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事毕咎责
事毕咎责
苏医生的小诊所里，乔宇刚刚做完了手术躺在病房里。
他是因为救明台而受伤的，明台和明诚于情于理都自然不能离开，两个人并排坐在床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乔言乔阳先回去休息了，于曼丽没有走，程锦云也作为护士留了下来，乔柏舟跟着乔如媛一起过来探望时，本来不大的病房就变得有些拥挤。
腿上的伤口丝毫不能影响乔宇说话的欲望，亲身经历了一场大战和一次手术，他非但没觉得疲惫，反而神采奕奕口若悬河。
若是往常，乔柏舟肯定第一个叫他闭嘴，乔如媛也必然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可是现在他可怜巴巴的躺在病**，他们兄妹反而乖乖地坐下来认真听他说话。
有了这么多听众，乔宇讲起事情的经过来超常发挥，可能是这一场憋了太多邪火，他丝毫没顾忌故事的主角就在现场，故事讲得那叫一个精彩绝伦闻者流泪。
“……只听程小姐大喊一声‘我不能丢下满崽一个人’，然后飞奔而出消失在小树林里……明小少爷如何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孤身犯险？大义凛然的丢下一句‘你们先撤’就跟了上去，势要跟爱人同生共死……”
明诚听到这里，再看向程锦云的目光当中已经带有了不满。他真想知道这么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怎么被允许进入组织的？
“……程小姐心急如焚，大声呼喊着满崽的名字，却不知道日军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眼看就要酿成人间惨剧……说时迟那时快，明小少爷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滚入了一个深坑掩体……”
如果说刚刚只是不满，那么到了这里，明诚的眼神里已经是不善了，合着我们家千娇万宠护得跟宝贝似的小少爷就是来给你挡枪子的？
明台在他身边自然感受到了他的不满。事发的时候他只顾着战斗，而且作为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本来就是责任。
可是现在被乔宇夸张的把事情整体梳理一遍之后，他也隐隐对程锦云有些埋怨。如果不是她感情用事，他们之后也不会陷入险境，还害得别人为了救他而受伤。
“……眼看日军的枪口就在眼前，程小姐泪眼婆娑，大义凛然的跟明少爷说‘给我留一颗子弹’，明少爷心疼的看着她，如若不是外面枪声震天，恨不得把她狠狠抱在怀里……”
“够了！”
如媛‘啪’的一声把放在桌上的水杯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她娇俏的脸上布满了冰霜，看向程锦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冰刀，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明台看见她站起来，身体先于理智，一下子挡在程锦云面前，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他讨好的冲乔如媛一笑。
“嘿嘿，如媛姐，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
如媛瞪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会打她？我告诉你，平时遇上这种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跟她说话都浪费我的时间。”
程锦云自知理亏，站在明台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如媛扫了她一眼，冲着在一旁神色复杂的于曼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于曼丽，你争男人居然输给这种人，简直是个废物！再说了，能看上这种女人的男人有什么好争的？还不如一个棒槌！”
于曼丽有点被骂傻了，却也知道如媛在针对程锦云，她自己本就怨念十足，自然听得也很过瘾。
‘棒槌’听着这指桑骂槐的话，只能苦笑，但是被救了的是他，理亏的也是他，他还真不好跟如媛计较。这次乔家的人帮了这么大的忙，受了这么一遭罪，被骂两句又不是多大点事儿。
他瞄了瞄身后的程锦云，她被羞辱的有些脸红，眼圈也红了，虽然她做得不对，但是被这么说也让他觉得心疼，不由得把求救的目光递给了明诚。
明诚收到了自家小少爷的求救信号，万般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堵枪口。
他看了看从进病房就一言不发，在旁边悠哉喝茶的乔柏舟，估计对方是不会插手了。
想了想，明诚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毕竟程锦云是未来的弟妹，现在搞得太僵了以后怎么相处？
“如媛……”
如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虽然生气，到底理智还在，不想当着众人下了他的面子，该骂的也骂过了，放过就放过了。
“乔宇哥，一会儿乔阳哥就来接你回家休养，我们有什么话回家说。”
她跟乔宇说完，嘱咐乔柏舟，“哥，你在这儿陪他吧，我先回去了。”
乔柏舟点点头，盯了明诚一眼，目光中含义很深，明诚一时间没有明白。
但是看如媛转身要走，他还是知道要跟上去的。别人的帐都算完了，也该轮到他了。
出了小诊所就是一片草地，如媛沉默着走到长椅边坐下，一言不发。
明诚知道她心情不好，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
‘啪嗒’。如媛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滚落，滴在她漂亮的洋装上。
一直关注她的明诚一惊，双手扳过她的脸，看着她止不住的眼泪，心疼的帮她擦拭。
“别哭了，对不起……”
她的泪水让他手忙脚乱，他无计可施的看着她越哭越凶，泪水也越擦越多。
明诚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会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她每一滴泪水都狠狠的砸在他心里，比子弹更让他惶恐。
他叹了口气，双手捧着她的脸，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睑，“乖，别哭了，嗯？你哭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媛偏过头，躲开他的吻，眼睛看向他身后的草地，不肯看他，泪水却渐渐止住了。
她浑身上下写着的拒绝让明诚心里一紧，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失落和惶恐。
他盯着闹脾气的姑娘，在心里无助的叹息，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能让他魂牵梦绕。
明诚松开了她，从长椅上下来，蹲在她面前，牵起她的双手。
“我比较笨，不知道该怎么哄你开心，所以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做？”
如媛低下头，看着一脸诚恳的他，难过的摇了摇头，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我难过不是因为你做错了，而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有下一次，你会是相同的选择，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明诚一震，看向她的目光中已经全是愧疚和怜惜。
她是那么善解人意的姑娘，了解他，又尊重他的选择。她不说是为了不让他为难，可他明白他的选择该有多让她难过。
就像刚刚在病房里，他一开口，她就硬生生压住了自己的脾气，她总是对他这么温柔 。
明诚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迎上她通透却伤心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
如媛抬起右手擦了擦未干的泪痕。
“明诚，你告诉我，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明镜姐，明楼，甚至明台，他们每个人的性命都比你的重要，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换？”
明诚睁大了双眼，女孩清冷的声音像是利剑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这才明白，他对她居然是如此残忍。他把自己对明家的责任，原原本本的加诸在她身上，让她活得提心吊胆，心惊胆战。
他没有任何思考的，单膝跪在了她的身前，握紧了她的双手，低下头，只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忏悔。
他现在才明白，他或许对得起大姐，对得起大哥，对得起明家，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对得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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