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仙家的局
六月十五日，郑玉从大清早等到正午，都没有等到想见的人。行囊早就收拾好，下人们垂手恭立，不明白主子为何迟迟不肯登车，却无人敢问。
最后邓婉芝带着柔柔的笑意，对郑玉说道：“再不启程，怕误了复命的时辰，惹圣上怪罪。夫君若是不愿入京，妾身倒不介意给家父捎个口信，请他帮忙打点。”说完她扶着丫头的手起身，款款向门外行去。
郑玉听她提起家父，知她已经不满，加上时辰确实不早，只得与她一道登车，踏上赴京的行程。
他们出城时走的是北门。郑玉望着身后远去的宁城，想起去年入京赶考，同样走的北门，若音跟着送了一程又一程，如今都不肯多一看，未免心头怅然：她当真狠得下心。此次入京以后，怕是再难见她一面。
邓婉芝噙着笑意，端端正正地坐着，将大家闺秀温婉贤雅的风范做得十足。郑玉觉得车内气氛沉闷，有意和她闲聊几句，随意扯了个话题问道：“你身边那个丫头，好像叫什么翠的，今天怎么不见人？”
邓婉芝笑意更深：“回夫君，是怡翠。昨日遣她出去办点事情，大约是事情没办完，所以尚未回府。”
郑玉替她惋惜：“平时见你对她颇多倚重，时刻都带在身边，怎么不等她回来再走？也没叫人给她留个口信，到了京城让她继续服侍。”
你想等的不是怡翠吧？邓婉芝冷笑，面上温婉依旧：“无妨，等她办完事情，自有法子寻我。”怡翠是罗姨给她的人，寻人赶路这点小事，怎么难得倒她？
她与郑玉的亲事，是爹爹提的。殿试后，郑玉主动到宰相府拜访，邓宰相瞧他年纪轻轻，处世得体有度，日后定然大有前途，便有几分拉拢的意思，悄声知会女儿出来一见，问她是否瞧得上眼。
京城是什么地方？大把的青年才俊，要谈吐有谈吐，要相
貌有相貌，一砖头扔出去能砸倒一大把。邓婉芝不以为然，对他没有兴趣，央求罗姨替她去看。罗姨看了一眼，急急打发丫头回来催她，说郑玉身上有仙缘，可能是某位仙家转世，或者天界上神投在凡界的影身。邓婉芝打小对修仙的事兴趣浓厚，当下大喜过望，对爹爹点了头，热热闹闹地嫁了。
罗姨告诉她，郑玉身上那枚血沁玉佩非同寻常，估计是仙家的东西，嘱咐她找机会拿到手。邓婉芝记在心里，夜间夫妻耳鬓厮磨时，假装不经意地向他讨要。郑玉笑了笑，说这是祖传的东西，不能轻易交付。
接着他向圣上讨了探亲假，邓婉芝随他回到宁城，端着温婉的笑意，陪他接受乡邻们的恭贺，并且见到另外一位姑娘。她有一双灵气四溢的大眼睛，不施粉黛，未戴钗环，呆呆地愣在街边，与周围的艳羡称赞形成鲜明对比。
郑玉穿过人群，径自朝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仙仙，嫁给我可好？”
邓婉芝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郑玉面对她时，总是谦和自持的模样，无论什么都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的温柔，恰到好处的微笑，恰到好处的提醒，不像现在，肩膀下沉，仿佛绷了很久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懒懒的笑意简直要从眼睛里溢出。
那姑娘盯着他胸前的大红花，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飘：“你成亲了。”
郑玉拉着她往怀里带：“嗯。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们会很好地相处。下月十八是好日子，你可愿嫁给我？”
他连日子都算好了。邓婉芝强撑着笑，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没关系，男人都这样，不能失了风度。她的爹爹是当朝宰相，区区乡下丫头，斗不过她的。可是那姑娘瞧都没瞧她一眼，推开郑玉，梦游一般转过身，晃晃悠悠地走掉。
第二天，郑玉请的媒婆带着大堆聘礼，踏进姑娘的家门。其中就有那枚
血沁玉，盛在精致的黄花梨木匣中，珍而重之地送到她手里，被她毫不怜惜地摔出家门。邓婉芝忍着怒，旁敲侧击地找郑玉打听，确认血沁玉无损才安心。
怡翠告诉她，姑娘名叫若音，与郑玉是青梅竹马。邓婉芝原本没打算如何，结果发现郑玉是真的将她放在心尖上，对她说随时欢迎来家里寻他。那天发现她与别的男子举止亲密，回来后郑玉发了好大一通无名火，连平时最喜爱的墨砚都摔了。
邓婉芝感觉到危机，心头升起狠意：有那丫头在，郑玉决不会把血沁玉交给她。她不想给自己落下把柄，取出罗姨给的藤蔓种子，交给怡翠收拾。没想到竟被她逃出去。邓婉芝狠狠心，挑出最凶残的种子，嘱咐怡翠重新布局，并在局外盯着，务必一举格杀。
她对怡翠的本事很放心。上次被若音侥幸脱逃，这次就算她能逃过种子的绞杀，也逃不出怡翠的术法。在她的调查里，若音与“修炼”二字根本不搭边，平时接触的人里面也没有道士和尚，她所做过的事情里面，最离奇的不过是对着空气自说自话，顶多能看见一些凡人看不见的东西罢了。
邓婉芝根本不知道，小小的宁城里，藏着无数仙家的局，更不知道怡翠已经被朱言一击射杀。从藤蔓与夜色的掩护中，准确地锁定目标，然后连箭支都不必用，只凭箭意就轻松碾碎。曾经的天界第一弓箭手，绝非浪得虚名。
而此时的若音，陷在梦境里不愿醒来。
昨天夜里，怡翠死后，无人操控的藤蔓很快被三昧真火烧得干净。若音盯着金眸的王礼贤，镇定地问他是谁。王礼贤不着痕迹地瞥了朱言一眼，垂眸掩下眼底金芒，再睁开眼时，与寻常人无异，避重就轻地笑道：“你被妖物吓坏了么，连礼贤哥都不认得。”说完他上前两步，想像平常那样拍拍她的肩膀，谁知尚未抬手，若音立即灵敏地躲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