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有了配毒的方子,那么解药就简单了。
因为李潜回来的太是时候,所以薛仁晟决定在城里设宴一天,犒劳将士们,为李潜接风洗尘。就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理由,宴会却还是按照薛仁晟的想法如期摆起来。
如果说在薛仁晟威胁冯崚之前,还有机会将冯崚说服投奔祁国,那么现如今薛仁晟可是拿人家儿子性命威胁过人了,招纳冯崚,这下再无可能。
至于怎么处置冯崚,薛仁晟还没想好,他暂时放到一边没去细想,心说过两天陛下醒过来后自会处理,他不愿再费这个心,便也就将冯崚一家好生安排在他所占住的一户人家的后院里。
毒解以后,箭伤就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伤,穆琰没两天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健健康康的大活人一个。
主帅已经痊愈,大家伙迅速集拢在一起,商量后面的仗如何打。
其实拿下这个易守难攻的库四,司国皇宫就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了,此时若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于是,十天后,由薛仁晟为首,穆琰带领十多个亲信将领军师等,出发了。
同年十月,祁军一路逼退司军至访燕城,此城的中央,屹立着司国金碧辉煌的皇宫,祁军跃跃欲试。
十月七日,司国群臣劝降,司国皇帝傅熠一意孤行擒大病初愈的端王现于城墙,高声威胁穆琰,若不撤兵,便杀端王晾尸三日,穆琰心念沈谨萱,与傅熠四目相视时傲然一笑,下令退兵,扎营。
此时的皇宫,已经算不上是皇宫了,看不出昔日的庄严尊贵,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恐惧与小心翼翼。
榕允绝对是其中难得一见依旧淡然的人,之前,被软禁的端王倒也算是淡然,自从他被带至城墙威胁过穆琰后,便开始了一日三次都不止地尝试自杀,要么,就是试图溜走,可他怎么能从严密看守的二十五人五十只眼睛下逃脱呢。
榕允曾劝过他,莫要浪费体力心思,好生休息便是。
她最后在心里那句念叨的话倒是没说出来,所以端王只当做没听见,视她若如空气。榕允在心里说的那句话是:反正自会有人会接你出去。
端王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命,竟会被祁国的皇帝所珍视,哦不,穆琰珍视的,并非是他的命,而是他的女儿。
想起沈谨宣,端王的心头就软了软,如今十月寒气越发严重,想必他已经当了外公。
于是,心就更软了。
求生的*也默默的愈演愈烈。
访燕是司国的最后一道防线,端王,是使祁国退兵的一道极其微弱的希望之光。其实说白了,这两者都是聊胜于无,若哪一日穆琰咬了咬牙,将对爱人的承诺甩之脑后,或是被那些摩拳擦掌了好些日子的将领们给劝服了,点点头,那祁军百万大军踏平访燕,还不是动动脚的功夫?
所以,访燕城里司国百姓没有一个是好过的,一点也不觉得事到如今还以死相抵是值得坚持与骄傲的。百姓们比起皇宫里头的那些人更是慌乱辛苦,因为毕竟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这还没到粮绝的地步呢,守城的兵就开始未雨绸缪地挨家挨户强抢粮食,真可谓无不堪言,都有人心里盼望着祁军赶快攻打进来吧,早早地做个了结罢。
十一月中旬,穆琰命令潜伏在城内的手下们救端王七次均失败后,终于动了要强攻的心思了,经商榷,众人一致同意明日攻城。
然而出乎人意料的是,直接导致司国至今还没被灭的人,竟出现在穆琰的面前。
她的小腹已经平坦,多日的舟车劳顿使她的面色有些不佳,却掩不住那一丝初为人母的成熟。
是的,沈谨宣来了。
穆琰又惊又喜,还有些恼,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敲定了要攻城的时候来呢。不过这都不甚重要,首要的是亲亲她,抱抱她。
数月不见,更加健硕的男人铁臂铮铮,拥她入怀时却小心翼翼,柔软而又夹杂着克制不住的强硬。
沈谨宣忍也不忍,眼泪扑簌簌就往下掉。
多少个日夜,入骨相思的痛折磨着她,使她自他离开后,就从未有过安宁。
虽然舍不得刚出生便托付于叶芬仪婉容华的儿子,但终究抵不过对他的思念,所以,她来了,历经一个月零二十天,来到他的身边,见到他晒黑了消瘦了的容颜。
两个人显而易见都十分激动,久久相拥后四目相对,都恨不得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血肉里。他抱她那么紧,她感受到了,便毫不迟疑地更用力地环住他的腰,什么样的语言都不已以形容出他们现在的心境,与看见彼此后难以言表的喜悦。
这一刻,仿佛日月交替,春去冬来,一瞬仿若万年。
亲密过后,得知傅熠垂死挣扎的卑鄙手段,沈谨宣心急又苦恼,心急的是她父亲的安慰,苦恼的是如何将端王救出。
看她眉头轻蹙不言语,穆琰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吻一下她微有凉意的额头,又掖了掖被角,紧了紧手臂,劝道:“别想了,天色已晚,你快睡。”
蹭蹭穆琰的胸膛,沈谨宣点点头,闭上眼睛,睡意袭来,却又不至于能使她入睡。明天会怎么样呢?她已经知道了穆琰本意是要明天强行攻城的,就是说即便傅熠旧技重施,拖着端王到城墙,也起不到威胁穆琰的地步了。
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以失信于她,却不能失信于他的天下,他的将领。
她也不愿他陷入两难之地,更不愿意的看到是她父亲丧命于此。
沈谨宣苦恼着,却也终于是睡着了,平稳冗长的呼吸轻轻打在穆琰的皮肤上,让他感到微痒而甜蜜。
她生了个儿子,说是眼睛随了她,真想看一看究竟有多像。
必须,要做个了断了。
翌日,天刚亮不久,攻城的号角便被吹响,震耳欲聋,城里人听了心想是时候了,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城外的人听了,想要杀戮的*疯长起来,嗷嗷叫着就冲了出去,撞城门,爬城墙,只是气势,都要烧伤司国守城的将士了,可怕又莫名的令人兴奋。
穆琰坐在马上,银盔亮甲,神采奕奕,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渗出冰冷的笑意。
城门摇摇欲坠,果不其然的,端王又被绑来了。
其实,瞧着傅熠垂死挣扎的样子,倒也真是有趣呢。
穆琰恶意满满地想着,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看跟在傅熠与端王身后的榕允一眼。
他做了个手势,访燕的城门总算是在最后一秒之前保住了,他看着傅熠的眼睛,扬了扬声音说:“但凡主动投降者,可免一死,或归顺于祁,或另寻他所,均自主决定!”话至此,穆琰眼中的笑意加深许多。
没人愿意死,尤其是在他无比接近死亡时,那就更不愿意了。
沈谨萱不知何时从帐中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城墙上的傅熠,距离那么远,跨越了层层人海,她都看出了他的焦虑不甘与遮掩不住的狼狈。
她还看到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眼睛像极了她的,她的面容,那么熟悉。
是上一世,将病重的她生生气死的女人。
奇怪的是,沈谨萱此时没有涌起一丝一毫的恨与怒。
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失望砸向他,城墙上以她父亲做要挟的男人,那是她曾经唯一深爱甘愿为之死亡的男人。
她一错不错的盯着傅熠,像是感应到了一样,傅熠竟看向了她。
浑身的戒备于对上沈谨萱视线的那一刻松懈下来,于是背后一直准备着的匕首便无比精准地由背后直抵他的心脏。
如果傅熠愿意,端王也会同时死去,然而,她落泪了,于是,他收手了。
傅熠倒下,顺势落入仍然站于他背后的那人怀里,熟悉的女人香,依旧那么醉人,榕允的桃花眼,依然那么美丽。
“……萱儿……榕儿……”
他死不瞑目,榕允抬手将他的眼睛温柔合上,并不明白最后他轻唤的人,究竟是谁。
这一场争执许久的拉锯战,就这样以人意料不到的结果,匆匆收尾。
最终,端王平安无事。
沈谨宣也明白了一些以前从未明白过的事情。
原来上一世,间接导致她死的人,其实是穆琰呢。榕允上一世就是祁国安插在司国皇宫里的小宫女,能让一个女人为之心甘情愿犯险的,除了忠诚,更多的应该是爱情吧。
所以,让害死穆琰的沈谨萱爱而不得,是对她的报复啊,是为了穆琰呢。
沈谨萱不知道上一世榕允的结果是什么,但是这一世,榕允在混战之后再没露面,从此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她并没有面见穆琰,尽管沈谨萱确定,她在这一世仍是深爱着穆琰的。
而穆琰呢,连轻松进城后的事物都不愿意再一一亲自料理,匆匆做几件必须他做的事情后,便带着沈谨萱和几个护卫赶紧回祁国了,他和她,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与他们的儿子团圆,若是快马加鞭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过年呢?
于是,黄昏下,一匹大马,一对璧人,一路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