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喜宴重逢
第六十二章 喜宴重逢
第二天,和落月踏香去了灼华堂。妖儿和林步微早已离开,只在每年春节的时候回来一趟,停留几日,又很快离开。
那里的孩子我竟然已经不再熟悉,踏香告诉我原来的孩子都离开学堂了,毕竟这里能学到的东西太局限,可是每日在落月手下的训练却从来没有间断过。落月对这些实质上的徒弟颇为满意,吃苦耐劳,勤学苦练,功夫精进得很快。
一时间,物是人非的感觉再次席卷了我。踏香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指着台下的孩子对我说:
“望舒,你看看这些孩子,有没有觉得和之前的那些孩子很像?”
我闻言诧异地看着孩子们,发现踏香的话很对,这些孩子和之前的孩子真的很像,那样闪烁着无比求知欲的眼睛,那样对未知的未来充满希望的表情。
“很多东西,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人生中有太多的羁绊,要砍断又谈何容易呢?”踏香微笑着对我轻轻说道。
有些感动,为了踏香的这句话,也为了心中回荡的暖暖的感觉。
第三天在枫雪的软磨硬泡下去了寂殆苑听了一天的戏。其间发现小六子时不时投向枫雪的暧昧的眼神以及枫雪高傲的不屑一顾。绝对有奸情!虽然落花流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也足够我好好捉弄枫雪这丫头了。
想到丫头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不禁顿了顿,然后凄风苦雨一笑,要是我没有记错,枫雪也有二十五六岁了,哪里还能用丫头两个字称呼?在这个时代,女子一般都早早嫁为人妇,像枫雪这样的绝对算是罕见的了。当然不能和我比,今年我都虚岁三十了。
三十啊三十,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了。十多岁二十多岁的时候想着三十岁已经是很老的年纪了,可谁料到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步向三十了?虽然我这脸看起来和初来乍到时并没有多大改变,即使我从来不会注意保养自己的脸。之后才明白,其实我这是托时光机的福,现在的我其实相对于宇宙来说还是以光速在运动,而当物体的运动速度达到光速时,时间几乎是相对静止的,也就是说,这里的四五年时间对我来说不过堪堪一年或者更短。于是在这个时代,我注定能活成一个人瑞,希望到时候不要被人当做妖怪打死才好。
晚上和枫雪回栖心驿的时候,有伙计上来吞吞吐吐地对我说:“那个……下午的时候,六皇子有来过。他在东家的门口徘徊了半天,然后离开了。因为东家交代过不能告诉六皇子您已经回来,所以我们也不敢说什么。”
“六皇子他还说什么了吗?”枫雪接口。
“他还让我们提醒落月少爷和踏香夫人明天不要忘记参加他的婚礼。”
“哦,那就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了,对吧,望舒?咦,你干嘛这副痴呆的模样?”枫雪撞撞我的胳膊。
我回过神来,对枫雪笑着摆摆手:“没什么。我先回房去,吃饭的时候叫我!”
一转身,我飞速奔上楼去。我怕再停留片刻,心中莫名的委屈会把我的眼泪逼出来,到时候可就百口莫辩了。双手触及门拴的一刻,有什么东西缓缓落到我的脚下。
垂首,一朵干枯的花朵映入眼帘,原本娇艳的粉红色因为失去水分而变得沧桑无比,可是花朵的形状依然清晰可见,那是一朵八重樱。
那时的一幕毫无阻拦地冲进我的脑海:漫天的樱花,淡淡的香气,少年别扭的害羞,还有交托约定时的铮铮誓言。
“只要我拿着这花来找你,无论我许什么愿望,你都要实现。”
“好好……”
当时权当撒娇的语言现在回味起来却是别有滋味。
没有告诉殇夜樱花的花语,幸福……
这些年,殇夜,你可幸福?
门上还插着一封信,信封上却一个字也没有写。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两样东西,一张是大红镶金的喜帖,扉页上张扬的双喜刺痛了我的眼睛,立马移开视线,去看那一封折叠得小小的信。
“我不知道和你的约定还有没有效。即使知道你看不到,我也想把这朵樱花送来给你,也许只是为了了结我心中最后的那点奢望。明天我就要和秋叶成亲了,我知道要是你知道的话,一定又会笑得很没有形象,然后傻傻送上自以为是的祝福。因为同样的事,你已经做得太多,我都痛习惯了。可是明天之后,我和你,也许真的要分开了吧!可是……我说不出那声再见。”
熟悉的字体在我眼前展现,我神情恍惚地将一字字仔细地念着,直到最后的那个字。手一抖,信纸便飘飘荡荡地落到地上。窗外刚好刮来一阵风,卷走了信纸,在角落里徘徊打转。我冲过去捡起来,小心拂去信纸上沾染的灰尘,小小心心拿手端着,直到眼泪落到信纸上,慢慢洇开了墨迹。索性坐在地上哭个痛快,纾解最近郁结于心的委屈和惆怅,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也没能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解释这来势汹汹却莫名异常的心痛。
也许这只是类似于母亲嫁女儿时依依不舍的感情?又或者是哥哥取老婆时妹妹的不甘寂寞?应该是吧,不然就没法解释了嘛!
那么明天到底要不要去参加殇夜的婚礼呢?其实打心眼里我还是害怕和殇夜见面的,毕竟分手的时候那尴尬之极的关系让我不知拿什么心情来面对殇夜。那么就不要去了吧,祝福在哪儿不一样?殇夜娶秋叶,这样的好事,不知道有多少皇子还巴望着呢!
之前听说殇夜现在师从独孤将军,而且隐隐有了统领虎豹骑的架势。这次联姻,可能也是为了巩固这份关系。独孤将军自从被琪隐从祁阳国交换回来之后,身上的伤一直不见大好,弄得民间议论纷纷,就怕这只守护边疆的巨虎一病不起。婚礼选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古代冲喜的成分在里头。
秋叶是独孤将军的独女,她的婚姻,实质上也涉及到了朝廷之中维和派和主战派的实力斗争,既然秋叶现在要嫁的是殇夜,那就意味着主战派的实力增强了一些。虽然现在朝廷中维和的呼声远远压过主战,可是在见识过祁阳国强大的兵力之后,估计谁也不敢再继续高枕无忧下去,增强兵力是现在必须要做的事,谁也不知道祁阳国什么时候会撕毁合约,卷土重来。
好吧,不管怎么分析,殇夜和秋叶这场婚礼都是无可挑剔的,我不好意思突兀地出现,所以还是继续隐着吧!再住一段日子,我觉得我又可以启程去找老爹了。这个地方,虽然甜蜜,可是也有太多我无法面对的尴尬,所以还是继续酣畅淋漓地逃吧!
第二天傍晚,落月和踏香在询问了我的意思后,便出门向皇宫行进了。我躺在**左翻右翻,心神不宁到无与伦比的地步,感觉像是经历了超级地震加海啸。乖乖下楼和大家吃了晚餐,然后回房看着天上的星子一颗颗出现,煎熬在时间的缓慢流逝中。
眼神时不时瞥到桌上的那朵八重樱,我自责得遍体鳞伤。我说的话什么时候那么没有可信度了?亏人家还是拿着信物过来的。好吧好吧,我只是偷偷进宫望一眼,那么多人,殇夜他绝对认不出我的。
心中还在不断找理由的时候,手脚早已经不受控制地运动了,换上一套男装,怀揣请帖,我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下楼去。那么晚了,很难找到马车,而且我也不会骑马,眼看着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心中的焦急越来越盛。好不容易打定主意去的,可别等我到那儿人家已经曲终人散了。我心一横,将衣角掖进腰带,像一只野猪一般向着皇宫方向发足狂奔,夜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
等跑到皇宫,汗水早已涨透了衣裳,顺着散下来的发丝一股股往下流,整个上气不接下气。现在的模样,不要说世家公子的贵族气了,连市井暴发户的伪高贵我都赶不上,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参加皇宫婚礼。难怪人家侍卫大哥拿着我的请帖辨认了一遍又一遍,满目狐疑打量着我的脸,就是不肯放行。我急了,想起殇夜之前送给我的玉佩,立马把腰间拴着的玉佩扯下来要他看清楚,这才终于放我进去。这块玉佩,我其实一直带在身边,无论走到哪里,不管穿什么衣服,我都不忘把它牢牢缠在腰带上,生怕一不小心落下。
皇宫之中,再不能肆意妄为。我只能加紧步伐,沿着一溜串的大红灯笼寻找酒宴场所。好在场面热闹非凡,随着人声,很快就找到了这片红色的海洋。即使是在皇宫之中,在这难得的大好日子,压抑已久的人们难得放浪形骸,喝得伶仃大醉的人也不乏少数。我避开脚下摔得粉碎的酒坛酒杯什么的,一直向前。
果然已经晚了,在场的除了狼籍残红,就只剩下乱说胡话的人。那张最豪华精致彰显着皇家的矜持和高贵的酒桌上已经没有没有人了。
曲终人散。
心中难免失落,可是这失落没有持续多久,我就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已经醉得失去神智的官员缠住,拼命灌我酒。最让人郁闷的是,这家伙明明已经醉得没有人样了,手上的力气却还是如虎如豹,我挣脱了半天就是纹丝不动。被逼无奈,只得陪着他干了一壶酒,直到他瘫软到桌子底下以后,我才重获自由。
这一壶酒下肚,倒没有什么醉酒的感觉,毕竟自己的酒量早已在无数次情殇中历练得强悍无比,可是小腹里的憋胀却让我痛苦不已。可是遇上现在这种没一个正常人的情况,连找个厕所都变成了比登天还难的任务。
无奈什么都可以憋,这东西着实没法憋。我只得寻着有房子的地方,想自己找找出恭的地方在何处或者逮个认道的人给我带带路也行。
所有的房子都被缠上红色丝绸挂上红色灯笼,在极度混淆人辨别能力的夜色中,我这个一级路痴终于不负众望地迷了路。唯一欣慰的是,这厕所还是让我找到了,所以我现在可以无比轻松地寻找回归的路线,虽然这回归的路线有那么点难找。
灯火辉煌中,有一座屋子即使在周围已经装扮得很夸张的建筑中看起来也依然格外璀璨,无数的大红灯笼把那里点缀得如同白昼,就像用一堆黄金打造的皇冠中最闪亮的一粒明珠。那么大的一个目标,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于是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没想到那座看起来近在咫尺的建筑找起来却是颇为困难,也怪这皇宫的设计风格太讲究一个沟壑纵横。靠近些时,那里依稀传来几个稀疏的音符,我寻思着那里该是还有乐队没有退去。可是等我再走近一些,那乐曲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我前行的脚步不由顿住了,像是有无数无形的藤蔓紧紧缠住了我的脚和心。
那首曲子,分明就是殇夜曾经吹奏给我听过的林魂。
也就是说,殇夜就在不远的前方。
脚步不由自主徘徊起来,一颗心砰砰跳得剧烈。我在纠结,是继续前行还是原路返回呢?
曲子渐渐接近尾声,烦躁不安的情绪升华到顶级。要是再拖下去,可是想见也见不到了。眼一闭心一横,鼓起勇气向前行。没办法,相见殇夜的情绪占据的上风。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也好啊!至少让我知道现在殇夜长成什么样子了,毕竟是曾经放在心里疼过的孩子。
曲子在我到达院子的时候渐渐消弭了,我不禁加快了脚步,没想到,袅袅的箫声重新响起,依然是那首林魂。心下安定不少,竟然慢慢有了欣赏曲子的兴致。不得不承认,殇夜**的技艺越来越娴熟了,只是原来生机勃勃的调子却被他演绎得颇为暗哑萧瑟,实在不符合此时此景。
终于能够看清楚院子的轮廓了,一个高挑的人影背着今夜圆满的月亮持萧而立,看不到他的正脸,可是熟悉的感觉就像牵引着蝴蝶的花香,怎么也不会让我有一丝一毫的误解。心里有个激动莫名的声音在叫嚣:那是殇夜!那是殇夜啊!
我躲在远处的假山后边观望这幅美丽至极的画面,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难耐。三年不见,殇夜已经长得这样高,恐怕已经和我一般或者更加高;原本纤瘦的身子看起来壮实不少,能够撑起繁复华丽的大红色礼服了,原本柔顺飘逸的长发被端端正正束在脑后,映着灯笼中透露出来的火光,流泻出一片流光。
可惜看不到殇夜的正脸啊!心里发痒,脚步不由自主地向边上跨了一步,没想到正踩在堆积一地的落叶上,引发起一阵支离破碎的声音。我后悔得要死,恨不得拔腿就跑。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殇夜没有注意到这貌似有些巨大的声音,我好继续偷偷观望。
可惜啊可惜,我的愿望一向难以实现。
箫声戛然而止。
我心道不好,立马转身,却看到一道黑影已经挡在我的面前。
“你还要逃到哪里去?”陌生的声音响起,低沉高贵如大提琴缓缓释放的音节,顺滑柔软如手滑过昂贵丝绸的质感,不复曾经的稚嫩。
我像是一个恶作剧时被当场抓住的孩子,羞愧地不敢抬起头来。心脏的狂跳已经失去了控制,我怕我一张口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就会从我嗓子眼里跳出来。
“为什么不看我?”殇夜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戏谑,让我觉得陌生和微的恐惧,原本兴奋异常的心情被这一句话搅得风平浪静。
我慢慢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光影在殇夜脸上演绎出极致的完美,瘦削如刀削般的脸型只比曾经多出那么一些凌厉,依然长得让人羡慕的睫毛遮掩这此时我看不清的眼神,浓密的眉斜飞入鬓,低低压在眼上,倒是显出几分女子般的妖媚,挺拔的鼻子支撑起一张脸的立体,从正面看,完全看不到鼻孔。这张颜,与我印象中的殇夜,莫名相似,却又莫名疏离。依然极美,可是有一种我不明白的情绪压住了本该更加张扬的气场。
“看完了?”殇夜的嘴角骄傲地翘起,对着我露出戏谑的笑容。
对了,就是这个表情,我觉得那么陌生。
可是此时我只得尴尬地应道:“殇夜,好久不见。”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殇夜脸上的笑容更甚,依稀有几分肆无忌惮的味道。
我被搞得手足无措,但是不说些什么的话恐怕更加难堪,于是指着殇夜手中的竹箫,挤出一丝笑容:“你的箫是越发娴熟了啊!”
没想到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夸赞却引来我极力避免的沉默。殇夜直直地望着我,眼中的情愫汹涌到几乎将我吞没,我被看得视线游离,不敢和他对视。殇夜拿起手中的竹箫,摩挲一番,终于开口说话。
“我学这只曲子只是为了吹给你听,因为父皇当初用这只曲子夺得了母亲的心,我也想用同样的方法!可是为什么结局会这样?”殇夜忽然仰天大笑,借着灯火,我看见他眼角晶亮的泪水。
一时间,那股子莫名的委屈再次升腾而起,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指责。从来没料到殇夜会如此执着,对这注定没有结局的畸形之恋,他竟然倾尽了全力。我逃离三年,为的不过是让殇夜把这份感情淡忘,重逢的一刻,等待我的却是这般冷酷的质问。即使外面的世界再精彩,没有归属感的日子,便是笑颜下的苦涩,阳光下的开心快乐,黑夜里的寒冷孤寂。我总说外面的风景无限精彩,可却从来没有说过我热爱这样的日子。
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希望这样永无止尽的流浪。天地虽大,无处是家。
更何况还要忍受思念的苦楚。
那一夜夜,我摩挲着玉佩上的刻纹,脑中盘旋的就是殇夜的脸,没有什么具体的场景,变换的无非是殇夜的表情,开怀的笑,压抑的哭,轻蔑的斜眼,颤抖的愤怒……我甚至怀疑殇夜其实一直没有离我而去,因为他的模样在我脑海里如此鲜明,不曾模糊,午夜梦回时依然留有他少年执拗的声音。
思念让感情更加刻骨铭心。不管这感情是什么类型。
可是我能说我后悔离去了吗?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殇夜,我总觉得自己像是活在遥远的记忆里。
这三年,我的记忆,其实是空白的。
山水苍翠,流云万千,不过过眼云烟,从来不曾刻印在脑海深处。老爹曾经叹息说我其实一直活在幻想里,我深以为然。
可是现在这样特殊的时刻,我不该如此沉默。
我对殇夜笑笑,伸手抹去他眼下的泪,柔声说道:“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呢!之后要好好照顾秋叶,曾经那些……不该的感情,都让它随风而去吧!我祝你……幸福!”
殇夜垂下眼去,嘴角勾起黯然的笑:“果然又是这样的结局。其实我不该再奢望什么,曾经我一直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可是现在,我至少又见到你了不是吗?我该知足。”
“殇夜……”晚风将我的呼唤稀释得尤其惆怅。
“六皇子,六皇子您在哪儿啊?”
不远处的院子里有宫女打着宫灯四处张望,寻找殇夜。
殇夜却只是和我这样无言相对,无动于衷。视线相交时,时间都好像静止。殇夜的眼睛沉如雾霭,我永远看不清他眼中所包含的情愫,因为太过变幻莫测,如同逐风的浮云。
“每个人都像一条直线,两个人的关系,无非三种:一种是永远像远方平行,没有任何交集;一种是相交于一个点,然后分离,沿着各自的方向前行;最后一种,就是两条线相融,不分彼此,永生相伴。而我和你,究竟是怎样的关系?”留下最后的一个问题和不知所措的我,殇夜拂袖离去,重新融入那片几乎将人灼伤融化的光明,留给我一个红艳极致的背影。
我呆呆地望着殇夜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觉得彻骨的寒冷,厌恶这样不分青白的自己,世事烦扰,我怎能继续这样庸碌过活?离开吧,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除了徒增伤感。
这样美丽的夜,殇夜和秋叶,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吧!
算是喝过喜酒了,夜已深,也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