令人温暖的小脸，自那日一别后，久无音讯，但日子仍是这么一天天过了下来。
在路上耽搁了一袋烟的功夫，到了书院时，太阳还未升起。于是径自去找院长天佑之，自从那天陪乌灵值了一夜的班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这人的踪影。而书院里大大小小的房屋不下数千间，谁知道御兽门躲在哪一个犄角旮旯里呢。
一路晨风拂面，鸟语绕耳，没多久便来到天佑之在书院的寓所，这是一座幽静的庭院，一堵粉墙下种着两三竿竹子，三四间篮瓦房坐北朝南，窗前栽着几棵芭蕉树。一个人背对着院门口坐在金鱼池旁，似是在极认真的观鱼。
龙丘明咳嗽一声，拂了拂已经很整齐的衣裳，这是他首次做学生，虽然与天佑之相识多年，两人之间早就不需要世俗间的那种客套，但在今天，他还是愿意做出一个新生面见院长的模样来。
那人转过身，果然是天佑之，面色与昨天相比，恢复不少，被龙丘明剃掉的胡子又长了出来，下颔尽是密密麻麻的花白的胡茬子，为他平添不少慈祥威猛之色。看到龙丘明，他点点头，转回身继续观鱼。
龙丘明走到天佑之身边，探头往池子里一瞧，只见一层清水随风拂动，却是一条鱼儿都没有。不禁一怔，问道：“院长，您这是看鱼呢？还是看天呢？”这时，黛青色的天空映在池水之上，既然池中没鱼，若是看天，倒也说得过去。
天佑之嘟囔道：“看个屁天，小明明，以后你会做一个乖学生吗？”
龙丘明笑道：“谁知道呢，我还没做过学生呐。”
天佑之意味深长的瞥了龙丘明一眼，叹气道：“昨日若不是你，书院就栽在墨黑胡同手里了。”
“区区一个墨黑胡同，不过是楚馆秦楼花街柳巷的聚集地，不知为何，在这上京城，竟然能跟书院分庭抗礼，小明明，你不感到奇怪吗？”
龙丘明沉吟片刻，笑道：“院长，三教九流之地，自古都是藏龙卧虎的地儿，可不能小看呐。”
天佑之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见龙丘明依旧站在这里，便好奇的道：“你不去做功课？”
龙丘明苦笑道：“我正是为这个来的，不知那御兽门究竟在哪里？上次我从朱雀院那儿进去过，以后该不会每次都要跑那么远吧？”
“不必。”天佑之笑道：“你每天便在书院里随便逛逛就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龙丘明惊奇的问道：“这是啥意思？”
天佑之哈哈一笑道：“因为御兽门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你的头儿乌灵从来不会乖乖的呆在一个地方，这两天谁知道他又跑哪去寻找异兽去了呢。”
龙丘明哑然，便告辞出来，临出门时，天佑之突然高声道：“小明明，这几天没事的时候，多看看天，我怎么觉得书院上头的天空越发古怪呢。”
龙丘明嗯了一声，走出院落，漫无目的的在花径上走着。这时书院的学子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前来上课了，一个个都穿得风流倜傥，俊朗非凡。见了低头沉思的龙丘明，便特意昂首挺胸，大声说笑着从他身边经过。
自从昨日龙丘明在比试会上出了一点风头后，全院的学子不免重新审视这位卖鱼小子来，许多年来，几乎所有的人都习惯了龙丘明一大早便站在书院门口，一脸微笑的挎着鱼篮子，朝着众人点头致意的场景。
当他们突然发现，这个少年竟然身怀惊人的修为时，人人心里不免涌起一股奇异的愤怒，好像被欺骗了一样。
因此，今日大多人见到龙丘明时，见他依旧穿得朴素，神态平静，甚至有些蔫儿啦吧唧的，不免要在他面前特意的展现自己出身不凡、生活优渥的一面，好能再次把他踩在脚下。
龙丘明头脑里无时无刻不在琢磨问题，哪里有闲心体会这些微妙的氛围。只见他时而皱眉看着路面，咔嚓咔嚓踩在一片片巴掌大的枯叶子上；时而仰头望天，目光随着飞鸟划到天之尽头。若是正巧与书院其他学子的目光相对，便会微微一笑，点一点头，不等别人回应，他又低头沉思起来。
正这么走着，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道：“明少，明少！”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小胖，正往这边奔过来，硕大的身子恍若一堵肉墙，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阵晃荡之声。
张小胖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伸出拳头在龙丘明胸脯上捶了一拳，笑道：“你小子果然进来了，听说进了御兽门，你脑子进水啦？”
回城以来，自从跟这厮一起去沈小七面馆吃了一顿后，龙丘明便再也没见到过他，打听了一圈，都说请假回家探亲去了。龙丘明这几天没有玩伴，正闷闷不乐呢，见他回来了，自然高兴。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往前走去。
“喂，明少，你知道我这几天跑哪去了吗？”张小胖兴冲冲的道。
龙丘明道：“据说是回家探亲去了，难道有假？”
“嘿嘿。”张小胖狡黠的小眼睛向龙丘明一瞥，“知我者，明少也。我老爹常年四处奔波经商，我回家探个鸟亲，告诉你吧，胖爷我去海上游玩了一番。”
龙丘明心里一动，问道：“好端端的，跑去海上干嘛，有啥好玩的。”
“嗨！你还别说，这次可没白去，遇到了一件怪事，我正想给你说道说道呢，你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我把这个疑惑解了。”张小胖把龙丘明拉到花园一角，转头四顾，见无人路过，低声道：“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我不能告诉其他人，怕说了出来惹祸。”
龙丘明皱眉道：“你丫快说，少这么卖关子，在海上见到美人鱼了？你们有了一场浪漫的故事？”
“屁！胖爷一见到穿着紧身裤的女人都头大，对美人鱼更是没兴趣，我给你说啊，这事儿你千万不可传给六耳，若是有第三个人知道，胖爷这项上的人头怕是不保。”张小胖说着，伸掌在自己脖子上一划。
龙丘明强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平静的道：“你快说吧。”
张小胖搭住龙丘明的肩膀，附耳轻声道：“我啊，在海上见到……”
“张东来！吴长老叫你！”
不知何时，一个体格瘦小，神情严肃的少年站在了甬道口，高声喊道。
张小胖正要把秘密向龙丘明吐露，见少年不合时宜的出现，不耐烦的道：“等会儿，我这有事呢。”
少年不为所动，用相同的声调重复道：“张东来！吴长老叫你！”
张小胖无可奈何，狠狠的道：“知道了！”松开龙丘明的肩膀，怏怏不乐的走到那少年跟前，粗声粗气说道：“带路吧。”
随着少年走到甬道拐弯处，张小胖回过头来，向龙丘明喊道：“明少，下课后你来找我，我再把秘密告诉你。”
龙丘明点了点头，心想，老子才不稀罕你那劳什子的秘密呢。见张小胖那宽大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植物的枝叶间，便转身走出花园，优哉游哉的往北广场走去。
走到广场湖岸边，见昨日与龙婉打斗时，用劲道削下来的柳枝尚未被人扫去，依旧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举目望向青青的柳叶之间，龙婉那一声声娇叱似乎还在枝叶间袅袅飘荡。
“你在干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龙丘明微一吃惊，回过神来，见面前三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披着大黑斗篷的人，一身上下被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不是御兽门管事儿是谁？
“也没干什么，不过是随便转转，你回来啦？”龙丘明嘻嘻一笑，装作关心的问道。
乌灵哼了一声，道：“御兽门今日迎新，我能不回来吗。”
龙丘明心想，咱们御兽门在书院里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不知道这迎新仪式在哪举行，莫非就在这湖边？
心中这么想，脸上却微笑道：“乌师，那咱们这就去吧。”
“去哪？”乌灵冷冷道。
龙丘明挠了挠头，“不去御兽门吗？”
乌灵走到湖边，席地而坐，摊开一张油纸铺在草地上，伸手在怀里掏了一阵子，取出一连串物事，一一摆在纸上，分别是一双铁筷，两个羊颅骨，一块乌黑发亮的小牌子，其上镌刻着一个金色的“灵”字。摆好了这些，乌灵抬头道：“你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