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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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离 殇

随着虢国安逸日久,方辟符觉察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来。不知从何处传来流言,说护国公大元帅来历不明,无名无姓。数年来,大元帅每次出师都胜得莫名其妙,顺利无比。其中蹊跷之处耐人寻味。

方辟符对此不屑一顾,心道三年前我来时已于国君禀明,并未欺君,君子坦荡荡,谣言会不攻自破。何况,自己还是国君妹夫,也算皇亲国戚,此等妄言无需理会。

流言渐渐变本加厉:护国公辟元帅本是虞国死间,来虢国所图者大。方辟符发现国君召见自己次数日渐减少,以往奉承攀附的大臣也渐渐绝迹,偌大的帅府变得门庭冷落起来。

方辟符心中抑郁不已,对虢国夫人抱怨道:“想我辟某一心为国,国难时他们对我奉为上宾。承平时却又个个落井下石,实在教人寒心得很!”

虢国夫人倒是坦然:“有道是功高震主,你从一介平民一跃而成大将军,一战成名封为大元帅,其后更成为护国公。即使王兄不言,那些阿谀小人也会上体君心生出些事来。”

“如此当奈何?”

“以贱妾看来,现如今最好的法子是自解兵权!”

“自解兵权?如何解法?”

虢国夫人将缝制好的锦袍披在方辟符身上,柔声道:“明个儿你去上朝见王兄,就说身体抱恙,请封地百里做一富家翁。将兵马还与王家,请另托贤人。如此一来,王上心安,大臣欣喜。你也摆脱矛头所指的困境。”

方辟符默然半饷,道:“此事容我三思。”

虢国夫人正待再言,府外突然传来一声报:“圣旨到!”

随后进来王宫专使,方辟符夫妇跪倒行礼,只听得专使念道:“王上有诏:护国公辟大元帅功盖社稷,万民感戴。为护国公分忧计,特着兵部尚书权卫接纳四部兵马,即日交接!钦此!”

方辟符面色一颓,暗道罢了,我还不如一妇人看得透彻。领旨谢恩完毕,将兵符交予专使,坐在厅堂半饷无言。

自此,方辟符在府中宴连日夜,笙歌不断,闭门不出,竟像自暴自弃一般。虢国夫人看在眼里每每劝谏,却被方辟符暴怒打断,二人也因此生出不少嫌隙。虢国夫人一气之下带了子女去别院居住,方辟符愈加沉迷酒色,身体渐渐亏虚,短短一年光景便如老了十余岁一般。

一日宴后,看见舞女歌姬呆立厅堂,大怒道:“继续舞!”

带头歌姬战战兢兢道:“王爷,已舞完了。”

“那就再舞一遍!”

“王、王爷,已经舞了十一遍了。”

方辟符咆哮着把手中酒壶向歌姬丢去,“哐当”一声,殷红的鲜血自一个歌姬的头上汩汩流出。

“滚!统统给我滚!”歌姬们四散奔逃。

方辟符望着空落落的大厅,犹响着昔年大婚时觥筹交错劝杯的声音,那时是何等的热闹。如今冷寂一片,自己未老先衰如同腐朽,喃喃道:“繁华如梦境,富贵若浮云!”仰天大笑,

似癫似狂。

这时一双柔荑轻轻为他披上衣裘,转身一看,原来是虢国夫人,娇颜依旧,只是两鬓已见丝丝华发,微笑道:“王爷,夜深露重,小心着凉,歇息了吧!”

方辟符把虢国夫人紧紧抱住,闭眼长叹:“我到底是谁?谁能告诉我!”

又一日,方辟符正与虢国夫人及两个孩子嬉戏,忽听得街道上一片喧哗,于是打发管家去街上察看。不一会儿功夫,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王爷,夫人,大事不好,虞国军队已进城了!”

方辟符一惊,站起来道:“夫人,你且带孩儿暂避。待我去王宫请兵符。”

虢国夫人道:“此时请兵符恐来不及了,王爷不如直接到校场口点兵,事急从权,凭王爷多年威望,应该可以镇得场面。”

方辟符即刻出府,骑马来到校兵场,此时校兵场正乱做一团,正在点兵的权尚书一看到方辟符如遇救命稻草,喜道:“王爷,你可来了,这块兵符还是你拿着比较妥当。”

方辟符手握兵符,大吼一声:“四部各自列阵,随我迎击虞贼!”

兵马军心大定,迅速列起战阵随方辟符进王城。行进当中,方辟符召过来亲兵问起近期战况,不由得眉头紧蹙。原来虞军不知何时由一名美貌的少女领兵,这少女据说是大虞第一祭祀,不仅颇具谋略,而且深通法术,给虞军人手佩戴一种可以喷出烈焰的火器,威力非凡。前几次打仗都是吃了这种火器的亏,兵将折损严重。这次虞军索性一鼓作气攻入了王城。

方辟符面沉似水,带着四部残兵进入城中主干道。这时街上已一片火光,哭喊处处,残垣断壁中四处是虞兵身影,方辟符的那点半吊子兵法于此乱战中竟是毫无用处。

成败在此一战,方辟符一咬牙,命四名牙将各带一部去封住四门,沿路截杀敌军,自己则率一路兵马往王宫奔去。

沿途敌兵东一簇西一簇,看似杂乱但又像有意布置,方辟符率军百步一小战千步一大战,打得是骨软筋疲,虞兵每四人一小组,上来先用臂上火器喷射,而后趁虢军焦头烂额再围而攻之。方辟符越打越是绝望,脑中突然蹦出一个阵名——十里埋伏阵!对方的这个祭祀统帅着实了得,远非以前那些饭桶可比。

方辟符等人且行且杀,待看到王宫,身边仅余了十几亲兵。近了,更近了,浑身浴血的方辟符看清了宫前景象不由得手足冰凉——

虢国国君、鱼虾二相,还有一众大臣均被斧钺加顶跪伏于王宫门外,两旁甲胄鲜明的虞军严阵而立,为首骑马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正冷冷看着他,轻启朱唇道:“你就是虢国护国公?有战神之称的兵马大元帅?”

方辟符看着少女,觉得很是眼熟,还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切。正愣神间,又听得虞军一侧娇呼一声:“王爷!”

是虢国夫人,衣衫凌乱但神色坚定。

方辟符心中大乱,道:“夫人,孩儿们呢?”

虢国夫人

咬牙道:“孩儿们已被我推至井中,我虢国辟氏宁死也不辱于贼兵!贱妾今日也要和王爷永别了!”

方辟符心中大恸,不理虢国国君等人的呼救之声,指着虢国夫人向少女道:“你万万不能杀她!”

少女讶然:“为何?”

方辟符盯着少女双目,正色道:“你要杀她,我便恨你!”

少女默然半饷,挥手,挟持虢国夫人的兵士一齐退后。

虢国众人大哗,鱼丞相指着方辟符哭骂:“护国公,原来、原来你真是虞国奸细,亏吾王如此待你,我、我等真是举国无目啊!”

方辟符走向虢国夫人,看到虢国夫人眼神中的哀伤脚步一顿,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哀伤,心不由得一沉:“夫人,你、你听我说!”

虢国夫人泪如雨下,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纵身一扑,已撞至一士兵的长戟上,鲜血喷涌而出,浸染白色宫衣如同雪地里盛放的一片大红。

方辟符心如刀绞,扑过去抱起虢国夫人,泣道:“即使举国疑我,但你怎可以不信我?”

虢国夫人气息微弱,伸出枯瘦的手抚着方辟符的脸庞,流泪笑道:“是啊!你我夫妇两心知,我怎么可以疑你?只是、只是一心盼夫君品行美满,关心则乱罢了。”

方辟符觉得心里有一块东西碎裂了一般,前尘往事历历而过,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但如此一来,他望着怀里这个美丽的女子,心中愈加悲痛。

虢国夫人道:“你还记得我们成婚那晚吗?你就这样抚着我的脸,好不轻薄,喊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隐娘,她到底是谁啊?问了你这么多年,你也不说。”

方辟符泪水涟涟道:“就是你啊,在此间三年,我心中只你一人。”此间三年,他一直失忆,和虢国夫人两情相悦,倒是的的不虚,直到后来说是铭心刻骨也不为过。因为心动,心痛,心恸,心碎,都为眼前人所系。

方辟符道:“便是方才,我想起来了。我叫方辟符,来自遥远的人间,能与夫人结为夫妇,是辟符一生的福分,我当真是、当真是无怨无悔。”

虢国夫人笑的更甜,低声道:“能与方郎夫妇一场,我也是、也是欢喜得紧,也是无怨无悔呢!”声音渐低至不可闻,美目缓缓合上。

方辟符抱着虢国夫人渐冷的娇躯,心中一片迷茫,真耶幻耶,是耶非耶?闭目间,但见周围片片碎裂,怀中人化为青烟,什么宫室殿前,什么虢军虞军,什么王侯将相,什么战火硝烟,都如碎裂的镜子般化为虚无,只剩呆呆跪在地上的他和站立恍惚的少女。

二人一个激灵,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屁元帅,虞美人,这场大梦做得可尽兴?”只见林奇手里惦着那颗巨大的珍珠,望着二人戏谑地笑道。

方辟符和厌离再看身周,原来已身在一爿巨大的扇贝上,而扇贝就浮在茫茫的大海上,四周碧波万里,海水一望无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