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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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_第10节 结识

段一林很快远离了邺城,一直往南走,面前便是连绵的高山,幸好有一条不多起眼的山路,也由此知道山路是北边通往邺城的唯一道路。段一林不曾修习驾驭之术,无法运用道术飞天遁地,底下只好徒步行走。

呜呼!大抵段一林算是当今修道界上最窝囊的人士了。

走了好半天,才到了山脚下。此时时值七月,正当夏末,天气也较为炎热,幸好是阴天,攀山涉水不至于太折磨人,而山间的空气总也能令人舒心。

段一林喝了点山沟水,微觉清水可以暂缓饥饿,正打算进山里打一两只野味饱解空腹,忽然间面前一棵大树背后慢慢步出了一个身穿黑袍,脸蒙黑巾的黑衣人,长袍的襟前绣着显赫的“弯刀”!

玄武门的两大护法之一,弯刀。

弯刀灰溜溜的眼珠朝段一林盯来,眼里没有杀气,却确冰冷如刀!段一林还认得他,但丝毫想不透他就在这里出现,不由后退一步,不安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弯刀静静地看着段一林,毫无表情道:“有人不想再看到你,所以我在这等你。”

弯刀的话有如过秋的寒风,使得段一林内心一凉,颤声道:“那你想干什么?”

弯刀瞟了一眼胆怯的段一林,毫无所动道:“是你自刎,还是我动刀?”

段一林一震,再退一步,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无缘无故要杀我?”

弯刀淡淡一笑,道:“我杀人从不讲究恩怨,想杀就杀,要杀必杀。”

段一林疙瘩大起,内心终于领略到魔道中人的残忍,甚至有点随意,看来魔道永远是魔道!

弯刀没有等待,而他杀人也从不等待。所以那一把白光闪闪的弯刀从他的袖口里慢慢飞出,夹着轻轻的风声,仿似没有丝毫的法力陪衬,就这么平平白白的,有点邪气的,朝你心口飞来,令人寒气大冒。

段一林还没有一点的心里准备,但魔道中人说打就打,瞬间那把恐怖的弯刀便到了自己的眼前。段一林慌忙急退,而那把闪闪发光的“屠刀”紧跟在自己的面前,令得他亡魂四起。

忽然,段一林的右手经脉飞涨,似乎被那把弯刀的邪气有所牵连一般,有股力量即将要脱颖而出。

眨眼间,这一次,没有蝶影的舞动,只有黑气来回缭绕在他的掌心,而那一刻,那把剑刃顷刻出现,带着绝世的妖娆,仿佛要救护主人一样,朝弯刀撞去。

快速无比的。

噔……

一声沉闷的长吟,那把弯刀顷刻滚了回去,弯刀的主人全身有如被烈火焚烧了一下,惊叫了一声,回退两步,诧异地看着闪亮出现在段一林面前的那把断刃!

两尺来长,黑气缭绕,剑身飘动,仿佛整只断刃皆是黑气凝聚!

而弯刀的脸色立时变了好几下,好比涮羊肉,心想自己一不留神吃了点便宜,实在令他震惊。好多年了,已久没有那样的震惊。

其实,段一林也惊奇断刃为何一下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仿佛受了什么使唤,而这次却没有带有丝毫的梦幻蝶影,就这般*裸地出现在跟前,有几许陌生,几许怪异。

弯刀收回自己的惊讶,冷冷一笑,道:“原来阁下是扮猪吃老虎,深藏不露,实在佩服佩服。”

段一林放眼看了看弯刀,道:“你说什么啊,我不明白。”

弯刀更是冷笑,道:“你不必再装,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也能血炼凶器,也算是我魔道中的高人。既是同道中人,你就报上一个名号,以免大水冲了龙王庙。”

段一林一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堂堂沧桑弟子怎么和你魔道是同道中人?”

“哈哈……你居然口出弥天大谎,说自己是沧桑派弟子,实在滑稽!”弯刀冷冷的大笑了起来,笑得段一林一头雾水。他片刻接着道:“那你说说你这把断剑哪一点正气凛然了?”

段一林依言一眼看去,断刃黑气缭绕,似乎真的怪异无比,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发现它如此邪气,为之语塞。

弯刀见段一林无语,内心一动,但心里的杀气全无,那份迷惘仿佛让他看到了百年之前的自己,心底起了怜才之心,当然也觉得段一林来历不明,不敢贸然结仇。玄武门向来做事较为谨慎,特别是对待同道,但是除了乌崇真之外。

弯刀淡淡道:“你虽然不愿说出自己的来历,但既是同道中人,我亦不会赶尽杀绝,你好自为之。”说着收回了那把弯刀,转身便消失在树林里。

段一林还没弄懂弯刀什么意思,怎么说不杀就不杀,一下子就罢手,难道魔道中人都想他那样随意吗?

想罢,看了看眼前的那把断刃,虽然觉得怪异,但它所散发出来的感觉血浓如水,令段一林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就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段一林叹了叹气,内气一收,断刃化成一股黑烟吸进了

自己的右手,有如变戏法一般,看得他自己也不知所以然。

难道真是“血炼”之物?段一林想都不敢想,急忙往林子里跑去,因为饥饿难耐矣。

段一林自小生于森林,对捕抓猎物熟悉无比,虽然在沧桑峰五年,但也没有忘掉这些求生的技能。当他在林子里仔细挑了一个地方,等候了小半天,终于获得两只肥大的山鸡。

不一时,段一林便烧起了篝火,把两只肥嫩的山鸡架于篝火之上,准备来一个美味的烧山鸡。此时,夜幕也慢慢降临了,夏夜的虫鸣特别响,星空也特别晴朗,晚风呜呜地吹着,人世间无比的安静。

哔哔啪啪,火烧木头的声音响了起来,随着微风拂去,传到林间是多么的清脆。逐渐的,空气里便迷惘了一层浓浓的肉香,悠悠的向四周散开。

段一林耐心地翻转着串在树枝上的两只山鸡,随着火势的燃烤,肥嫩的身子油光滚滚,滴落在红烧的炭火里,滋滋响着,而香味更是令人无比的想大咬一口。

“啵”一声油炸,山鸡身上几处裂开,露出了香嫩的黄白色鸡肉,在明亮的篝火的映照下,显然能看到肉身上传出来的香气,令人大吞口水。

忽然,林间的夜空上划过一道明亮的黄光,黄光中一道枯小的身影朝段一林所在的篝火中掠下,轻盈如朵云彩。瞬间,地上便站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头,整个人不修边幅,蓬勃乱发,一身枯槁的身子弱不禁风,而腰间却挂着一个大葫芦,脸上的挂着一副馋相。

段一林还没来得及反应,老头的肩上便飞快地跳下了一只猴子,猴子一闪就到了段一林的跟前,快速无比。猴子的长相吓了段一林一大跳,原来它长有一张与人七分相似的脸廓,狗一样的尾巴,全身上下就身体最像猴子。

它动作非常迅速,一扑就朝段一林的山鸡抓来,幸好段一林早有准备,起身一躲,避开了它的一抓。猴子看抓不到到手的美味,回头朝着老头“吱吱”大叫,咂嘴弄舌,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老头朝它一叱:“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说着朝一脸戒备的段一林和蔼一笑,道:“贸然到访,小兄弟勿怪!”

段一林疑惑问:“你找我有事吗?”

老头一眼盯着段一林手上肥光闪闪的山鸡,忍不住吞了一大口水,厚着脸皮道:“呃……别无他事,只是小兄弟烤鸡的手艺非常出众,千里飘香,惹得这只畜生引路前来,所以……”

说着又吞了吞口水,而他旁边人不人猴不猴的东西吱吱叫的更起劲了。

段一林一听,敌意全失,看到一人一猴的那馋样,心里不由好笑,而老人嘴里说是畜生带路,分明是自己不请而来。

段一林拼命忍住笑,清了清喉咙,道:“居然来了,那前辈就请坐吧。”

老头一听,喜上眉梢,哈哈大笑地往地上一坐,而那畜生也学着老人往地上一坐,样子滑稽,而两只眼睛可不曾离开过段一林的山鸡,看得段一林大是摇头。

老头哈哈一笑,道:“小兄弟果真豪爽,想不到能今晚遇到你,还能尝到这么可口的美味,只是不枉此生啊。”

段一林不由一阵赧然,道:“前辈千万不能这么说。”说着摘下一个油水滴滴的山鸡朝他递来,谁知递到半路,眼前却一花,山鸡倒到了猴子的手里。如果不是段一林缩手的快,手上早就被它爪子划伤。

老头朝着猴子大骂:“死畜生,心急也不用如此,看你那鸟样,真令我老人家汗颜。”而那猴子丝毫不理会他的大骂,早就拿着山鸡远远逃开,独自享受了。

段一林见老头骂的凶,急忙笑了笑,道:“前辈不要紧,我们这里也还够。”说着撕了一大半给老头递来,老头喜出望外,丝毫不客气,而口中不停的道谢!

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喉咙发水,急忙咬了一大口,入口香滑,油脂多多,口感一流,不由大赞:“我老头子一辈子走南闯北,就凭一张馋嘴,不知尝尽多少美味佳肴,而小兄弟这手烧鸡,当能算上人间极品,吃了不枉此生啊!难怪老鴞今晚如此反常,实在不该骂!”老头边吃边吹的天花乱坠,着实让段一林尴尬不已。

段一林呐呐道:“前辈实在过奖!这烧鸡不过只是喂饱肚子的粗餐,谈何美味佳肴。不过请问前辈,谁是老鴞?”

老头哈哈一笑,嘴上还嚼着一块鸡皮,道:“老鴞就是那死猴子!”说着指了指远处狼吞虎咽的猴子,好似十年没吃过一顿饱的。

段一林恍然大悟道:“哦,原始如此。”

老头嘿嘿一笑,得意之情跃然脸上,满意地喝了口烈酒,酒气冲天,熏得段一林眉头紧皱,也不晓得他的酒是什么样的酒,如此香醇和刚烈。

片刻,老头方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多像修道中人,你可能不知道这猴子的来历,它可大有来头呢。”

段一林见他否定自己的江湖身份,也不好说自

己是沧桑弟子,不由问道:“它有什么来历?”

老头又是一口烈酒下肚,正经道:“你看它像猴子,其实不是单纯是猴子,是人面鴞(注一)。它可算是世间上少有的灵物,猴类除了传说中的三眼灵猴之外,就能排到它了。嘿嘿,我老人家三百年前在南方荒芜里遇见它的,最后花了我五天五夜才抓到它,转眼就三百年了,时光过的真是快!”

“漫漫人世,无论沉浮,也就只有它伴在我左右,我视它如己出。”

老头说着,话语里有些老来的苍凉,愁绪飘在晚风里,显得格外的动人,让段一林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段一林的思绪还沉在自我当中时,老头忽然哈哈一笑,抖开了应有的苍凉,道:“奇怪!我老人家白活三百多年,从来不长吁短叹,见到你小子却多愁善感了,真是不应该!”

说完又扬起头,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烈酒,酒流到了他白白的胡须上,低落在他残旧的衣服上,大有一股有酒须尽欢的豪情,看得段一林也不禁暗暗佩服。

段一林不由问:“前辈,晚辈姓段,名一林,不知你如何称呼?”

老头搔了搔爆炸头,道:“我本来没名没姓,天生就是一个乞丐,别人都叫我老花子,我看你十六未到,而且你我有缘,你就直呼我老大哥吧。”

“老大哥?”段一林觉得为难,这老头少说也有三百多岁,要死常人早就死了几回,论辈分也轮不到自己叫“大哥”。

老花子显然不理会人世所谓的辈分,不耐烦道:“你尽管叫就是,不必感到为难,我老头可最不喜欢婆妈的人。”

段一林急忙呼了一声,道:“老大哥!”

老花子喜笑颜开,拍了拍段一林的肩膀,道:“这还差不多!被你一叫,我老人家都感到自己年青了不少。”

段一林也不由笑了起来,内心藏有的戒备慢慢的化散,感到江湖之中也并没有像在沧桑上所听的如此奸诈残忍。

老花子忽然定眼看着段一林,仔细打量了他一下,随之叹了口气,道:“段兄弟你脸色苍白,弱中带虚,显然是体质欠佳,我想可能是故疾。”

段一林淡淡一笑,顺水推舟道:“晚辈的确自小病痛缠身,气色一直不好。”段一林这话虽不是真话,但也算不上谎言。

老花子又叹叹气道:“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有缘人,可惜你资质不好,不能轻易修炼法术,而我老头这身不起眼的武艺也没能得益于你,真是令人惋惜。”

段一林感谢道:“老大哥的心意晚辈心领了,我想你迟早会找到自己的衣钵传人的。”

老花子哈哈大笑,道:“承段兄弟美言!”刚说完,“嗦”一声,老花子的肩膀上多了一只猴子——老鴞。

老花子欢喜地抚摸着它的头部,脸部长着与人非常相似的轮廓,不过就是太过粗糙,看起来不知道是丑还是美——原来人脸长在猴子身上,竟然没有了审美尺度。

老花子与老鴞亲昵了一阵子后,转过头来问道:“段兄弟,你为何今晚在这山里夜宿?”

段一林“呃……”了声,不知怎么说好,随意找了个借口,道:“我、我今天去了邺城一趟,赶回家的时候就晚了,所以顺便在这里夜露。”

老花子点点头,道:“那你这手烧鸡的手艺从何学来的?”

段一林微微一笑,道:“其实是我母亲教我的。”话语里夹带一点忧伤,而老花子也没有听出来。

老花子赞道:“你母亲这手艺还真惊天地泣鬼神呢。”

段一林被老花子这么夸张的赞美,也不免一笑,内心感到特别的舒服。

忽然,连绵起伏的群山传来了一连串的吵杂声,南北交界边光彩耀天,伴着阵阵的惊天声响,远远传来,不免让人心惊。

老花子立即站了起来,朝南北边一看,喜道:“哈哈,终于打起来了!”

段一林不明不白,忍不住问道:“老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老花子嘿嘿一笑,道:“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你不是江湖中人就不必知道了,总之你呆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走,以免碰到妖魔邪道枉送了性命,老哥我去也。”

说着,脚底忽然大亮,转眼间多了一个圆形的麻袋,且发着黄光,不停地在老花子的脚下旋转,越来越大,不一会便承载着老花子飞天而起,像极外星的不明物体,瞬时消失在空中。

段一林觉得老花子的法宝怪异无比,还俨然像个麻袋,倍感世间修道之人法宝的千奇百怪。

此时,远处的山间陆续传来法力的打斗声,声音各异,杂乱在夜空上,星火点点,把连绵不断的群山也映照得有如白昼。

段一林不禁大是好奇,并没有理会老花子的劝告,也朝那边走去。

注一:人面鴞,据说人面鴞外形象枭,但长有人脸、狗尾和象猿猴的身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