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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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踏碎花婉榕

扬州府,江都县南面的落松涧。

范子旭仰躺在落叶中,冰凉的雨水抽打着他的脸庞,将他从昏迷中抽醒。胸膛的伤口在雨水的濯洗下失了血色,两条肉疤被淋得惨白。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一尺余长的伤口令他痛不欲生,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扶着树干爬起,幸好马匹还在,顾不得其他,他用尽力气上马,趴在马背再次昏了过去。

马也是有灵性的动物,见他奄奄一息,尾巴扫了几圈,便扬着四蹄奔去。

奔入福州府时天已黑,范子旭醒来见是花婉榕后院门外,顿生紧张,欲下马离去,奈何身体不听使唤,一个挣扎,从马上摔落,不仅疼了自己,还惊了马匹,惹得马一声嘶鸣。

红妆正躺在陆离怀中,玉指轻抚过陆离胸口的三条伤疤,心疼道:“相公,这三道伤疤好深,疼吗?”

陆离只是微微一笑,搂着她的香肩道:“只是为了救人而不小心被伤,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忽然听到马的嘶鸣,吓得红妆脸庞紧贴陆离胸膛瑟瑟发抖。

陆离竖耳听着屋外动静,轻拍着红妆背安慰道:“别怕,我出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虽红妆有些不舍,仍听话地坐起,目送着陆离穿好衣裳抓起八斤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夜深,万籁俱静,只有风拂草木的声音。

出了门,见后院门外站了一匹马,马蹄边躺着个黑影。陆离不禁将手中八斤抓得更紧,轻步走去,近了才发现竟是范子旭。

“师兄!”他一声轻呼,小跑到马旁轻推范子旭,见他无回应,匆忙将他抱起往屋里跑去,进了屋子用脚关上门便大喊,“娘子,替我将药箱取来。”

他脚踩在长凳上,腾出手扫去桌上碗筷,小心翼翼地将范子旭放在桌上,撕开范子旭衣裳,却见一道一尺余长的伤痕,触目惊心。

红妆只是稍微裹了衣裳,便取了药箱下楼去,见范子旭伤得如此重,亦有些惊慌,不由得捂住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离从衣中掏出下山前师父给的龙香散敷在范子旭胸口,又用绷带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抱起他往自己曾经的住处走去,将他放在**盖好被褥,才对红妆解释道:“这是我师兄,往日里对我照顾有加,不知为何昏死在后院门外,就先让他在这养伤吧。”

红妆轻轻点头,双手缠上陆离,望着脸无血色的范子旭莫名担心。

回到二楼,两人再无缠绵心思,便相拥睡去。

夏南在京城丞相府密室与胡惟庸商议要事。

九年来,因为朱元璋“抓捕前朝遗孤”的指令,惹得民间怨声载道。猎手为了赏金将无辜百姓强标为“前朝遗孤”抓起交给官府,官府为讨好皇帝,将无辜百姓屈打成招上交京城。结果,不仅没有查明真相,反而使得鹰扬将军与朱元璋名声扫地,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庸将昏君。

这正在胡惟庸棋盘之内。

胡惟庸小酌一口红尖普洱,对夏南道:“夏弟,如今民间对朱元璋这个皇帝已有些怨气,再等些日子,待大明上空布满了哀怨,我们便可借为民除害之口灭了朱元璋。”

夏南作揖道:“丞相高明,丞相高明!”

两人正举杯庆贺,陈旭神色匆匆进入密室,小声道:“大人,陈旭有要事禀告。”

夏南双眉一皱,道:“不妨直说。”

陈旭道:“鱼儿入笼了,请夏大人回去亲自收笼。”

夏南拍桌而起,大喊了一声“好”,倏忽才发现胡惟庸还在面前,不得不赔笑道:“微臣一时兴奋,还请丞相莫怪。”

胡惟庸微笑着道:“有好事便是好事,你若有事,不妨去办,但可别忘了我们的大事。”

夏南行礼道:“谢主隆恩,那微臣先行告退。”

胡惟庸大笑道:“好!我对我们的霸业很有信心!你先去忙吧。”

等夏南出了密室,胡惟庸才黑下脸,望着紧闭的密室铁门骂道:“夏南,就让你再苟活几天,我登基之日,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出了密室,夏南迈着大步离去,陈旭只得小跑着跟上,一边向他汇报情况:“陆折柳于昨日进的花婉榕。昨夜花婉榕后院门口躺了个伤者,陆折柳喊他师兄,将他带回屋里疗伤。那人伤得很重,应该需要休息几日,我们赶回去来得及。”

夏南此时只有宣泄不尽的怒火。杀子之仇,如今终于可报!他三两步跳上马车,一声怒吼,“走!”留陈旭在马车后哀呼“老爷等等我呀”。

范子旭在**躺了两天,陆离在床边照顾了两天,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中午。

红妆守在床边而陆离在大堂练刀,见范子旭睁眼,红妆匆忙走出门外喊道:“相公,师兄醒了。”

“醒了?”陆离欣喜若狂,收起刀大步走来,果见范子旭睁了眼,只是意识尚模糊,微张着嘴低喃着什么,他将耳朵附在范子旭嘴边才听清原来范子旭说的是“好饿”。

他便吩咐红妆下了些饺子,扶起范子旭一只一只地喂他吃,当第三只下肚时,范子旭便已清醒,见陆离正喂自己吃饺子,说不出的感动,呛了三两口气,任由眼泪流,张着嘴让饺子滑入口内。

陆离的注意力只在范子旭嘴巴,见着饺子入了口拿毛巾擦去嘴边汤汁接着喂下一个,直到一碗吃完,吩咐红妆再去盛一碗,回过头才见到范子旭满脸泪水,不禁疑惑道:“虽然知道娘子的包的饺子好吃,怎么连师兄都感动得哭了?”

正要擦去他脸上泪水,却听得他说道:“娘子,什么娘子?”

陆离这才发现范子旭醒了过来,不禁惊喜道:“师兄,你醒了!”

范子旭略带歉意点点头:“醒了,这里是?”

陆离笑道:“这里是我曾住过的房间。”适逢红妆迈进门,他又给范子旭介绍道,“师兄,这便是我常提起的姐姐。如今已是我娘子。”

范子旭与红妆对望了一眼,不禁有些尴尬。

两人的表情变化陆离自是看在眼里,疑惑道:“你们怎么了?”

范子旭支支吾吾:“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她比我大一个月不到。”

“什么?”陆离大吃一惊,不断转头打量着两人,这样一说,两人长得的确有些相似,“没想到,两个对我最重要的人竟然是

姐弟?”

相顾无言,范子旭微微难堪,毕竟抢了红妆的父亲,但既前人已成过往,后人何必再追究。两人笑盈盈地望着兴奋的陆离。

陆离高举着双臂呼道:“这下我们三个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范子旭带着些许自责望向卤蛋头,自己曾痛下杀手,而彼人却毫不在意,仍想着与自己共度一生。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却听红妆说道:“那以后你们怎么称呼?”

范子旭想了想,道:“我称他姐夫,他喊我师兄。不矛盾。”

三人一致决定共回玄武门。陈珂过于严苛,不会同意红妆留下,便打算去黄忠峰过逍遥的日子。

范子旭又休息了两天,身体好了六七分,与红妆一起收拾了些细软,准备出门。

三人正从楼梯走下。忽然一声骤响,紧锁的大门被一脚踢成数块,如野兽咆哮的吼声紧随而至。

“姓陆的臭小子,老子今天要将你剁成肉酱!”

夏南手握战虎大砍刀,只穿一件虎皮背心,在浑身怒火的包裹下丝毫不觉得冻人。四名一品护卫领着夏府全数二品杀手三品狱卒跟在身后,浩浩荡荡,大有将花婉榕踏平之势。

夏芷亦从夫家回来,穿着貂绒站在夏南身旁,双手抱胸,手中亦藏了一把涂毒匕首。

夏南见到杀子仇人分外眼红,九年时间仇恨不仅没能变淡,反而酵得更浓,迷了他的心智。他木履踏碎破门,扬刀怒吼而起。

陆离双眉一紧,小声说道:“师兄,你带娘子先撤,这里我顶着。”

红妆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去,抓着陆离手臂不肯松手,直到范子旭说道:“你若再不放手折柳便成刀下鬼魂了!”

战虎大砍刀呼啸而来,毫不留情,陆离见其实在汹涌,一跃躲过,而原本所站的楼梯吃了一刀轰然倒塌。

红妆与范子旭皆在二楼,陆离落在地面。

夏南咆哮不止,挥刀再来,砍刀砍破空气,发出阵阵呼啸,如风临深渊万鬼哭嚎。

若正面对抗,陆离定不是对手,就算不被砍刀砍到,也会被夏南愤怒的力量震碎,便只能躲,双脚踏过一张又一张桌面,只是顷刻之间,大堂已无完桌,而夏南怒火不息,砍了二十几个来回毫不喘气。

忍了九年,今日终于蹲来了机会,怎么能停歇!

“吼!”又是一声吼叫,夏南挥刀将东墙劈成两半,花婉榕整幢楼震了一震,似有崩塌迹象。

红妆与范子旭在二楼明显地感觉到地板微微倾斜,不由得齐声喊道:“折柳,花婉榕似乎要塌了!”

陆离顿生一计,轻巧身子躲过砍刀,站与南面墙边,与夏芷不过两丈距离,嘲讽道:“夏南,你力量好像不太够啊,怎么,死了个夏姬你就不行了?”

行凶之人竟当面提起不齿之事,夏南怒火更盛,如白虎啸声重灌旁人耳朵,双眼如嗜了血般通红通红,右手青筋暴起,用劲砍出一刀,将南墙砍得支离破碎。

陆离趁势跃上二楼,搭上红妆与范子旭肩膀轻声道:“从窗户走!”

而花婉榕整楼轰然倒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