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 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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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帝后大婚

第15章 帝后大婚

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无忧与炎落宇尚未进入落霞宫寝殿,就听见宫人们焦急的劝声:";允王殿下,您不能动啊......您的伤......";

无忧不自禁地加快了步子,只见床榻边,太医与宫娥们围成一圈,想伸手按住欲起身下床的炎之陌,又恐碰到他伤口,而畏畏缩缩,只能纷纷杂杂地劝解。

再看到那张明艳的脸孔,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无忧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她停在门口愣了下,恰好挣扎中的炎之陌抬起头来,惊愕片刻,却是恭恭敬敬地弯腰垂首:";皇上。";

众人见他不再乱动,才心有余悸地退开,齐齐转身向炎落宇行礼。

炎落宇上前几步,扶住炎之陌,将他按回**:";你刚醒来不必见礼,好好躺着就是。";

他对自己的视而不见,让无忧心里漫过一丝酸涩。她也走上前,站在炎落宇身侧,宽慰道:";太医说你能醒来就无大碍了。这些天你就安心在这养病吧。";

炎之陌张了张嘴,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不安地平躺在**。

炎落宇转身问:";药煎好了吗?太医有没有检查过?";

一个老太医立刻跪上前道:";允王殿下流血过多,因而身体虚弱,将养些日子就好了。不过还是不便吹风。微臣已经开了些补身的方子,命人去煎药了。";

炎落宇满意地点头,笑着为炎之陌掖好被角:";阿陌,你就好好的在这养伤,在朕大婚之前一定要好起来。";

炎之陌黑艳艳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感伤。桃花眼里没有了昔日夺人的亮光,只是如同迷途的孩子一般。这样的他让无忧看了心里难受。

半晌,他打破沉默:";大哥,我既然醒过来了,还是回府上养病。";

";这里就和王府差不多的,你就把这当自己家。你伤得这么重,当初把你安置在这,就是不方便移动你。";听他急着说要走,无忧竟有一点心慌。

炎落宇也附和道:";你留在宫里,朕也方便派人照顾你,总比你一个人待在王府强。";

炎之陌的面孔愈加白皙,脸上的桃花色再也找不到了,他瞅了无忧半天,低声道:";这里毕竟是新皇后的住所,臣弟一介男子,总有诸多不便。我......还是回家去吧。";

原来他是要避嫌......无忧喉咙里漫过一丝苦涩,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希望他能留下来。

炎落宇思量再三,作出决定:";把允王殿下抬到东宫去,每日由御医会诊,务必随时向朕回报。";

无忧看着炎之陌被抬走,很想跟过去,但是挪不动步子。经过此劫,她总算知道谁是无条件的对她好,自己却不能回报......她的手心冰凉,站在殿门口发呆,炎落宇走上来,握住她手。";没事的。";他轻声说,眸子里澄澈明亮。

不知不觉就在浓丽的春光中度过了一个月。明日天朝的使臣们便要离开了。

这段时间炎落宇一方面频频设宴款待君寰宸一行人,另一面时常关注炎之陌的伤情。南楚以汉人正统自居,认为天朝数百年前由草原入主中原,乃蛮夷是也。故而南楚官员对天朝使节多有不屑。

建康城街道上一时间出现许多松墨、绸缎贱卖的现象,南楚人风度优雅,容貌秀丽,常见楚人于街市上临河而立,吟咏诗篇,令北方而来的客人惊艳。殊不知两国相交,首看兵强马壮,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只属唐后主亡国之流。然自从北帝割让河西、陵川、武献三镇之时,天朝就已经矮了半截,纵然天朝人有所觉,也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昨夜,建康城内又是一夜春雨。到傍晚,雨势渐歇,无忧在含霜的陪同下到东宫探望养伤的炎之陌。

从西宫到东宫,要经过一座高台上的城楼。无忧踏着积了水的青石台拾级而上,身旁,含霜忽然拽她的袖子:";夫人,夫人?快看!";

无忧顺着她手指倾身一瞧,原来宫墙下竟有一白衣服的人。那身白衣,她认得......

含霜疑惑道:";夫人,那不是......";

";别乱说话。";无忧打断她,内心却如同小鹿乱撞,慌张了起来。

漫天落霞,那人淡漠的白影背朝着她们,隐在宫墙边缘的黑影中。若不是碰巧,就是他刻意在这里等她。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会经过那里,还是他已经等了许多日......

无忧手一颤,拉着含霜快步走过去。含霜莫名地跟在后面喊:";夫人,你走慢点......";

无忧心里乱纷纷的,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边跑还边斥责:";闭嘴!";

她不知道君寰宸为什么要站在那里等她,明日就是他回天朝之日了,这一面也许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远方好像一直有人在吟唱: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断,弦断,春草昭阳路断。

一直跑到东宫,无忧才停下来。含霜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刚才无故被斥责了,脸上露出悻悻的表情。

屏退了含霜,无忧悄然走进院中。炎之陌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住在东宫之暖室。

风吹古木晴天雨,一树浓艳的石榴花下,那人在竹榻上幽静独眠。他睡的不太安稳,俊美的面容上时不时显出痛苦的神情。薄薄的嘴唇动着,好像要说什么,可什么都还没有说出来,他就会不自觉的紧紧咬住下唇。他的容貌,对一个男子来说是太过艳丽了。现在他没有张扬的神采,紧闭的眼睫又掩盖了桀骜的目光,还真是柔弱,近乎病态的妩媚。

花心千重束,无忧也不敢发出声音,唯恐西风,惊散了春末的花梦,引来一片绿色。

然他却已惊醒:";忧儿?你......来了?";

他伤好以后,就变得特别沉默,在人前很少再叫她忧儿。方才忽然梦醒,大约才失口又叫出来。

无忧上前道:";小心吹风。";在这样的天气,他还盖着数层锦缎叠起的毯子。看来要康复成以前生气勃勃的样子,还有好几个月。

他不说话,无忧也不说话。就这么相对无言,一只杜鹃翻越枝,啼叫归期。

许久,无忧才打破沉默:";我和皇上婚期已经订下了,就在五月初八。";

";嗯......大哥一个人辛苦太久了,终于有个人能站在他身边。你......恭喜你。";炎之陌说,长长的睫毛上,细碎的泪珠晶莹。他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那么脆弱。炎之陌这样的男人,脆弱会使人伤感。好像诗人留不住他钟爱歌咏的春天一样,这个男子叫人怅惘。

无忧哽咽了:";炎之陌......";

他抬起头,眸子里迎着晚霞,重新开出桃花来:";这是你的喜事,你怎么能哭呢?......这些天来我每天一个人躺着,什么也做不了,反而想通了许多。大哥对我的恩情,我恐怕一辈子都报不了,而你呢,又是我最爱的人。亲人和爱人,都是我想用一生去守护的。以后,我还是在你身边,愿意为你生,为你死......";

无忧难过得简直抬不起头来:";炎之陌,我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他欲起身,轻轻一笑,";你与大哥的婚事,我拿不出什么贵重的贺礼,就亲自为你弹奏一曲,希望你以后与大哥琴瑟合鸣,相守到老。";

无忧这才注意到,院子角落的石案上,横卧着两张名贵的焦尾琴。";孤鹤";、";玉燕";,亘古之名琴。

炎之陌捧着";孤鹤";,隔着暮色,沉默了一会儿:";我很久没练习了,生疏的要出丑,忧儿你就包涵吧。";

无忧从不知道他还会弹琴。她不发一言,走到炎之陌身边。这里既然备了两张琴,自然不会让他独奏。

炎之陌不再说话,清亮的琴音毫无顾忌地先起,一曲《鹧鸪天》缓缓奏出。无忧拂动琴弦,弦音泠泠相和。天籁弦音云外琴。

炎之陌拨动随意,琴声清美孤绝,好像云梦泽内的孤独野鹤,翱翔万里。无忧闭起眼睛,手下婉转幽咽,一只玉燕幽然停在早春发花的枝头上。

白鹤振翅,婉转穿过风雨,催开了满山野花,玉燕悠扬梳理羽毛,浅啄初开的花蕊。琴与鹤,琴与燕,在虚幻的景象里轮番上场,彼此追逐、游戏花间。

一曲终了,无忧与炎之陌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地笑了。两人虽不是什么名家,然而配合之默契,不用多余的言语,甚至不需交换一个眼神,便可将曲子完美地演奏出来。高山流水,也不过如此吧。

翌日,天朝的使臣终于要离开。炎落宇在清凉殿上办了一场盛大的欢送宴席。

宴席上,两国约定以后每年南北君王在议定的城市会晤,商议两国共同发展的事宜。

当晚的宴席,无忧一直坐在水晶垂帘之后,在一片奢华的炫目之光下,无忧只能看到人模糊的影子。只有当君寰宸说话的时候,她才隐约看到一个白色的轮廓。

送走了天朝的使臣,帝京城终于迎来五月初八,帝后大婚。

在清晨的熹微中,无忧盘起了飞云髻,插上九重凤凰步摇,穿上贴有金箔的大严绣衣。而为她戴上佩绶的,竟然是炎回雪。她秀丽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笑意,往昔的争执仿佛都成了过往。这个女子,值得被人好好疼爱。想起那日在假山后所见,无忧微微一笑。

为嫁衣佩好最后一笔,含霜跪在脚下帮她拉好拖裾,随后左右各有一名侍女上前搀扶。

站在落霞宫外,无忧沐浴着璀璨晨光,接过命官奉上的皇后金印。那一刻,身边的幜饰与金印的光线重叠,发出了明亮刺眼的霓彩。象征六宫之主的凤印,托在手心沉甸甸的,繁琐的嫁衣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无忧努力地挺直了背脊,在百官朝拜之中,走向那奔日的金辇。

大殿之上,傲然独立的帝王走过来,执起了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从未曾想过,与自己执手的会是眼前这个男人。人生终有太多的意外,所爱的,不能厮守,爱你的,徒劳伤悲,携手的,却是两厢无情之人。

是输给现实,还是人生本就该如此,她已不能分辨。男人温柔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好像要将那种属于天庭的热光传递给她。在彼此跪拜的三声祝词中,定下了她的终身。";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当晚,无忧必须宿在御清宫的皇帝寝殿。虽然早就决定不可与他同床,但大婚之夜,男女同房,什么都不做,又颇为怪异。

无忧觉得有些的茫然,纵然是百花齐放的春天,纵然是一国之皇后,那种对于未知夜色的恐惧,依然不时地从身体里散发出来。

炎落宇走进来时,无忧的身体都绷紧了。他旁若无人地脱去沉重的礼袍,再看无忧,发现她依然是端正整齐的凤冠霞帔。

";你不热吗?外衣这么重......";

无忧一颤:";是重......";可她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脱。

";嗯......你过来。";炎落宇站在案台边对她招手。无忧踌躇了一会,慢吞吞地挪过去。

谁知炎落宇大手一拉,将她按做在窗前,对着铜镜取下了她头上夸张的九重金步摇。

";你们女子睡觉前还要拆掉这些麻烦的东西吧。";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小心翼翼地解开无忧繁琐的发饰。无忧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只是帮她梳发。

薄薄的茜纱窗外透进香气,海棠花妩媚的丝蕊映在窗纱上。今晚的炎落宇格外的轻松柔和,不像往日一副深不可测模样,让人觉得他也是个凡人,可以亲近。

当无忧满头的青丝都放了下来,炎落宇目光里折射着柔和的专注,大手轻轻抚过她如瀑的长发。他一边梳理着她的长发,一边用低沉磁性的声音浅浅道:";你刚才在紧张什么呢?那种事......朕不会勉强。今晚你就在这里睡,朕还有些奏折要看。";

无忧提起的心一下子落定了,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空落和怪异。举国瞩目的帝后大婚,到了新房,皇帝却彻夜看奏折。百姓不知该感谢这样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还是该惋惜遗憾?

无忧想着就想发笑,绷紧的脸色也放松下来。梳理好头发,炎落宇从案下抱出叠奏折,兀自坐下开始看了。

无忧好奇地盯着,要不是他以前就有在寝殿里看折子的习惯,就是他为今晚特意准备的。

无忧不想太多,坐到床沿开始解外衣。炎落宇挺拔的背影一动不动,她也不用再避讳什么。掀开龙凤锦被躺进去,无忧抓着被子的边缘,却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一会,炎落宇好像后背也长了眼睛,埋着头问她:";睡不着吗?是不是灯火太亮了?";

也许吧。她没回答。炎落宇站起来就要吹灯,无忧赶紧打断他:";吹灭了你怎么看折子?";

她还真以为他公务繁忙到要在新婚夜看折子啊......炎落宇苦笑一下,道:";明日不用上朝,押到白天再看也无妨的。";

";噢。";无忧应了一声,案头的烛火便被吹熄了。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好久,无忧的眼睛才适应过来,隔着朦胧的月光,看见炎落宇向床榻走来。

呃,吹了灯不就意味着他要睡觉了?无忧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顿时心虚得往床另一侧缩了缩。

黑暗里响起丝绸摩擦的声音,是他在脱衣。无忧的心头如野鹿乱撞,手指揪紧了身上的锦被。

等待了一会,声响似乎停下。月光下,他掀开锦被,躺了进来。床很大,他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但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的一瞬间,还是让无忧整个人僵直了。

半晌,身侧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你睡着了吗?";

无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他好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不再动弹。大概以为她睡了吧。

许久后,无忧已经稍稍放松了身体,床榻的另一边,却传来淡淡的似悠远却又极近的声音:";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后悔。";

无忧一惊,呼吸乱了,险些露出马脚让他知道她还醒着。他不后悔什么呢?无忧忽然想起婚前炎之陌送给她的那首曲子,琴瑟合鸣......她与身边这男人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