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在神经质边缘徘徊的师弟
第七十章 在神经质边缘徘徊的师弟
当傅青书某一日出现在冰洞里,突然间见到那具原本躺在寒牀上,了无生息的躯壳出现在他跟前的时候,那种惊喜与激动交织的心情难以言表,才会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师兄。然而当背对着他的那人转过身来时,他突然间也就明白了,是引魂珠起了作用,复活的不是他真正的师兄,而只是一个与他没有任何共同记忆的转世而已。
所以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甚至故意露出冷漠的态度来克制内心不断翻滚的激动情绪,免得一时忘情上去拥抱对方。他爱的只是曾经的师兄,不可能像爱他师兄一样去爱他的转世。直到那醒来的人开口唤了他一声“青书”,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立刻打破了他的伪装,打碎了他的冷漠面具,被克制压抑的情绪如潮水般奔涌`出来。
也许真得是老天垂怜于他,使他在阴差阳错之下圆了百年来的夙愿,醒来的真得是他的师兄,他有着对他的记忆,却仅仅只停留在前世,不记得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误杀过“他”的事。傅青书却知道倘若他与云天门作对,杀害云天门弟子一事被他师兄知道,照他师兄的直脾气,是一定会责怪他,甚至不会原谅他。
再者,他若是知道真相,知道云天门衰败的现状,难保他不会多管闲事赶去见李重元、张九延等人,到时候这帮人少不了寒暄叙旧,说不定他师兄还是被他们拉拢过去孤立冷落自己。因此他索性将错就错,不打算将事情真相告诉他,只顺着他的话骗他只睡了一会儿就醒了。
他早已吸取了教训,宁可他师兄恨他欺骗自己,不近人情,也要将他绑在身边,不许他离开一步,免得再出意外。
可他师兄竟然知道自己先前失手杀过一人,还知道那人的名字,还说自己就是他,正所谓关心则乱,这使他不得不怀疑是那个曾经被自己杀死的人假扮他师兄装神弄鬼欺骗自己。
王扬听傅青书说出引魂珠三个字,方才想起这珠子当年曾被松光赫做当夺舍别人躯体的媒介,他心里已隐隐猜到了什么,果然如他所想,傅青书用引魂珠将谭清的魂魄引入了王重光的躯壳中。可假如自己已死了三百多年,那现在复活过来的应该是没有记忆的谭清才对,为什么会是自己呢?
而且他听傅青书讲起云天门的三个弟子进入冰洞时的细节,与自己以前所经历过的一模一样,难道说他杀死的谭清便是自己以前穿进去的那个,自己先是穿越到了三百多年前,在三百多年前死了以后,又立刻返回到三百年后,所以傅青书复活的仍旧是自己?
这个设想虽然有许多不合理之处,但是仔细还真像那么回事,不然就会变成一个永远止境的循环怪圈了:自己穿成谭清——被傅青书杀死——穿越到三百年前再度遇见他——在大战中死去——三百年后转世成谭清——谭清被穿进书里的自己附身——再被傅青书杀死……这样循环往复,也实在太恐怖了吧。
王扬见傅青书不愿意松开自己,也不勉强他,就着两人手拉手的姿势,将自己的古怪经历与猜想慢慢对他说了出来。傅青书刚听到他说自己只是一个被人杜`撰出来的书里的人物,而是他是个从书外世界穿越进来的人,只觉得匪夷所思,异常荒唐,很是怀疑王扬在忽悠他。
后来听到他说自己曾跟另外两个云天门的弟子进入冰洞,所描述的情形竟与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模一样,后来又听他讲到他死后就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结识了李重元,还在半路上遇见了自己,他所说的竟与自己的记忆分毫不差。
渐渐地,傅青书变得半信半疑起来,越听,心里却越忐忑不安,毕竟不是谁都会善待一个曾经杀死过自己的人,而他师兄却不计前嫌,在初次遇见他的时候,不仅不想着报仇,反而还收留了他——虽然王扬实话实说,帮他是看在李重元的面子上这有点儿伤他的心,若是换了他绝没有这份心胸,他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那时候王扬会对他爱理不理了。
“师兄,这、这是真得吗?”傅青书早已不复先前神经质般的模样,而是带着一些愧疚、悔恨与难过的心情出声道。
王扬点头。
傅青书又道:“师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白误会你,又害我白白地误杀了你……”
王扬慢慢道:“我怕你不会相信。”又补充道,“这件事我连对重元也没有提过。”
傅青书这样一听,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赶忙松开了王扬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起来一看,果然两个手腕已经红肿起来,再加上王扬现在整个人苍白而瘦弱,这攥出来的红印子更加明显,看得傅青书不知有多心疼,暗自责备自己不该不分青红皂白,下手太重,赶忙说道:“师兄你痛不痛,有没有伤到?是我不对,下手太重了!”
他一面说,一面托起手腕,朝红肿的部分轻轻吹了几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够把疼痛吹散似地。王扬见他突然之间流露出一点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傅青书见他发笑,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说道:“我都忘了!”赶忙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瓷瓶,用手指挑了药膏将王扬的两个手腕仔细涂了一圈,道,“这样就不疼了。”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冷笑起来道:“要不是李重元隐瞒师兄的身世,故意用法术抹去你手背上的胎记,我也就不会认不出师兄,还误杀了……师兄。哼,这老小子没安好心,我看他收你为徒也是居心不良,师兄,他有没有对你无礼过?”
王扬看他之前情绪反复不定的样子,就明白他的情绪或许有些不稳定,他本不该再拿话去刺`激他,可他也不能不指出他的错误之处,便对他摇摇头,语重心长道:“青书,我知道你们两个互相不对付,可是你得知道,他抹去我手上的胎记无非是为了不想让你认出我,虽然出于私心,但没有恶意。倒是你……要说我,青书,这件事的主要责任还在于你,要不是你……胡乱杀人的话,你也就不会误杀我了。”
王扬说话期间,傅青书不知怎么地,脸已慢慢沉了下来,眼中的笑意也一点一滴消失了,他捏拢手指,垂下了视线,好不让王扬看到他眼底浮现的冷光。
“青书,”王扬顾虑片刻,终于还是将深藏在他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有些庆幸,有块胎记存在,能够被你认出,否则恐怕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无意中杀的人会是我的转世,我们永远都要失之交臂了……”
王扬不想过分指责他,话到这里便停住了,而傅青书垂着头,阴沉的眼眸中也流露出几分后怕的神色,可这些情绪变化在他再度抬头看向王扬的时候俱都消失无踪。只见他扯动嘴角,扯出一丝微笑道:“师兄这么说,其实是在怪我喽?”
王扬听出了他话里的不乐意,忙摇头道:“不,这其实也怪我,怪我不该早点把事情跟你说清楚,不至于到最后匆匆忙忙地只给你留了一封信,那封信你又,没看到。”说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傅青书忽然古怪一笑道:“师兄难道早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才不告而别,只给我留了一封信?”
王扬并不知道他是在套他的话,下意思地点头,傅青书眼中的阴郁之色更重,却很快被浮上来的笑意给掩盖住了。
王扬之后又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当时我主要是怕重元会出事,我想去警告他避避风头,我哪里会知道我一出去变故就发生了。”
然而傅青书却打断他的话道:“师兄不及早告诉我,是害怕我会阻拦你离开吧?”
王扬当时确有这个心思,不过他这次并没有承认,只道:“我不及早告诉你,是抱着一丝侥幸,以为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我们三人都不会有事。而且我也怕你担心,也怕你跟着我一起出去会遇到危险。”
“怕我遇到危险?”傅青书突然轻笑一声,用着一种质疑嘲讽的口吻轻飘飘说道,“你是怕我会遇到危险,还是怕李重元会遇到危险?”
他接着道:“你当初不辞而别,难道不是为了去救李重元吗?你最后不也是为救他而死的吗?”
“不……”王扬摇头想要辩解,但却无言以对。
傅青书忽然冷笑起来道:“师兄你还要辩解什么,你做得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李重元吗?何必再找什么借口说是为了我呢?可笑我一直以为我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到头来竟还比不上一个李重元!”
“李重元,李重元,你我之间就只隔了一个李重元吗?是不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只有他死了,你心里才会真正有我?”
“青书你何必这样说呢,重元他只是我们的师弟,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呀!”王扬赶忙安抚他这过分激动的情绪,又害怕他真得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忙道,“你不要做过激的事情,想想之前的谭清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突然间他的双手被傅青书猛地抓`住,只见对方逼近他跟前,紧紧地注视着他,冷冷的音调中掩饰不住满腔的怒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担心他,你心里在意的只有他吧!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你却不管不顾把我一个人丢下,害我出关后提心吊胆,四处打听寻找你的下落;害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而无能为力;害我孤孤单单地过了三百年!”
“你知道吗,这三百年来我都是怎么度过的!我有多么想你,就有多么恨你!好不容易等到你醒来,你却在我面前接二连三地提起李重元,你又置我于何地!”
王扬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万分地不是滋味,他能够想象得到他看到自己死时的反应,也能够想象得到他这三百年是怎么度过的。他确实该早点告诉他真相,让彼此三人都不必再涉及那场争斗,都能够平安地活着……
傅青书见王扬在他的质问声中沉默下来,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神色不复之前的咄咄逼人,沉默片刻,忽然道:“师兄,你心里真正喜欢的到底是谁?我还是李重元?”
王扬看着他坚定道:“是你,一直是你,从来没有别的人。青书,对不起,。以前确实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害你过得这么苦。我从今往后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发誓!”
傅青书慢慢收敛了脸上的怒气,轻轻道:“你保证?”
王扬点头。
傅青书忽然笑起来道:“好,那你发誓,此生再也不见李重元,也不会在我俩之间再提起这个名字,也永远不会回云天门,除了我之外永远不见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