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剪去了屋檐瓦面的经冬积雪,然而月中一场倒春寒,硬是落了两天两夜的连绵大雪,逼得沈曦把刚刚晒过收好的冬衣又翻了出来,顺便给自己套了个毛绒绒的耳罩,看上去倒是比她背上的娃娃更像兔子了。
而这时的京畿河洛一带,也渐渐有了天现异象国有妖孽的传闻,想都不用想,矛头直指王座上那位熬死了两任老公把儿子挨个废了个遍的女帝。
沈曦努力回忆着还在流月城时看过的下界史书,虽然眼前的时代有些细节与记忆中不同,但是大体走向还是一致的,根据她还残留的一点点有关上辈子的中国古代史来推断,接下来大概就是武装政变了,而地点似乎就是……洛阳。
于是兔斯基脸瞬间变成了熊吉脸,然后火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溜之大吉。她倒不是怕麻烦,也不认为会对自己的性命造成威胁,但是祸乱之中暴露自己和初七的特异之处的可能却非常大,搞不好被当成妖孽了,顺便还能给那位女皇的谣言再火上浇油一把……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初七拿着一封信进来了:“曦小姐,这是从太华来的信。”
“这个时候来信?”虽然觉得可能性很渺茫,不过沈曦还是希望,这封信是关于令她重新长大之法的,“我看看……”
信的内容倒是很应景,清和说东都不日便会生乱,让她赶紧离开别被误伤了。
真看不出来清和还挺关心时事政局嘛……沈曦吐槽了一番,然后继续收拾东西,顺便告诉初七马上又要走人了。
大小事情基本都是沈曦拿主意,初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任何异议。
见沈曦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含糊,径自找了先前欺负沈曦年幼想趁机抬价的房东,顺利要回了剩下的房租。
沈曦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还是默默给初七点了个赞。
“接下来,曦小姐打算去往何地?”
沈曦想了想,摸出一枚铜钱递给初七:“扔了有字的一面朝上,去成都看猫熊,反过来就去泉州吃海鲜。”
果然除了毛绒绒就是吃……初七很庆幸自己戴着面具,让沈曦无法看到他此刻的眼神。
孔方兄啪的一声落地,开元通宝四个兼具篆隶秀挺的文字正面朝上,于是接下来的行程便这么随随便便决定了。
“没事,”沈曦捡起铜钱扔回钱袋里,“成都好吃的也不少~”
毛绒绒和好吃的缺一不可么?
出发之前,沈曦也没忘记让初七传信回流月城,向自家兄长知会一下动向,免得哪天紫微尊上心血**又想来找妹妹腻歪结果扫兴扑了个空。
不过就初七来看,大概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虫子吓怕了的大祭司都会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
虽然能够借助法术赶路,可是倒春寒的范围似乎很大,大风雪中极不好走。初七倒是无所谓,但沈曦那身子骨就扛不住恶劣天气,虽然还有暖风术可以保暖,风雪迷眼却十分难受。
因为天气的缘故,本来计划中半天的路程,硬是拖到天黑才走了二分之一,幸好途经一个县城可以投宿,不然沈曦还真想不出冰天雪地里露宿野外是个什么滋味。
找了客栈投宿之后,沈曦才想起打听如今是何处地界,听到店小二说此间乃是扶风县,沈曦整个人都不好了。扶风县所辖范围内,有个非常著名的地方,叫马嵬坡,略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里死过杨贵妃……不过她现在好像还没出生?
沈曦摸出地图瞅了瞅,动身上路前她只是随手从洛阳往成都划了条线让初七自己看着办……仔细想想,从洛阳往西,自关中入蜀,走剑门关是最方便的,李隆基逃难都走这条路已经是很好的证明了,所以路线重合也是正常的事。
说真的,要不是一路天气太糟糕、不得不中途住宿,直接一路瞬行到成都,没准沈曦压根不会意识到自己经过了什么地方。
“曦小姐,饭菜已经上齐了。”见沈曦在发呆,初七低声提醒道。
沈曦唔地应了一声,卷卷地图塞回袖袋里,拿起筷子开动。
肉夹馍蘸着油泼辣子吃得正兴起,沈曦忽然听到隔着几张桌位的几个客商谈起旅途中的奇闻异事,恰好讲到前日大雪封山,一位谢姓的白衣青年用成了精的木头人除去积雪疏通了山道……
所谓终日打雁反被雁啄,沈曦一度用辣椒油逼得砺罂慌忙逃窜在流月城里几乎无处遁形,现在终于轮到她一口辣椒油呛进了气管里。
能不露面就呛得她死去活来,果然是熊孩子之最不能更熊。
沈曦一把抓起初七递来的水灌了下去,气温低水冷得快,倒是缓解了从鼻腔一直烧到肺管的火辣辣的感觉。
听到周围人谈起成精的木头人,初七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偃甲,再看沈曦的反应……
流月城中也有不少偃甲,沈曦本人甚至每天都背着内置偃甲的娃娃到处跑,令她如此失态的不会是偃甲,那么只能是……使用偃甲的人了。
“曦小姐,适才那些人所说的偃师,可有不妥?”
沈曦一边咳一边摇头:“没、没什么,我想事情出神了没注意才、咳……压根就不认识好吗!”
自家兄长没有追究当初放走谢衣的从阳、华月还有瞳,所以这会儿沈曦决定无视掉出现在路人口中的偃师谢衣。
好端端把会抢哥哥注意力的人揪出来让他继续回去抢哥哥的注意力,这是多脑残才会干的蠢事?
“……阿夜,你果真想好了么?”
沧溟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大祭司,并不十分漫长的生命中,有一大部分,都是这个人陪伴着自己。
闻言,沈夜微微闭了一下眼,背在身后的左手慢慢握紧成拳:“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其他路可选吗?稍有行差踏错,全族皆是万劫不复!”
离开矩木禁地之后,沈夜便召集了神殿内所有大小祭司,宣布正式开始向下界投放沾染魔气的矩木枝叶。
走出神殿大门,从阳回过身,仰首看了一眼笼罩着整个流月城的神树华盖。
过去的千载岁月中,是这株根植神血的神树庇护了烈山部,而现在,盘踞其中的心魔,又利用日渐衰微的神树,慢慢将全城的族民推向绝境。
心魔初到流月城的时候,从阳就听沈曦说过,傻逼才会做这种还没搬家就先把邻居得罪光了的蠢事。就算经常被小伙伴嘲讽出门不带脑子的自己,也知道与心魔合作之事绝不可行——坏事做多了可是要遭天谴的。
这种事情,一旦做下了,就再也没法回头了……她不相信和沈曦一母同胞的沈夜会想不到这些。
从
阳突然有点怀念小伙伴还没离开的日子,虽然每天都被欺负,不过有被欺负得更惨的心魔在前,对比之下简直不要太幸福,至少小伙伴的辣椒油和王水不会朝自己人脸上泼。
满心怨念的天府祭司转身领走了冬天时神殿发放族民剩下的干辣椒,找了个上风处开始炸辣椒油。
“沈夜这般做法……你且看着罢,从阳大概也不会留多久了……”
面对忧心忡忡的儿子,意皋淡淡道,“如此下去……能瞒多久呢?”
几日后,天府祭司自请前往下界寻找适合迁居之地,恰好印证了意皋的推测。
从阳父母俱在,自然不可能与沈夜公然闹翻,这样消极对抗的举动,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出发之日,从阳假装没有看到前来送行的廉贞祭司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笑着与同僚们道了别,转身便跨入了法阵中。
虽然下界洞天福地早已被否决,但是流月城在北疆经营近三十年,也只是大致掌握了神州西北这一块的情况。以神州之大,想要摸透,没个四五十年是不行的。
至于四五十年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从阳一边躲开迎面扑来的大白狗的热情口水,一边想。
李狗蛋嗷唔了一声,叼起一条大树枝,摇着尾巴很是兴奋地看着从阳,含义不言而喻。
“蠢死了,除了吃就是玩儿,你还可以更没出息一点……”从阳接过树枝,没有扔出去,而是用它敲了敲李狗蛋的脑袋,“真是让人羡慕啊。”
萨摩耶困惑地歪着脑袋,带着一点点天生的微笑,神情很是无辜。
“本来还想带你去中原见见世面,想想别人给吃的你就跟着跑的可能性似乎挺大的……还是算了吧。”
这句似乎听懂了,李狗蛋直接一脑袋拱进从阳怀里,蹭了她一身雪白的绒毛。
“喂喂喂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小曦撒娇,我告诉你我不是大祭司我可不吃这一套……还蹭?再蹭就剃光毛让你裸、奔哦!”
伤心的萨摩耶只好孤零零地滚雪球去了。
充字数的番外,无关cp问题,纯粹掉节操脑洞而已
发现新来的小妖精傀儡初七的衣服是自家兄长的旧衣袍改制的,说沈曦没有羡慕嫉妒恨是绝不可能的。小姑娘纾解压力的方式是直接找上了小伙伴吐槽顺便兴师问罪。
“你当时就不会找其他衣服给他,非要我哥动手改旧衣服么?”沈曦用力揪小伙伴的脸,“哥哥的旧衣服我都没有!”
觉得简直就是无妄之灾的天府祭司果断还手,直接扯住了沈曦的辫子。
“什么找衣服改衣服的,你到底说谁啊?”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叫初七的傀儡吗?居然穿着我哥的旧衣服而且还是我哥亲手改的……你再不松手我就告诉哥哥了!”
“噗~初七?把守宫砂点眼睛底下那个?”畏大祭司如虎的从阳立刻从善如流。
虽然是脸盲症,但如果一个人带着非常明显的特点,从阳还是能记住的,比如万年萝莉沈曦,比如魔纹位置略犀利的初七。
“守宫砂点眼睛底下?”这回轮到沈曦疑惑了,“哪个男的没事点守宫砂玩?”
“又不是真的点了守宫砂,那时候他都快断气了,我师父就试着注入了多一些的魔气,结果魔纹就长脸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到啊我当时差点笑死!”
“是没看到,”沈曦摊了摊手,“成天戴着面具谁知道他眼睛底下有魔纹……别打岔,我说的是衣服的问题!”
“哈,大祭司没准就是觉得眼睛底下点守宫砂太丧心病狂才让他戴着面具免得被人看到了~~~”
“我说的是衣服!衣!服!”
近在咫尺的咆哮差点把天府祭司给吼聋了。
“别闹啊我的衣服都是女款,小时候穿过的男装早被我娘纳鞋底了好吗……”从阳揉着耳朵躲远了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衣服布料领用都是有记录的,我也不敢随便去库房拿啊。”
“小妖……不是、初七不是七杀祭司做的吗?干嘛不拿七杀祭司的衣服改了给他?”沈曦撇了撇嘴。
“师父的东西我怎么敢动?!”
“那我哥哥的东西就可以随便动咯?哪来的歪理。”
“明明你才是歪理好吗!”
“你敢当着我哥的面说我歪理么?”
“……敢不敢别动不动就搬你哥出来?仗势欺人啊喂!”
“凭什么不搬?我自己哥哥难道比外人还靠不住?”
“别偷换概念,我说的明明是仗势欺人!”
“你才偷换概念,明明是在说衣服的问题!你跑题了!”
………………
没营养的小学生吵架到了最后,一生**不羁智商低的天府祭司还是屈于小伙伴的**威,偷偷溜到了七杀宫所,试图偷拿自家师父的旧衣服。
“你找什么?工作都完成了?”
从阳一个哆嗦,手一抖就掉了一地的衣服。
“师师师师、师父……”
她飞快地蹲下身去捡,就差把脑袋也埋进那堆布料里了……
不不不,还是刨个坑把脑袋埋进去好了!
腿脚不便的七杀祭司坐在轮椅上,手臂搭着轮椅扶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明显是做贼心虚的自家徒弟。
“拿我的衣服作甚?”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是、我是想帮师父洗衣服来着!”
从阳简直要给自己点三十二个赞,居然找到了这么好的借口。
“……”瞳觉得自己的智商似乎遭到了鄙视,“你是自己说,还是我让你说?”
具体怎么“让”徒弟说实话,七杀祭司表示刑室里的小玩具实在太多了都挑花眼了。
“师父这是真的啊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我愿意给你洗一辈子衣服啊!”
“……你觉得我会信?”
瞳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还在忙着捡衣服的弟子,“还是你不小心把脑子跟那只叫李狗蛋的大狗换过来了?”
“师父你要相信我啊我是真的想给你洗衣服……”从阳痛哭流涕地暗示自己谎言说一千遍就是真理。
似乎觉得跟这么个蠢蛋计较太掉智商,瞳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从阳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误交损友认识了沈曦,以及引狼入室养大了个白眼狼。
前来找七杀祭司商议祭典流程的巨门祭司不幸目睹了徒弟弟要给师父父捡肥皂的全程,心神恍惚之下工作也不上心了,被沈夜瞧见,又是一顿好骂。雩风情急之下,结结巴巴地辩解着不小心就把自己表姑给卖掉了。
突然得知得力部下之三对得力部下之一的深情表白,沈夜忽然发觉自己先前似乎太过忽视部下的生活问题了,仔细一扒拉发现包括自己在内全是单身……细思恐极啊这!
流月城好boss沈夜当机立断找了七杀祭司谈话。
“大祭司突然找我,有事吗?”以考勤记录全优为耻的七杀祭司继续用传音偃甲打卡。
“咳、没什么,只是……呃,突然想到……”沈夜飞快地寻找话题切入点,“瞳,你看,神殿之中,仅有你我两人收过弟子……”
“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瞳的天赋技能里面,精确打击是早就点满了的。
沈夜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光:“……我是听说从阳要给你洗一辈子衣服……徒弟这么孝顺,你做梦都该笑醒了。”
偃甲鸟那头传来了长时间的沉默。
沈夜心里数着数,从一数到了二百五,才听到偃甲中传出瞳的声音。
“阿夜,你又忘记吃药了。”
“……胡说!本座症状轻微,何须吃药?!”
这次有关部下个人生活情感问题的谈话,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草草结束了,但是从阳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雩风虽然不至于嘴巴不把门,但是遇到从小都关心自己的姑婆也就是从阳的亲娘,有些话他还是兜不住的,比如他亲爱的表姑想一辈子给七杀祭司洗衣服这件事情。
艾玛闺女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两老简直老泪纵横。
送走了明示暗示趁早解决个人生活感情问题简直像居委会大妈附体的大祭司,迎来自家师父布置的分量翻倍的工作,好不容易熬到轮休可以回家躲躲风声了,一进门就差点被热泪盈眶的爹娘给吓跪了……
从阳发现,或许自己的苦难并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了个头。
始作俑者默默给小伙伴点蜡,然后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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