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可怜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可怜人
申雪听出了点苗头,“殿下的意思是……我们根本寻不到宁贵君的下落?”
叶珍和半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所知的真相中,只知道宁贵君在沛城,却不知在沛城的哪个旮旯里,心里顿一阵无语,敢情殿下在这么小的细节上都用了精明的心思。
“正是。”洛安得意地一挑眉,笑得邪恶,“另外,请你们好好想想忤逆我的后果,绝对会很严重哦~”最后一字她特意拖长了尾音,阴森森的,令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说罢,不等三人反应,她就一甩袖径自往宗人府的方向行去,步伐匆匆,迫切地想欣赏到她的作品成果。
宗人府内哀嚎声和喊冤声不绝于耳,十分嘈杂,但一点无损洛安的好心情。
由于她已经认识路,所以这次祖贞并未给她带路,任她自由通行。
在祖贞以及其他所有在朝廷内当值的女官心里,洛安是凤天下一任帝王这一认知已经完全确定无疑,所以,如今根本无人敢得罪她,除非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直直来到关押着云初起的牢房前,看清云初起如今的模样,洛安忍不住大笑出声,胸腔内都震荡着浓浓的快意。
牢房内男子的脸已经惨不忍睹,昨日洛安在他脸上刻上的图案如今全变成了藏青色的刺青,上面的血迹已被全部擦净,原来保养得当的白皙肌肤为底子,衬得那几乎占了整张脸的刺青尤为明显,仿佛一幅极富立体感的画。
听见洛安放肆的笑声,本在闭目养神的云初起猛然睁开一双盈满恨意的眸,恶狠狠地瞪向牢房外的女子,面容变得无比狰狞,加上脸上诡异的刺青,更是显得恐怖瘆人,“凤沐麟,你这个贱种总有一天会不得好死!你爹爹那个贱人难道没教过你对待长辈要有礼么?哦~贱人怎会有素养?所以,生出的贱种又怎会有素养?哈哈哈!果然都是一帮贱种烂货……”声音已经沙哑,但一点无碍其中的冰冷讽刺和一份无知的张狂恣意。
“云初起,你难道一点不关心云幻之的生死?她好歹为你付出了不少,甚至与你有将近半年的姘头情谊,你怎能不关心她呢?”洛安唇畔的笑意盈盈,一点不受云初起难听骂声的影响。
云初起一怔,这才想起自己醒来以后从未见过云幻之,不是不担心,而是根本不敢担心,下意识地逃避着,认为那个女人还活着,总有一日会来救他。
可此时听洛安一问,他便想起了那日的情景,他、云幻之以及她两个手下都中了强性软筋散,动弹不得。他都被抓了,她又能好到哪去?“你把她怎么了?”语气流露出一丝慌乱。
他虽不爱云幻之,但也感激于她,这十几年她对他付出了许多,还有这段时间多亏她,他才能出口恶气,并做了一个与“陛下”恩爱相处的梦。
她对他的好,他都记在了心里,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所以那段美好的梦境中,他虽将她当成了陛下,各取所需,但也有报恩的心理,既圆自己的梦,也圆了她的。
“呦!”洛安感觉很新奇,“没想到你挺关心她!”
“快说!你究竟把她怎么了?”云初起一点耐心都没有,那双秋水般的凤眼此时再无妩媚之态,只剩下无尽的恨意和悲绝,一头枯草般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上,衬着他已毁的容颜,显得无比凄凉。
“已被本殿烹杀。”洛安得意洋洋,“对了!本殿还让她那两个手下陪了她,以免她在黄泉路上觉得孤单,本殿够好吧?”
“啊——凤沐麟!本宫要杀了你!”云初起双眸瞬间变得赤红,拼命挣扎起来,晃动得锁在四肢上的铁链“叮铛”作响,被锁住的双肩上渗出血,浸染全身,令身上血衣的颜色更深沉了几分,仿佛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浑身释放着戾气。
“杀本殿?”洛安嗤笑出声,掏出她刚才从祖贞手里要来的钥匙,开门走进了牢房,站到云初起面前三尺的距离,抱着手臂挑衅地看着男子,唇畔的讥诮未减反增,“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能耐杀本殿么?”
肩膀处传出撕心裂肺的痛意,云初起疼出了一身冷汗,已经布满伤痕的身体因为这份极致的痛意微微哆嗦着,见近在咫尺的笑颜,他真想直接冲上去狠狠地撕毁之,可偏偏什么都不能做,心里无比懊恼,只能动还算自由的嘴皮子,“就算本宫不能杀你,也总会有别人杀你的!”咬牙切齿,逞一时口头之快。
“自然!”洛安无奈地摊摊手,“身在高位,想杀本殿的人的确很多。”语调一转,染了笑意,“不过,能杀得了本殿的人,本殿至今仍未曾看到。”
“你——”云初起气得脸色煞白,却因为脸上的刺青变得诡异至极,忽然,他疯狂地笑出声,眼里笑出了泪,笃定地重复着一句,“总有一天会有,总有一天会有的……”
洛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径自道出一句,“云初起,我娘亲已经醒了。”
比起云初起癫狂的笑声,她的声音很轻,但云初起还是听到了,猛然一噎,眸光颤抖起来,再次问出一句,这次含着发自肺腑的关切,“她怎么样了?”
“被软禁床底并被你灌了那么长时间的迷药,你说能好到哪去?”洛安将云初起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只觉得无比讽刺。
明明是他害惨了她娘亲,如今又关心起了她,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愧疚么?!
“她究竟怎么了?”云初起急了,紧紧盯着洛安,只想要一个答案,“本宫虽软禁了她,但每日都会按时给她净身喂食,事物里的迷药也都是配好量的,绝对不会损害到她的身体!”
“你可知道我娘亲醒来后说了什么?”听着云初起的话,洛安只觉得可笑,双眸流露出浓浓的嘲讽,回视着男子。
“什么?”云初起面色一僵,很不自然,但依旧急切地想知道凤炽天醒来后说的话语,心情无比忐忑。
“两个字,心寒!”洛安双目一凛,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彻骨。
云初起一怔,随即苦笑出声,“果然。”眉眼间染上悲凉,垂眸,掩了其中流露出的脆弱。
“你明明爱我娘亲,为何背叛?”洛安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有些惘然。
“为何背叛?”云初起冷嗤出声,透着几分自嘲,“连本宫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背叛,你问本宫,本问谁?”
不等洛安回答,他继续道:“本宫自嫁给她,刚开始两年境遇还说得过去,可后来,秋凤后逝去后,就一切都变了。
她对本宫,包括后宫的男子都开始变得冷淡疏远,来我们寝宫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不再笑,仿佛将自己整个人都封闭在一个世界里,周围筑起坚固的高墙,无论本宫如何努力,都无法走进她心里。
后来,她单独外出,遭遇刺杀,失踪几个月才回来,结果带回一个男子,对其形成专宠,本宫日夜独守空闺,甚至生了病,她也只是来匆匆看过一眼就走,本宫怎能不心寒?怎能甘心?
本宫那么爱她,将自己的整颗心都献给了她,可她偏偏不屑一顾,所以,从那时起,本宫就开始恨她,恨那些得了她真心的男子,秋凤后是,你爹爹也是。”
他深深地看了眼女子,含着几分惆怅,“只不过,秋凤后已经故去,本宫跟已经去了阴间的人折腾也什么意义,最终就将目光转到了你爹爹身上。
本以为将你爹爹逼离皇宫后,她会回心转意,对本宫恢复恩宠,却不想,情况完全不是本宫所想象的那样。
你爹爹走后,她就一病不起,对我们一众后宫的男子愈加疏离,有时候,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这十几年,表面上,她雨露均沾,让我们后宫一众男子都受了恩宠,可实际上,她谁都没碰过,每次来我们寝宫,与我们只是共枕而眠。
甚至面上的笑容,都是虚假客套,从未有一次是发自真心。本宫就这样煎熬了这么多年,真的由衷心累,但想着后宫里其他男子也都落得同本宫一样的境地,本宫心里还算平衡。”
这么一长段话语,他说得有些吃力,停下想休息片刻再说,而趁着这个空档,洛安忍不住顺着他的话问出一句,“既然都煎熬过来了,为何不再坚持下去?你下定决心背叛我娘亲的时候,应该也明白,这或多或少是有风险的。”
“呵!本宫得不到她的爱情,为她煎熬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资格得些其他实质的东西?”云初起不屑地嗤笑出声,眸中闪现出浓浓的不甘,语气转为狠戾,“本宫其实早对她死心了,可本宫就是不甘,满心不甘!
因此,自有了轩儿,本宫就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他若登上皇位,本宫便是凤天最尊贵的男子,凤天所有的子民都会臣服在本宫脚下,对本宫而言,这份举世无双的荣耀定能填补本宫内心爱而不得的空虚。”
忽然,他双目一睁,迸射出阴狠射向洛安,“却不想,你竟突然回来了,所有理所当然的事情皆因你的出现成了不确定的可能,我辛辛苦苦布好维持的棋盘也被你打乱,成一盘凌乱的散棋。
本来,她对轩儿就无甚关注,而你回来后,她更是变本加厉,满心满眼都是你,只因你是宁玥为她诞下的孩子。
前阵子,她甚至重新宠幸起了后宫的男子,可偏偏漏了本宫。本宫明白色衰而爱弛的道理,也曾想,就算留不住她的心,也要留住她的眼、她的身,因此,这些年,本宫可没少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就算已近不惑,但身上并未有衰老的痕迹。
可她偏偏未宠幸本宫,依旧对本宫客套,即使杨曼书六十大寿其谋反篡位那次,本宫选了她,她对本宫态度有些许好转,可依旧无甚热情!
本宫只觉得不公,实在不公,着实不明白那些被她重新宠幸的男子有什么吸引她的,他们有的,本宫都有,他们没有的,本宫也有,可她偏偏不领情,偏偏视而不见!”
因为太气太恨,他喘起了粗气,“本宫心里真的好恨!所以,本宫想博一次,仅仅为自己博一次,胜了,本宫便可得到本宫一直以来退而求其次想要得到的荣耀,败了,顶多一条命!
本宫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牵挂,所以,哪怕搭上这条命,被伤得头破血流,本宫也不悔,至少本宫为自己想要的尽力争取过!”
“本来还想问你一句后不后悔,没想到你竟提前给本殿答了。”洛安一直望着眼前的男子,认真地倾听着他的每一句话,心底第一次对他生出了怜悯。
她一直想自家美人爹爹是个可怜人,而眼前这个男子又何尝不是?
从他话语间,她都能听出他对她娘亲偏执的爱意,然,爱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得她娘亲的回应,这个过程一定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可这世间的事情本就难以两全,十分残忍,爱而不得的人何其多?
而他偏偏要强,得不到她娘亲的爱,便想得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作为弥补。
于是,他为达成这个目标开始不择手段,不惜伤害众多无辜之人,不惜利用真心爱他之人,因为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伤痛和空虚,也由此可见,这个男子是个极度自私之人。
“凤沐麟,你的确好运,竟然能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本宫以前果然小瞧你了!”云初起眸光幽深地望着眼前的洛安,终于说了句实在话。
“云初起,本殿现在突然好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洛安绕着云初起走了一圈,笑得无比邪恶。
“什么?”云初起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其实,前段时间我娘亲从未临幸过那些男子。”洛安笑眯眯道,话只说一半,卖起了关子。
云初起一惊,被吊起胃口,视线追踪着洛安,急切问道:“什么意思?”
“枉你是用毒高手,难道你没听说过这世间有一种药名唤‘幻**’?”洛安一脸鄙夷地看着男子,十分不解他以前策划各种阴谋阳谋时候的智商都去哪了。
“呃。”云初起一愣,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连说了几声,“果然,果然……”爽朗的笑声在整个宗人府里回荡,充斥着浓郁的苦涩之意,而非欣喜。
“云初起,你应该感到高兴,至少娘亲对你们这些后宫的男子还是一视同仁了,谁也没碰。”洛安想了想,感觉这样说并不妥当,连忙纠正,“不对,其实不算一视同仁,你难道不觉得娘亲对那些男子下幻**对那些男子而言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他们明明没有得娘亲的宠,却被不明真相的你陷害落得惨死的下场,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比起你,其实悲惨多了?!”
不等男子回答,她继续道:“云初起,你该感到庆幸!至少,十几年前,你曾得过我娘亲的隆宠,是你自己没本事得到我娘亲的真心,怨不得谁。
更何况,这十几年本殿一直都缺席着,对外人而言,你为我娘亲孕育了唯一一个子嗣,也算是一份荣耀。
而我娘亲明明知道你是害死我爹爹的罪魁祸首,可她看在你为她孕育子嗣的份上一直未对你动手,这也算一份伟大的宽容,你应该知足。
更何况,凤沐轩压根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我娘亲的孩子,你却借用他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得了本不属于你的荣耀和宽容,你不觉得脸红么?”
“你——”云初起惊讶地看向洛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忽然,他意识到什么,连忙继续问出,“是云幻之告诉你的?”紧接着,他摇了摇头,满目不敢置信,连连否定,似在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主动说出这件事的!”
是啊,对后宫男子而言,他的确不算惨,可那又如何?他一点不觉得这比较出来的幸福便是幸福!至少,这不是他想要的。
“的确不是她说的,是她手下说的。”洛安笑着应道,忽然,她认真地看向男子,问出一句,“云初起,对凤沐轩,你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么?”
云初起理所当然道:“又不是本宫生的,本宫对他有感情做什么?”
“你果然够冷血!”洛安叹了一句,心里为凤沐轩感到悲哀。
云幻之临死前好歹慈母之心泛滥了一次请求她善待她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非亲生的养子,说明相处十几年,她对熙并不是没有情谊,只是不如寻常人来得强烈。
而这个云初起呢?凤沐轩好歹唤了他十几年的“爹爹”,而他却依旧铁石心肠,半分不留情谊,着实令人心寒。
“怎么?你很同情轩儿?”一提到凤沐轩,云初起眸中就闪过一抹阴鸷。
那个贱人,竟然敢忤逆他的意思,不仅私自出逃,还寻人替了他,实在不识好歹!
“是,我很同情他。”洛安抱着手臂不可思议地望着云初起,“云初起,他再怎么说也是云幻之此生惟一的子嗣,算你半个亲人,你怎么能对他如此无情呢?”
“无情?”云初起听此字眼忍不住冷嗤一声,才继续说,“在这后宫中,哪需要什么情谊?
有的只有竞争和利益,他本是男子,本宫若宠爱他,只会让他养成骄横柔弱的性子,若养成这种性子,本宫留他还有何用?
所以,本宫必须无情,让他明确认知什么才是重要的,什么才是次要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按着本宫给他铺好的路走。
况且,他是云幻之惟一的子嗣又如何?云幻之不照样在他还在襁褓中之时就将他给了本宫?亲生娘亲都这样对他了,本宫这个非亲生的为何不能?”
“难道在你眼里,他由始至终都只是一枚棋子?”听男子一席话,洛安由衷地为凤沐轩感到心疼,掩在袖下的手倏然紧握,手心蔓延出痛意。
“自然!”云初起不假思索地回道,笑得冰冷媚骨,“自那孩子被递到本宫手上,本宫就将他当成了本宫以后夺位的工具,所以,说他由始至终只是一枚棋子也不为过。”
洛安重重地闭了目,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熊熊的怒火。忽然,她睁眼快速冲上前,狠狠地扇了男子几个巴掌,纯粹是为凤沐轩感到不平。
------题外话------
昨天发生了不少破事,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