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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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回 小镇演丐帮 昭世穷莫欺

第十回 小镇演丐帮 昭世穷莫欺

凤翔闻听船工刘东升诉说定陵镇来了丐帮,个个身怀绝技,功夫了得,便招呼王天霸道:“天霸哥,走吧!咱哥俩也瞧瞧热闹去呗!”

见凤翔主动来邀,王天霸一时抹不开面子,扭捏了两下,对石凤翔的邀请没有做出反应。

关长河呵呵笑道:“去吧,天霸。俗话说‘不打不成交’。你二人街里街坊,从小一起长大,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一条街上住着,拌几句嘴,打几次架,算不了什么,以后该怎么玩还怎么玩,都别往心里去。”

王天霸听了关长河言语,心情放松了些。这会儿凤翔又主动上来,拉起王天霸的手。天霸再不好意思拒绝,便随石凤翔一块奔镇上看热闹而去。

每年定陵镇三月初三,方圆数百里的乞丐都结着伙来镇上赶庙会。乞丐们轮流上演莲花落、拍快刀、吹喇叭、割脑袋等拿手绝活儿,赶会的百姓们驻足观看,鼓掌叫好。这一日,也是定陵镇最热闹的狂欢日。

这天,丐帮巧嘴曾小乙也来到了定陵镇。曾小乙从小得了小儿麻痹,是个跛子,个头不足五尺,留得乱麻似披肩长发,长得骨瘦如柴,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显得分外精神。小乙从小父母双亡,是个孤儿,被丐帮帮主蓝仲尼收为义子。小乙心灵嘴巧,在蓝仲尼**下,虽不识字,每逢到得一个新天地,却能睹景生情,自编自说莲花落,常能讨个好酒好饭,得些个零碎赏钱用度。

话说定陵镇人民公社水利站站长邹金贵三月初三这天正好为其母亲过六十大寿。摆了二十多桌酒宴招待宾朋。宴席就设在官厅街水利站院内。一张硕大的帆布蓬,将大半个院子遮了个风雨不透。

水利站站长请客,自然是宾朋满座。宴席正在进行时,曾小乙打着快板路过此门。只见小乙将个竹板打得连天价响,右手执两片大竹板,左手执五片小竹板。大竹板打板,小竹板打眼,配之以拍胸、捶肚、跺脚、摇臂等表演动作,大、小竹板在小乙手中上下翻飞,相互配合,有板有眼,引得众宾客停住了吃喝,纷纷拿眼往大门前张望。

小乙见自己的开门板子引来了众人的注意,便亮开嗓门,用河南方言有节奏地唱到:

来得巧,来得妙,

主家请客咱来到。

这个主家真有福,

碰上小乙来祝福。

这个院子可不小,

各位宾客来得早。

不知那位是东家,

小乙很想夸夸他。

诸位喝酒又吃肉,

小乙肚里啥没有。

要饭哩,生哩穷,

没馍没菜光肚疼。

说是说咱笑是笑,

馍汤酒菜咱都要。

…………

邹金贵在主宾席上正和公社王黎社长划拳猜枚,忽听得院门外有竹板响声。一种不祥感觉袭上心头。迷信说法,大凡人家办酒席时,最忌讳好事被叫花子冲了。众宾客听小乙数着莲花落,都谈笑风生,竖着拇指直夸小子说得好。可邹金贵听在耳里,却恼在心中。他慌忙站起身,躬身对王黎道:“王社长您稍坐,我到门口去看看是谁在哪儿捣乱哩!”

坐在陪座上的水利站副站长阎耀武接着和王书记猜枚行酒令。邹金贵则顺手掂起一个空酒瓶,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

曾小乙看到满脸酒气的邹金贵手中掂着一个酒瓶子,气势汹汹地向自己走过来,一种本能告诉他大事不好。他慌忙转身欲逃。可还没走脱,吴金贵手中酒瓶早已向他飞来。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后腿肚。小乙原本一只腿残废,这只好腿又经酒瓶猛砸,身子失去平衡,便一跤扑到地上,脑袋重重磕在路面上,霎时额头上起了核桃大一个青包。

小乙爬起,边跑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嘟嘟”吹个不停。与官厅街邻近的中山街、文昌街、顺河街、方子街、左翼街、右翼街,马上传来一阵阵竹哨“嘟嘟嘟嘟”的回应声,遂后全镇各街都传出“嘟嘟嘟嘟”吹竹哨和吹竹筒的乞丐叫街声。

这是丐帮一种特殊的联络暗号。如果有人故意欺负乞丐时,只要吹响怀中竹哨,周围凡听到哨声的众乞丐都会朝出事地点云集。

定陵镇响成一片的竹哨竹筒声,惊动了正在沙河岸边观河景的丐帮帮主蓝仲尼。

蓝仲尼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掩不住其气宇轩昂的神态。蓝仲尼原是杭州一官宦人家子弟,其父因犯了王法,遭满门抄斩。蓝仲尼因长相甚可爱,被刽子手刀下留情,后被金山寺方丈主持收养。然蓝仲尼虽聪敏,却与禅无缘,读不得经书,且终久耐不住五戒之苦,常偷偷溜出寺院寻些酒肉裹腹。屡屡被逮,又屡教不改,方丈无奈便将其赶出了寺门,那蓝仲尼从此索性做了四处流浪的乞丐。

蓝仲尼天性桀骜敏学,讨饭途中,得遇杭州百岁丐帮老帮主翁神仙,很快随其学得一身过硬苦功,能拿快刀在自家身上乱砍滥切,只弄得身上红紫斑斑,残不忍睹,借此博得别人怜悯,讨些钱来,却又乐与众乞丐分享,在丐帮中很有人缘。他的人品与独门绝技,深得众乞丐钦佩。老帮主过世后,蓝仲尼被众乞丐推举为丐帮新帮主。

旧中国,江湖各路英雄皆有用武之地。三教九流,各占各的地盘,各守各的规矩,一般情势下,都能互谅互让,互不相侵。蓝仲尼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虽然江湖常有黑吃黑的事情发生,但各地教会、道会、帮会也都十分给他面子,丐帮这些年很少被人欺凌。

解放后,穷人翻身做了主人,乞丐们大都做了鸟兽散,纷纷返回原籍分田分地,返朴归真,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稳定生活。

三年自然灾害的煎熬,使这些原本靠讨饭就能混饱肚子的乞丐们不得不重操旧业。他们受不了饿肚子的苦楚,相互联络,又渐渐恢复了丐帮,而蓝仲尼仍然稳坐他的帮主宝座。

乞丐群体一般并无三六九等的阶层划分。大家平起平坐,同打虎,同吃肉,和平相处,人人平等。正如俗话所说:“要得三年饭,拿官都不换”。然而,作为一个帮派,围绕丐帮帮主蓝仲尼的小头目也还有几个。他们有的苦功高强,有的轻功了得,有的说唱功出类拔萃,有的硬气功炉火纯青。

蓝仲尼麾下,有四大金钢,都是十分了得的人物。他们分别是矮子虎马彪,草上飞柳晋城,巧嘴八哥曾小乙,以及大力丸胡秋方。

大金钢矮子虎马彪是蓝仲尼师弟,苦工夫练到了家,反转手臂,吞吃玻璃,宝剑入喉等把戏,都能博得观众叫好。二金钢草上飞柳晋城自幼习得一身飞檐走壁的绝活,民国三十二年闹年成,为给母亲治病筹钱,他只身进得北京民间收藏大家袁金岭府上盗得唐代“草圣”张旭的《古诗四帖》和唐代名画家周昉人物画《簪花仕女图》等真迹,价值连城。文物尚未出手,此案便被袁金岭所聘民国大侦探许镜清所破,柳晋城亦被南京警方逮捕入狱,后与当年成功越狱。三金钢巧嘴八哥曾小乙身残志坚,聪明绝顶,莲花落是他拿手绝活,他见甚唱甚,现编现唱,且无半点矫揉造作痕迹,名博鲁豫晋冀四省。四金钢大力丸胡秋方不仅配得一手金疮仙药,且力大无穷,硬气功达到隔山打人的绝境。

这些江湖奇士,虽身怀绝技,却不希罕高官厚禄,只喜混迹于众乞丐中,过着自由自在、衣食无忧的快活生活。

丐帮经营多年,众喽罗年复一年向帮主晋恭。日积月累,所积银钱已逾数万。蓝仲尼将这些银钱购了砖瓦石材,请了能工巧匠,近年在鸡山以南之里山中,修得一座二朗山庄,依山傍水,亭台楼阁,回廊酒肆,一应俱全。

众乞丐在帮主蓝仲尼带领下,遍游神州盛景。每到一处,相互关照,各展绝技。游罢,回到二郎山庄,一改蓬头垢面之容,新衣新帽,快马好车,既能进得小集镇,也能入得大都会。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整日价过着神仙般日子,好不受用安逸。

此话打住。却说定陵镇众乞丐叫街的竹哨声、竹筒声,渐渐将百多个乞丐从定陵镇四面八方吸引到官厅街水利站门前,丐帮帮主蓝仲尼神情肃穆,站在距大门五尺远的地方,两旁站着四大金钢。众乞丐列于后,手持竹筒竹哨“喔喔嘟嘟”吹个不消停。赶庙会和看热闹的百姓们,听到叫街竹筒声,竟纷纷闻迅赶来,将个官厅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邹金贵的酒宴办不下去了。宾客们纷纷离了酒席,跑到大门口去看热闹。

只见帮主蓝仲尼双手握着两把明晃晃的快刀,刀把上各缀着铁链流苏。他将两把钢刀在身上有节奏地拍击舞动,速度越舞越快,拍打力道越拍越重,只听铁链流苏“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王黎社长看到乞丐要闹事,料到事态有些严重。便用水利站的手摇电话联系镇派出所,要求亢玉生所长即刻率部下前来处理事端。

邹金贵、阎耀武则焦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他俩非常清楚,如果不马上打发走这些乞丐,后面还会有更让人难堪的表演。

邹金贵说:“将厨房多余的酒肉馍菜悉数都给叫街的拿去罢。”

阎耀武道:“现在只送吃的恐怕不能把他们打发走了。是不是还要准备些钱?”说着,阎耀武从身上衣兜里掏出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票子,邹金贵也从身上掏出了所有的票子。二人正准备将这些钱送与丐帮,王社长却伸手拦住了他俩。

“别这样。”王社长说,“现在是新社会,丐帮把这些旧社会的丑陋恶习搬过来,是给我们的社会抹黑。我们不能纵容他们。等一会儿,镇派出所的同志马上就到现场。等派出所的同志们来时,我们要多找些人配合他们的工作,争取把这些乞丐全部收容起来。”

王社长正给两位站长交待着任务,大门口那边又响起了清脆的竹板声。王社长道:“走吧,二位站长,咱们先到门口看看情况。”

三位领导来到门口,只见大门外面有两个小乞丐面对面站成弓字步,各人手拿一枝花花棍,有节奏地打着节拍。巧嘴八哥曾小乙双手翻飞打着竹板,和着花花棍的表演,嘴里唱着莲花落:

打竹板,进街来,

一街两行好买卖。

金招牌,银招牌,

稀里哗啦挂起来。

也有买,也有卖,

店家老板发了财。

你发财,我沾光,

你吃肉,我喝汤。

一拜君咱二拜臣,

三拜掌柜大量人。

人量大,海量宽,

刘备大量坐西川。

西川坐下汉刘备,

保驾全凭三千岁。

人又高,马又大,

脸膛黑,胡子乍,

大喝一声桥断下。

夏侯杰,掉下马,

曹操一见害了怕。.

打竹板,往前赶,

眼前来到水利站。

先拜大禹后拜你,

你是大禹大徒弟。

水利站,正摆宴,

站长母亲庆寿诞。

擀面师傅擀寿面,

和出来是一个蛋,

擀出来是一大片,

切出来是一条线,

煮在锅里团团转,

盛在碗里莲花瓣。

莲花落不用本儿,

全靠我的两片嘴。

两片嘴是两片嘴,

渴了也得喝点水。

这位站长心肠硬,

看见乞丐就发疯。

摆脸子,扔酒瓶,

砸得俺是脚生疼。

早知要钱这么难,

不如在家种庄田。

早知要钱恁费劲,

不如回家拣大粪。

各位父老评一评,

这位站长啥品行?

…………

曾小乙的莲花落唱得精彩纷呈,两个乞丐小厮的花花棍打得天花乱坠,看热闹的老百姓一遍遍大声喝彩,纷纷向乞丐圈里抛钱,花花绿绿的纸币和亮闪闪的硬币落了一地。

围观的众百姓从曾小乙的莲花落唱词里听出了原委和眉目,便三三两两窃窃词语,皆朝着邹金贵指指点点。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百姓听出了曾小乙的委屈,是自愿从兜里掏出分分毛毛,扔到曾小乙面前。早有执事的小乞丐一边道谢,一边弯腰将钱捡了。

忽然,恼羞成怒的邹金贵突然走到巧嘴八哥曾小乙面前,伸手来捉小乙衣领。大金钢矮子虎和四金钢大力丸早挡在前面。丐帮帮主蓝仲尼,将两把钢刀“哐啷”一声掷在地上,又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剃刀,说时迟那时快,朝自己额上“刺啦”划了一刀,殷红的鲜血似泉水样喷溅出来。蓝仲尼收回剃刀,便不断用双手沾着淋漓的鲜血,甩向邹金贵。

人群中有人喝斥道:“邹金贵,你还是不是人啊。欺负人家文讨的叫花子,算什么本事。还不赶快滚回你的鳖窝去,拿钱出来!小心惹了众怒,打痛快你个狗日的。”

“少跟他罗嗦,下手打他个狗日的!”不知谁从人堆中大声喊道。

人群中开始**起来。年轻后生们涌向邹金贵,拳头、鞋头、砖头、棍头都朝着他那高昂的头劈头盖脸打下去。

王天霸道:“凤翔,走,咱们也打个狗日的去!”

石凤翔道:“要不得。咱只管在这里看热闹就是了。不要往前站了,别让他认出你来。今天你若打了他,他邹金贵过后可不会饶过你哩。”

王天霸道:“我的拳头直痒痒。你不敢打,我且去打!众人都在打,他认得谁去?”说着,“倏”地溜进人群,加入到痛打邹金贵的行列中去。

石凤翔虽恨邹金贵使权谋,顶了爹爹石富海水利站长的位置。也恨邹金贵组织群众拔爹爹的白旗。可看到邹金贵被百姓们暴打,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参加到打人一族中去。

邹金贵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自己已被老百姓打得鼻青脸肿。他痛苦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可年轻后生们开始用脚踹他的后背。局面已经完全失控。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尖厉的警笛声,镇派出所的警车呼啸着从远处开了过来。曾小乙眼疾手快,从怀中掏出竹哨,放在嘴中吹响了散伙信号。随着哨声响起,百多名乞丐一眨眼功夫全不见了踪影。

从警车上下来的亢玉生所长,忙问及王社长闹事乞丐的行踪,王社长指指四面人群,可他们细看时,竟都是围观的老百姓,哪里还有一个乞丐?

邹金贵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满头的包,眼角里挤出了两滴伤心的眼泪。今天的事件,使他更坚信了办酒宴时若被叫花子冲了会触霉头的迷信说法。他永远也不会想到,今天这件倒霉事儿,完全是因他的心狠手辣和毫无同情心而造成的。

定陵镇的三月三庙会,丐帮们以他们文讨的精彩,在百姓中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看看人群逐渐散去,石凤翔和王天霸正欲离去,忽听得公社院内电杆上的高音喇叭里播送着一则天大喜讯。路上的人们纷纷驻足倾听。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