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浪花与海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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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随着程昱回到屋内，面对程昱小心翼翼关上门之后才谨慎问出的尖锐问题，赵骏先是惊讶的反问了一句，然后和皇甫嵩对视一眼，神色渐渐肃然。
能被萧文看重，并且在确认忠诚之前就委以重任的人，确实有他高人一筹的地方。赵骏唏嘘的在心底感慨一下，然后在皇甫嵩轻轻点头之后，开始把事情向程昱全盘托出。
洛阳城确实随着萧文离去时间越来越长而逐渐的不安稳起来，而这其中，袁绍的间谍是最活跃，也是暴露的最早的。
“文若先生也知道，山长向来重视商贾，所以尽管目前洛阳城实质上施行了军事化管理，但是商贾的出入仍旧有着相当大的自由。而且随着整个河南尹的频繁军事调动，不管是官、兵还是民，其实都有些一定程度上忠诚的缺失。”
赵骏字斟句酌，只是用了“缺失”这样的字眼。对于这种可能牵连广泛的事情，赵骏尽量着保持敬畏之心，说的也只是已经证实了的情况。
当然，可能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赵骏眼前的这位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老人”，能够被萧文委以“立法”的重任，怎么想也都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这年头，跟“法家”联系上的，还是“严刑酷吏”四个字更多些。
程昱点点头，但是仍有疑惑，静静的等着赵骏的下文。间谍的事情其实大家早就有心理准备，而仅仅凭着几个小小的间谍，接触不到重要信息的话，其实也就是这样了，程昱连挥手拍死他们的意思都欠奉。
“恩，洛阳城里，有个叫做肖护的商人，在暗地里前后奔走，行动超过了我们的底线。”
赵骏又顿了一下，这个小细节让程昱微微不爽起来。虽然程昱之前在萧曹之间摇摆不定，甚至更明显的偏向了有荀彧帮忙的曹操一边。但是不管是为了东郡的百姓也好，还是为了汝南的百姓也好，程昱的选择虽然不被大家喜欢，但是一颗拳拳之心还是起码让程昱自己颇为自得的。
更何况，就算是程昱最近在一些律法的修订上表现的很强势很心狠，但这不也是为了萧文的大计？要保护百姓，所以要辅佐主公，而辅佐主公，就不可避免的要舍弃一部分百姓。程昱自思自己做的并不过分。
可是赵骏这样子却显得对程昱极为不信任，这点触了程昱的底线。
程昱渐渐横起的竖眉和赵骏虽赧然却犹豫的神情全部被皇甫嵩看在眼里。
年已花甲的皇甫嵩，是大汉三大顶梁柱仅剩的硕果了。卢植在黄巾之后被免官，然后隐居不出，直到病死；而之前杀董，朱俊率军追击牛辅，又被张绣给一箭射伤，不治身亡。本以为“独留我皇甫老迈年高”，但没想到临老却能够亲眼看着“皇甫军校”的成立，这让皇甫嵩壮志稍酬的同时，也越发的对萧文亲近起来。
因为这亲近之心，皇甫嵩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做这等“小人”吧。所以在程昱和赵骏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皇甫嵩突然开口:“文若莫要责怪逸才。这事......姓肖的......貌似和子龙这小子有些关联......”
皇甫嵩的话让程昱一阵愕然，而赵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更显得无奈，挣扎一下，还是对着程昱道:“文若先生，我，绝对相信子龙的忠诚。”
赵骏的话却换来程昱轻描淡写的摆摆手。程昱皱眉思考着，在脑海中开始不断的分析着赵云和肖护的关系，同时推衍着各种处理办法的可能成效。
赵骏对程昱表现出的对赵云的态度有些急，不过此时却不适合说太多，这件事到目前就只有韩浩和他们三人知道，赵骏连关铁都瞒着了。事情虽然不大，可是牵扯到了赵云......
程昱仍旧在屋子里来回的踱着步，赵骏和皇甫嵩是多年的军人出身，虽然这时心急如焚，但是坐在椅子上还是不动如山，房间内气氛开始渐渐凝固。
此时的赵云，嘴角扬着轻笑，自演武场下课之后就简单梳洗一下，信步向着肖护的住处行去了。步履轻快的赵云，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被牵扯到了这种不白之冤里，说不好他今后一辈子的军事生涯都将随着这次的事件而葬送，等待他的将可能是郁郁而终。
说起来赵云和肖护的认识是极简单的。当时在幽州，公孙瓒和袁绍大战不利，肖护以商人的毒辣眼光看出了公孙瓒的黯淡前途，决定弃暗投明投奔袁绍去，结果却被赵云捉住。
赵云本是要杀之而后快的，但是偏偏肖护有个女儿叫做肖倩蓉。这肖倩蓉虽是商贾之家出身，但是却极为勤俭，衣不重色、精通女红，除此之外，甚至还曾数次说服乃父施粥赈灾，煞是得到百姓的感恩。而当时就是这肖倩蓉拦车而跪，虽要救父，却指着赵云的鼻子卖了一顿。
好感开始的莫名其妙，虽然赵云尚未意识到这一点。赵云边信步走着，边不住的回想着当初和肖倩蓉的相遇。那时被头裹素巾的肖倩蓉质问的哑口无言的赵云，第一次开始明白，萧文为什么每次面对百姓的时候，目光中都流露着那样的怜悯。虽然赵云也有一颗亲民之心，但是他从来没去想过，在战争中，选择投敌的百姓，到底是对是错。
作为肖护这样的商人来说，预见到了战争的失败，谁也没有权利去阻挡他逃生的路。所以赵云最终还是释放了肖护，并且难得细心了一回将他父女全部带回了洛阳。肖护放弃了所有财产的潜逃，已经不可能再在幽州过下去了。
天气很好，半下午的太阳虽然还老高的在天上挂着，但是它自己都热的有些懒洋洋的了，地上忙碌的人们反而没有了正午时候的烦躁，开始努力在天黑之前赶完这一天的工作。虽然夏天的天黑来的要晚一些，但是也正是因为是夏天，所以体力流失的也更快不是，还是需要加嘞个油的......
现在的洛阳城，因为有着萧文的政策倾斜，所以商贾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但也仅仅是这样了。看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断壁残垣中重新修葺出来的小屋子，赵云仍旧不可抑制的皱了眉，然后快步上前，帮着肖护开始修缮隔壁的一间屋。
“呦，赵将军，这看使不得！”带着商人的精明但并不显得虚假的肖护，满脸的惊慌仍旧让赵云看出了里面的真挚，虽然赵云已经不是第一次帮肖护干这些粗活了。
嘴里喊着“没事”，赵云已经熟练的抓过了工具，这些事情赵云小时候也经常做的，又不是生手了。不过赵云弯腰前，还是不自觉的向着已经修好的那间小屋瞧了速放下的帘子里，赵云看到了那个灵巧的身影，在他撇过去的一刹那放下了帘子再无声响。
训练一天的疲惫一下子散去大半，虽然赵云偷偷跑出来就同于把所有繁杂的军务全部压在了于禁身上，但是有麴义帮忙的话，其实晚上赵云回去加加班也就能搞定了。而且那个整日里喊着“理想”的麴义好像很喜欢做事的样子。
赵云开始努力的干活，速度一点都不比肖护慢，同时跟肖护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并且说起了帮肖护从新置办个门面的事情。
不理会肖护的感恩戴德，在赵云来说，这只不过是出自于“不忍人之心”的一个举手之劳，而他现在心里正惦记着的，却是还有多久才能多小半个时辰，那个时候肖护就会准时的喊累，然后帘子后的那个身影，就会避无可避的出来端茶送水。
恩，赵云确定，那个身影一定还在帘子后面，并且有些慌张。
走神的赵云没有看到肖护那精明的目光中，凶狠里却有了一丝警惕，更多的却是无奈。
初平三年的大汉，整个天下风起云涌战争四起，但是就在整个大汉版图的正中间，在那小小的萧文治下的河南洛阳，有那么一片杂乱的专门划分给商贾之家的住宅区，里面的某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里，房里房外的三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然后努力的建造出了一所付出了他们许多汗水的小屋子。
这屋子温暖、宁静，但却将要迎来闲置的命运。
在皇甫军校里，赵骏和皇甫嵩已经出来了，在外边努力读着兵书并且反思自己军演时候的发言的霍峻，立马迎上去接过了皇甫嵩手里的轮椅，也没有注意赵骏和皇甫嵩的神色如何，只是熟练的推着轮椅往属于赵骏的办公室走去。
不多时，随着信鸽扑腾腾的闪动着翅膀飞远，程昱匆匆出军校大门而去。行走的方向，却是向着不远处的书院。
与商贾有关，而且涉及到了赵云，如今洛阳的大人物里，程昱就算再怎么专权武断，也绕不过辛毗。
这件事必须达成统一意见才行的。
而书院里，一场激烈的讨论却正在轰轰烈烈的展开，代表着新派的小将法正和孟达，正在与代表着旧派的老将袁涣，就着商道到底该不该得到鼓励而争论的面红耳赤。陈琳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子上已经记住了厚厚的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