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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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诸余山

子衿收回神思望过来。

若音在任何人面前都从不注意形象,依旧歪着身子:“你还记不记得,是在哪里遇到仙君的?”

怎么会忘记?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虽是数百年前的旧事,子衿仍然记得清楚,详细答道:“诸余山。那里的山神蛇身人面,听说是女祸后裔。它喜欢热闹,山间凡有点灵性的,它都乐意点化。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里还是不是从前的模样。”

若音盯着手指尖,向他提议:“等九月初八你的事情办完了,带我去看看吧。”

子衿道:“好。从宁城出发,经过京城后继续往北,依人类的速度,再行五六日便到。”

若音想了许多日才说出这个提议。她在宁城活了近十八年,从未离开过这里,也从未想过离开。冯少离开时的姿态太过干脆潇洒,她突然生出些羡慕,跃跃欲试地想看一看外面世界。她想了许久,想她离开以后爹爹要怎么办,想她走在外面会不会遇到危险,碰上强盗和妖兽要怎么办。朱言和礼贤哥都不一定有空陪她,她要做好最艰难的打算:独身一人面对所有的困境。

可是,如果仙君在某处等着呢?

他们都说他陨落了,她不信。她忍不住猜测,会不会仙君遇到什么麻烦,所以没有办法来寻她。她舒舒服服地享着福,仙君却不知在哪里受难,这样的念头让她如坐针毡,片刻不得安宁。

她不敢对任何人说起这个念头。朱言和礼贤哥听到,怕是都要嘲笑她,爹爹甚至会以为她着了疯魔。只有子衿才会体贴宽容地说“好”。只有他懂得她的煎熬。那份刻入骨髓的思念,永世难忘。

他们同命相怜。

子衿担忧九月初八那天不知会有什么变故,却从不把九月初八挂在嘴上,努力想着怎么把眼前的事做好。若音懂他,尽可能地帮他。她能力有限,但她有师傅,有礼贤哥,至少能保子衿平安,让他免去后顾之

忧。

她极少提及仙君,偶尔问一句也是云淡风清,子衿理解她,不动声色同她说起三百年前的诸余山。倘若哪日发生变故,他无法陪她前去,她亦可以凭着这些闲聊,凭着她倔强的韧劲独自寻过去。那是她惟一的安慰。

上一世出事的时候总是仙君来寻她,这一世,换她去寻仙君。她没有通天的法力,只有一份执著的信念。她想把这份信念捧给仙君看。

王礼贤最近两日恢复得挺好,青羽却不敢大意,听他说要往索峰寻莫轻尘问话,赶紧让蓝田按住他,亲自往两百里外请莫轻尘过来。莫轻尘知道轻重,没有端架子拿乔,恭谨地应下,片刻都没有耽搁,直接跟着青羽过来。蓝田单独开了个见客的殿堂空间给他们叙话。

王礼贤先开了口,轻笑道:“道长这般配合,令吾有些意外。上次见面可不怎么愉快。”

莫轻尘端着老脸陪笑:“小道还想多活两日,自然要识趣些。上次纯属特殊情况,尊上切莫放在心里。”

现在若音无事,王礼贤不打算揪着这件不放,转而问起另外一事:“十年前,道长可曾来过宁城?”上次情况紧急,他没顾上发问便匆匆离开,醒来一直惦着。

因为莫轻尘十年前的插手,元府布起结界,元秀清受结界影响,忘了今世与子衿的第一次相遇,以默认的方式接受与肖家联姻,才引来一连串的变故,造成眼前棘手的局面。莫轻尘知道瞒不住,承认得很干脆:“来过。”

王礼贤对子衿没有兴趣,想问的是另外一事:“道长可还记得若音改名的事?”

莫轻尘立即想起前几日朱言似笑非笑的模样,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小道信口胡诌的。”他忽悠若音改名,纯粹是因为当时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因为朱言突然现身恐吓他,他就想开个小玩笑回敬而已。那时候他怎么知道,那人是他一辈子都惹不起的堕神!

王礼贤放缓了音

调,显然对他的回答极不满意:“十八岁那句也是?”

莫轻尘重新回忆过当年说出的话,迷惑不解:“小道不曾提过十八岁。”他记得自己的原话是“你家姑娘命中带煞,惟有改名才能遇到贵人,化解此煞”。她命格中带着封印,哪里瞧得出煞?有朱言那样的强力的看护者,哪里还需要贵人?

谁会在胡诌的时候提“十八岁”这么具体的时间节点?

——虽然这些话都有依据,他这么多年都没见到第二个带封印的魂魄,更没见过朱言一般的照应者,两者加起来,魂魄背后必定是有些曲折经历,说带煞也不为过。可他肉眼凡胎,半点异状都掐不出来,十八岁要从何说起?

王礼贤眯起眼睛,面上仍在笑,神色却冷下来:“当真?”

莫轻尘在他突然外放的威压中几乎喘不过气,额头开始滴汗:“当真。”

王礼贤瞧着他,像是察觉不到他的处境,慢慢说起不相干的事情:“吾族有种术,名曰‘溯魂’,可以看到受术者此生经历过的所有场景。每句话,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不过此术极其霸道,世间惟有凤族强韧的生命才受得住,通常用以涅槃……”

莫轻尘汗如雨下,听得出话外的威胁,赶紧出声申明立场:“尊上,小道没有隐瞒的必要。”他是凡人,不是升仙得道的神人,哪里扛得住洪荒生灵?眼前这位看上去不露声色,却是绵里藏刀的狠主,一点点全记在眼里,就等着一次性清算。相比之下,朱言简直比他好应付多了!

难怪天界声称凤族残暴,要起兵征伐它们!

王礼贤审视许久,收起外放的势。

莫轻尘身上一轻,扑通摔倒,发鬓全被汗水打湿,仙风道骨的形象跌得一丝不剩,怒都不敢怒,惟剩惊惧。他要搬家!他要远离宁城的祖宗们!他可是蓬莱太华七十七代内门弟子,哪里住不得,偏偏要来这些祖宗的眼皮底下招罪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