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缘禁锢
第十二章 血缘禁锢
枫雪再次抬头看我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已然收敛很多,她展开我给的帕子,皱着眉头擤了擤鼻涕才继续说道:“怕你听不明白,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我顺从地点点头。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轩辕凌煌最缺的是什么,不是金银财宝,不是功名利禄,而是子嗣!准确说,他缺的只是儿子!”枫雪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他的前三任夫人,一连给他生了五个女儿,他着急了,于是便有了第四任夫人---也就是我娘。我娘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因为欠别人家钱,便被强行卖去妓院。**的那晚,我爹买下了她,帮她赎了身,在外面购置了一所小房子供我娘住。后来我娘怀孕了,父亲才把她接到自己家住。那么多女人,光是争风吃醋,便足以闹出无数风波了,更不用说我娘腹中还有不知男女的孩子,平时更是没有少看人家白眼。我娘没有背景,不敢得罪人,只能忍气吞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多了,上天要惩罚他。我娘生下了我,成了他的第五个女儿。”枫雪自嘲地笑笑。
“我爹原本就不怎么待见我娘,见她又生了个女儿之后,更是对我娘不闻不问了。当我少不更事时,我娘便被那堆女人赶出了家,父亲根本没有半分着急,也许他心里,早就不想再见到我们,只是缺个理由把我们赶走,这一次,当然顺水推舟。我娘是穷,但是她也争一口气,没拿家里一分钱便带着我离开了。”枫雪神色愤愤,眉梢带怒。
“一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每天就靠给人家缝缝补补洗洗刷刷过活,想想就知道其中的艰辛。可是我娘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官员的后代,不能没有教养。于是她省吃俭用咬紧牙关一心想要把我送进学堂学习。可是我家穷啊,先生也看不起我们,于是我娘在学堂门口整整跪了一天一宿,先生才心软,答应可以让我旁听。”回忆起这段辛酸往事,枫雪的脸上竟然浮现出淡淡的幸福感。
“和娘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依然觉得幸福。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谁知道在我十五岁的那年,我娘得了重病,药石无效。”枫雪苦涩一笑,眼中泪光又开始闪烁。
“我还记得那是大雪纷飞的一天,我娘带着我重新敲响了我爹家的门。从小我娘就告诉我,人穷不要紧,但是一定要有骨气。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这么多年,她再苦再累,也从来没有开口要过我爹一分钱。这一次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她也是不会下定决心来的。我一心认为我们这是自寻耻辱,于是做好了随时拉着娘离开的准备。”说起自己的娘亲,枫雪总是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自豪感,和一种淡淡的忧伤。
“没料到我爹见到我们,竟然欣喜异常。他把我们接进了家,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他给我娘请了最好的大夫,给我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那一刻我有一种恍惚,我觉得父亲或者已经为当时的事后悔内疚,他想尽全力补偿我们。可是不管我再怎样不舍,再怎样哭闹,我娘最终还是离开了我,我跪在她的灵位前,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直到昏倒。我爹不停劝慰我,让我住进了一所小院,还派了很多下人给我。我一直傻傻地认为虽然我娘已经离开了,但从此以后我有了自己的爹,幸福就要到来。”说到这,枫雪开始仰天大笑,笑声惊飞了树丛中的鸟,扑棱着翅膀破天而去。
“你说我以前怎么会那么傻呢?愧疚,他要是感到愧疚难道不会来找我们吗?他已经有了那么多女儿,还在乎我这样一个几乎没有存在价值的女儿吗?”枫雪有些歇斯底里,“之后的日子,我发现自己进出时身后总是跟了几个人,我竟然天真地以为这是父亲对我的保护!你说我这样的人有必要保护吗?我那些金贵的姐姐有被人跟着保护吗?”
“半个月后,我看到无数的人进出家门,带着很多看起来很沉的箱子,那些箱子上一律贴着大红喜字。我以为是我哪位姐姐即将出嫁,可是那大红喜服却径直送到了我的手中,后面跟着我一脸笑容的父亲。”
“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枫雪又开始夸张大笑,“他说他为我寻了户好人家,半个月后出嫁,以后荣华富贵任我享受;他说我未来的夫君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他说我只要乖乖等在家里,等着花轿进门。我问我要嫁的人是谁,他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转身离开,只留下一把沉沉的锁在我门上。我感觉莫名其妙,直到听到门外两个老婆子闲聊,她们说我真是可怜,才刚从外面回来就要嫁到福王府受苦受难了,谁不知道那福王的大儿子天生是个傻子,到现在还说不清楚话。那一刻,我的幻想终于破灭,我终于死心。可是我不会认命,这样一个男人,他在我生命中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凭什么现在就要拿血缘来禁锢我?于是在婚礼当天,我打晕侍女跑了出来,回归属于我的生活。那些浮华,那些荣耀,那些光鲜,统统都是假象,统统都是狗屁!”吼完最后一句,枫雪似乎累极,趴倒在桌上,胸膛起伏,深深呼吸,嘴巴紧抿,虽然眼含泪水,却还是一脸倔强的表情。
“好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像劝慰一个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俯身安慰枫雪,此时的她确实脆弱得像是初生的婴儿。忽然觉得自己好生残忍,为什么要人家重新掀开伤口,再次目睹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呢?
“望舒,这些事情已经埋在我心里太久太久,久到我连仇恨的感觉都遗忘了。有人能够帮我分担心里的这份重担,我总觉得舒了一口气。虽然我现在的样子有些失态,但是内心总是感激你的。”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么,枫雪紧盯着我,眼睛明亮清澈,好像整条银河倒映在她的眼中。
“望舒,他是我的父亲,可是我却恨他,要是没有他,也许我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受苦受难了。所以我不要见他,进了宫,指不定就见着了,我不乐意。”枫雪闷闷说道。
我轻笑出声,点了点她的额头:“要是没有他,你也就见不到你的母亲了呢!”
枫雪闻言,也噗哧一声笑了:“确实呢,我还是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爱自己的娘的。”枫雪的笑容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心疼,“只是,她的命运,未免苦了些。”
看到这样的表情,我的心微微一疼:“有你这样孝顺的女儿,她或许还觉得太过幸福呢!”
枫雪眉梢一抬,仰视看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孝顺的女儿?其实我可淘气了。”
“我就是知道。要是你不孝顺,你怎么会那么熟悉家务事?要是你不孝顺,你怎么会把那些事情记得这样清楚?”
枫雪垂下眼去,弯眼一笑:“你呀,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明白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心细如尘时什么事情都逃不出你的眼睛,大大咧咧时瞎子都能看明白的事你却看不明白。你说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无辜地眨眨眼:“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叶障目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枫雪朝我翻翻眼皮:“我权当作没听见,没见过你这样的。对了,你那戏准备得怎么样了?”
“剧本写好了,演员还没到位。”我撇撇嘴,摊摊手。
“怎样的故事?”
于是我把哪吒闹海的故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给枫雪听,讲完后征询枫雪的意见。
她一脸精明地看着我,神秘莫测地笑:“这剧果然像你的作风啊,如此中庸,如此无害,适合所有幼童,当然也不会得罪任何人。”
我心领神会地点头,重重拍了拍枫雪的肩膀:“果然知己也。”
“其实你演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不要卷到皇宫里面去就行。不然凭他们的能耐,再怎么无辜的故事他们也能给你挑出毛病来。”
我觉得深以为然:“这事儿其实也难处理,我要演太好了吧,我怕皇宫里的人念着我,老让我呆皇宫,我对此表示恐惧;要是演不好吧,我又怕被皇帝惩罚,我可不想享受个牢狱之灾。对了,说起牢狱之灾,你逃婚以后,你爹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这可是皇家的婚啊!”
枫雪不屑地转过头去:“本来新娘就不是我,我只是个替身。我那老爹在遇到我之前就想和皇族攀亲,好助他仕途顺利,于是早就把我的四姐姐顶出去了。谁知道我那大娘也就是四姐的亲娘死活不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在那当口,我和我娘白白送上门去了,所以我那老爹才像白捡了宝贝似的对我们那么好。我这假冒的不见了,当然只有正主上了啊!说实在的,这个事儿让我感觉舒服点。”
“确实大快人心。话说既然你爹那么厉害,你那几个姐姐都嫁得不错了?”我开始把关。
枫雪拊掌而笑:“确实相当不错。我大姐嫁给了一个将军,结果那个将军第二年就阵亡了;我二姐跟一个书生跑了;我三姐倒是有出息,爱上了一个王爷,可惜人家看不上她,于是至今待嫁。至于我的五姐姐,嫁给我爹的学生,本是不错的因缘,可是三年过去任然一无所出,于是你那人娶得一房小妾,不到一年就怀了孩子,我姐姐气不过,投湖死了。”
我表示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