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诉离伤



1. 光明顶的风很大，很多时候我都会站在这里想起从前。我知道人的一生有很多记忆，有的会在时光的磨和下渐渐远去，有的却一直盘附在你的心头，年年如是。

山下不时传来六大派追杀明教教徒的消息。曾经光华风月的名教，如今却四分五裂。偌大的光明顶，只剩下我和五行旗将士。熊熊燃烧的圣火前，供奉着杨教主的口令。可是，还有谁能撑起大局，能够重新扬我教风。寂黯的夜里，我辗转反侧，寒夜星光下，我总会想起合欢的脸。

合欢，很多年前我爱的女人，蹉跎了我年少的整个青春。

我是杨逍，名门正派的人称我为大魔头，五行旗的人奉我为首领。曾经，我是明教的光明左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2.正邪不两立。

可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寻找答案。

那一天，白云山庄喜乐喧天。各方宾客奔涌而来，恭贺庄主白莲成老年得子。白云山庄是江湖上很有名的山庄。庄主白莲成乐善好施，对人仗义豪杰。江湖上的人称他为侠。

我走进庄里时，白莲成坐在厅堂中央，正在为客人敬酒。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颜如花，是的，这样的时刻，他们都应该笑。因为，那是他们人生最后一次欢颜。

白莲成临死时求我，能不能放过他刚出生的儿子。我笑了笑问他：九年前，在林杨山庄，你有没有想过要放过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呢？

九年前，白莲成带人攻入林杨山庄。那一天，林杨山庄同样是喜乐喧天。庄主杨铁文喜得贵子。全庄上下全部沉浸在欢喜中。没有人知道，和杨铁文八拜之交的义弟白莲成会突下杀手。那一晚，林杨山庄全庄一百三十五人，婴儿弱妇，无一幸免。林杨山庄一夜之间，变成废墟断桓。

第二天，等我赶到时，林杨山庄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我所有的亲人都被埋在那里。我刚出生的弟弟，还有我深爱的女人合欢。

人，应该学会残忍。否则，便会被别人吞噬。

六大派发出武林贴，追杀明教大魔头杨逍。杨逍一夜之间挑平了白云山庄。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杀了白莲成一家大小七十九口。可是，有谁知道，九年前，白莲成杀了我杨家一百五十条人命呢？

打尖时，我问小二，你看我像坏人吗？

小二笑笑说：客官，你言语温和，笑脸迎人，怎么会是坏人呢？要说坏人，是那些了。

店小二指的人是昆仑派的，他们在这里白吃白喝，仗着昆仑派的名头仗势欺人。

正邪，原来正邪在人的心里。

正邪本没有分别，名门正派之人如果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便为邪；而邪派之人如果行善惩恶，便不能称为邪。

很多年后，有一个告诉了我正邪的答案。他是武当的创始人张三丰。

3. “此地飞花两地愁，点点离人泪，不诉离伤”。这话是合欢对我说的，它的意思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如果你想起了我，请不要难过流泪，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那一年，后园里的芙蓉开得正好。合欢一袭青衣，水袖轻扬，在花群中翩翩起舞。我在一旁抚琴伴乐。娘说下个月让我和合欢成亲。合欢轻笑无语，唇齿之间，盛开的全是呢喃的幸福。那个时候，娘的肚子里正怀着还没出生的弟弟。娘的目光慈祥，让我们看到了幸福的光晕。

娘临盆之即，我离开了林杨山庄。我去天山为即将出生的弟弟摘取天山雪莲。走的时候，合欢送我，满目牵挂。我安抚合欢，不

过几日之别，我会很快赶回。

我没想到，离别竟是永别。从天山赶回，我见到林杨山庄一片苍凉。我亲手采来的雪莲，就在地上，可是，它却已经没有了主人。我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包括亲人，包括爱人。

白莲成在城中散布消息，说杨逍杀父弑母，火烧林杨山庄。一时之间，黑白两道都在寻找我的踪迹。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如果可以，我要让白莲成所犯下的罪以十倍来抵偿。

在落林山，我遇见一个人。他说他能满足我一切要求。他的名字叫成昆。

我跟随他进了明教，在烈火旗下任一名副旗主。我在等，等一个可以让我完成报仇的机会。

4. 我没有再见过成昆。一直到明教的选贤大会上，我才知道原来成昆是金毛狮王谢逊的师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到明教。那一次选贤大会，我被杨顶天教主选为明教光明左使，和我一起被封为光明右使的是范遥。

那一次，我喝的大醉。范遥一直陪着我。我告诉了他合欢的故事。他没有说话，只是陪着我一杯接一杯的喝。明月皎洁，像一个玉盘。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

杀了白莲成以后，我来到了合欢的坟前。坟孑孤然，在荧夜下显得格外凄凉。这里躺着我深爱的女人，她曾经说要陪我相抚终生。可一切都已经不在。

天亮的时候，范遥来找我。他说教主让我即刻回去，迎接波斯总教圣女宾临明教。

圣女走进光明殿的那一刻，我相信每个人都惊呆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她的每一步都让你的心弦丝丝波动。杨教主赐封圣女为紫杉龙王，居与四大护法之首。

范遥说他爱上了紫杉。

我知道，范遥十四岁开始跟着师父学艺，二十岁下山，来到明教。从来没有对那个女人动心。紫杉的美，是众生倾倒的。

他说他爱上了一张网，一张让自己欲罢不能，越是挣脱就越缠的紧的网。

那一晚，是我和范遥最后一次喝酒，他对我讲了很多事，都是关于紫杉的。可是，我们都知道紫杉喜欢的人不是他。因为，紫杉宁可叛教，也要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最后，范遥伏在桌子上，一直到天明。

我忽然分外的思念合欢，一个夜，两个男人，相同的思念着自己深爱的人。

5. 我一直以为合欢就是我的一生。直到我遇见晓芙。那是初夏的六月，柳家村东口。我见到一个女子。她道袍素衣，是峨嵋派的装束。她有着合欢一样的轻柔，她让我想到往事，想到所有的甜蜜。甚至，我都觉得她就是合欢。我默默的跟着她，看着她走路，休息。

我叫纪晓芙。说话的时候，她微微低着头，脸若红霞，巧笑嫣然。

她的笑，醉到了我心里。很多年，我都没有这种感觉。我抱着她，我仿佛回到了从前，后园里，芙蓉花开遍地。合欢水袖轻扬，翩翩起舞。那一夜，我仿佛回到了故乡，仿佛看到了林杨山庄。我看见娘站在一旁，眉目慈祥的对着我笑。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安稳过。如果可以，我希望就着样睡着，一醉千年。

醒来的时候，我接到了明教的密令。离开的时候，我把火焰令，留给了晓芙。我对她说，我在昆仑山坐忘峰等她。她满目牵挂的望着我离开，那种情舍，宛如昨日。一直在我梦里萦绕不去。

光明顶已经空荡了很久，杨教主失踪以后，明教分化成数股。五散人离去。白眉鹰王自创天鹰教，在江湖上已是声明远扬。光明顶上再也找不回曾经的辉煌。

我忽然很想念范遥，他走的时候说，原来失去深爱的人以后，会让自己找不到方向。我想范遥应该是我这一辈子最好的兄弟吧。记忆如同狂风瞬间把我吹倒。我想起合欢的话：“此地飞花两地愁，点点离人泪，不诉离伤”，不诉离伤，是不是渴望的总是在天涯。我忽然想起和晓芙在一起的那一个晚上。只有在晓芙的怀里，我才能感觉到什么是安逸，什么是幸福。

山顶的风很大，我的心里却是一片温和。思念一个人，用一坛酒的时间，冥思的是浓浓的深情。

6. 在昆仑派何足道那里，我见到了晓芙的眼睛。她大声的对我说她叫杨不悔。原来，那些日抚夜伴，晓芙是心甘情愿的。送不悔来的男孩叫无忌。他说晓芙是被她的师父灭绝师太杀害的。我的心里一片沧然，我紧紧的抱着不悔。她是晓芙留给我唯一的爱。事过兜转，原来纪晓芙就是纪晓芙，合欢就是合欢。我爱的人因为太沉溺所以混浊不清。我一直以为我和晓芙是因为合欢。其实，我对合欢的爱已经成了纪念。重生的爱是属于晓芙的，可惜到今天我才发觉。

无忌离开时，我想教他一套武功，以谢他送不悔之恩。可是，他却执意不收。无忌虽然年纪甚小，却一副侠义心肠，日后必成大器。

我回到了光明顶，我命令明教教徒全力追杀峨嵋派所以弟子。无论怎样，我要为晓芙报仇。

我带着不悔来到了林杨山庄。这里已经被一片乱林覆盖。时光好象一晃，已经是物事人非。

我把送给晓芙的火焰令埋在了合欢的坟旁。两个都是我深爱的女人，合欢是我的前半生，而晓芙却是我的整个后辈。我永远亏欠她们。

立秋的第三天，我在合欢的坟前立了块碑，上面写着，爱妻合欢晓芙之墓。立碑的人问我为什么不立两块，我说有些东西是在一起的，无法分开的。

7. 六大派终于开始进攻光明顶了。明教和六大派的争斗终于到了做了段的时候。全国各地的明教教徒四处纠结，赶赴光明顶。光明顶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能回来的人已经所剩不多，本是多年漂泊在外的人。光明殿上，五散人紧要关头忽然斗强。所有明教高手都被成昆一人以幻阴指制服。情势变的无法收拾，成昆道出了他十三年来颠覆明教的整个计划。而我也终于明白，当初成昆带我来明教的意图。白云山庄的事情，所有的人都算在了明教的头上。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难过，一直以来，我都感激在心的成昆竟是如此毒辣狡诈之徒。

六大派攻上光明顶的时候，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所有的教徒开始默念口令。一切从那里开始，就从那里结束吧！

圣火被熄灭的那一瞬间，一个少年站了出来。他一个人帮明教击败了所有的敌人。我知道他，那一年，他送不悔到坐忘峰。他的背影注定了一个英雄的产生。他是张无忌。

明教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最初，所有的人奉张无忌为教主。而我也在那一瞬间找到了光明顶曾经遗失的辉煌。

8. 我想后面的故事你们都应该知道。年关的时候，我带着不悔又一次来到了林杨山庄，蒙古军队已经把这里占领。很快这里将不再是大宋的尘土。我在合欢和晓芙的坟前静静的坐了一夜，星光灿烂，又是新的一年。岁月在旧人的坟前覆了一层青苔。一切都已陈旧，却一直在身旁。

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州城的百姓欢天喜地的在迎接新年的到来。我知道，不管怎样，你们都会一直在我身旁。不诉离伤，不诉离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