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访客
位于东城区的x-g03生活区在星港市可以直接定义为贫民窟，这是当初星港市初建时为第一批建设者们所规划出来的临时用地，连个正式名称都没有。星港市政府不止一次想过对生活区进行集中拆迁，但总是会因为拆迁成本高、拆迁阻力大，又或是官方不太好明说的原因而不了了之。这也导致二十多年过去，这一区域始终没能正式纳入城市版图——星港市的电子地图上，x-g03生活区所处地域是一片迷雾，也是民间默认的高危地区。‘x-g03生活区’是官方的叫法，在外界，人们更乐意将其称之为‘遗落街区’。
杨根的家就处于这片区域，他的父亲作为当时城市初建者中的一员，也分到了其中一间。虽然这个二十来平米的屋子连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厨房只容得下一个人转身，洗手间逼仄得蹲下都觉得拥挤，卧室里除了高低床就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进入生活区的势力范围，杨根打起了精神，目光流转，时刻留意着周遭的环境，这里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身为原住民，杨根虽不会有什么麻烦，但也得随时保持谨慎和谦卑，也得守规矩。在生活区，有时候规矩比法律还重要。比如不要盯着一个人超过五秒，就是这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走进自家房子所在的主楼，在转过三楼楼道的拐角时，杨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半倚在自家门口的女人。他迅速回身，脑海里飞速地想着这个女人可能的身份，以及她前来的目的。
父亲生前常来往的朋友中没有女性，自己也是如此。
杨根探出头悄悄观察了一番，从身形上看，这个女人很年轻，长发披肩，正低头用全息屏看着什么。她光明正大的在自家门口等着，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他思考了片刻，走了上去。
“你好，你是来找我的么？”杨根试探性的询问。
女人闻言抬起头来，她带着副眼镜，长相极其普通，又或者说，丑。杨根并不认识她，但是她给杨根的感觉，却有一种强烈违和感，让他说不出的别扭。
“我是楚玥，进去再说。”女人回答。
‘楚玥’？这个名字让杨根心下一震‘她怎么来了’。
杨根带着满肚子的狐疑开了门。
房里的灯自动亮起，再怎么贫困，最基础的智能家居系统还是装得起的。
两人进屋，关上门。楚玥取下了眼镜，右手伸到后颈处摸索着什么，不多时，杨根就看见自己眼前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清新靓丽的女孩。
见杨根有些愣神，楚玥把手上面具般的东西扬了扬“有意思吧，这是‘虚影’，vizad公司的新产品。”
“那个，有地方坐么，我在外面站了蛮久。”楚玥打量着这个房间，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房间里堆满了杂物，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坐我床上。”反应过来的杨根有些窘迫，想着也没有人会来，屋子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况且他做梦也想不到，楚玥会当一次不速之客。
好在楚玥并不矫情，她大咧咧地坐到床上后，这才对杨根甜甜一笑“好久不见，你还是没怎么变。”
“好久不见”杨根也赶忙回应。
然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在杨根记忆中，楚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长得也漂亮，当初是包括杨根在内的众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杨根高中时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读书的时候两人少有交集。如今佳人风采依然，但毕竟多年未见，加上此刻杨根心中忐忑，一时竟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随便找了个箱子坐下的杨根终于开口问到。
“我从别的同学那问到了你的住址。”
“是王志轩告诉你的吧”杨根笑了笑。
“你知道？他跟你说过了？”楚玥有些惊讶的看着杨根。
‘王志轩这个老王八蛋要是跟我说过就好了，也不至于让自己这么丢人’。看着楚玥的样子，杨根内心泛起了一丝涟漪。故作平静的回道“高中同学里知道我家地址的也只有他了。”
楚玥笑了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个，我听说，发生那件事之后，你就被迫退学了，现在过得还好吧？”
王志轩这个大嘴巴还真是什么都说，杨根心里暗想。
去年杨根的父亲经人介绍乘坐黑船去外系未开发星球进行矿物开采，航行中出了意外，舰上人员无一生还。政府后来出具的报告称，涉事船只存在偷渡和盗采行为，因此这一事件被定性为民间非法活动，最后只是通知了各家亲属。发生此等悲剧，政府虽然没有追究当事人责任，但也没有给出任何形式的赔偿。后续的调查中发现飞船所属的只是一个空壳公司，出了事，负责人都找不到。奇怪的是，不但失事舰船下落不明，舰上的人员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政府当时有意无意的在封锁相关消息，试图降低这一事件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受害者家属也不是没去闹过，可最大的战果也只是取得了部分舆论的同情，敢在自媒体渠道上声扬或是质疑此事被请去喝茶的也不止一两位。
那段时间，杨根突然觉得这个社会当真现实得可怕，如果某件事所有媒体都不愿轻涉其中，害怕惹火上身的话，那么这件事肯定没有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简单。杨根明白这一点，所以当他察觉到官方和媒体的反常举动，他就选择了沉默。并非他对父亲没有感情，纯粹是因为，有些东西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改变的，当一件事失去了它应有的热度，那么被人遗忘也只是早晚的事，一开始尚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后也无非只剩下受害者在黑夜中慢慢咀嚼罢了。人微言轻的他，改变不了事情的走向与结局，强行反抗，也只是让自己遍体鳞伤，还不如及时接受现实。
父亲对于杨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沉默，并不代表不在乎，有时候，隐忍往往要比哭喊更令人痛心。
杨根是真正意义上的培养皿婴儿，没有官方意义上的母亲，当年他高昂的出生费用，已经花光了父亲所有的积蓄。后续为了负担起他的学习、生活费用更是倾尽心力，要不然去年也不至于铤而走险。这套房子是父亲留下的唯一财产，也只有这里，才是真正能让杨根安心的地方。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应该提这个。”见到杨根沉默了好几秒都没有开口，楚玥连忙道歉。
“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毕竟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关于退学这件事，其实是我主动要求的。”见楚玥如此，杨根解释道“当时校方也找过我，主动提出可以帮我申请五年无息贷款，但是贷款的条件是用现在这套房产做为抵押。你也知道，我那个学校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大学，我觉着就算我毕了业，估计也找不到太好的工作，如果到期后还不上贷款，逾期费用不是我能承担的，最后可能连...连我爸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也要失去。所以，权衡利弊之后，我就主动退学了。至于现在过得怎么样，相信你也看到了。”原本杨根是想说‘最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但是想到这样说也许会被楚玥看不起，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话到嘴边，他还是改了口。说实话，要他在曾经爱慕过的女孩子面前坦然的说出这些话真的挺不容易，所以说完这些，杨根也不由地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看你这样子，刚从连接中心回来吧。”楚玥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杨根虽然不愿给楚玥留下一个沉迷游戏的印象，但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自己这个点才回家，总不能说自己有一早去跑步锻炼的习惯，何况自己现在这颓废而无精打采的模样也撑不起这个谎言，想到这里，杨根也只能坦白道“玩了一通宵。”至于出去吃早饭这种简单实用的理由，近来黑白颠倒的杨根压根就想不到。
“志轩跟我说，你如果不在家，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连接中心。但是我查了一下，这附近的连接中心有好几个，我也不能确定你到底会去哪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来你家找你最合适。”楚玥说明了过来的原由。
“你过来多久了？”杨根问，心里也暗自庆幸，还好楚玥没去附近的连接中心找他，杨根每一次都是乘空轨去西城区的连接中心，因为在附近的连接中心，难免会碰到堕生活区的混混，如果他们看到自己在服务台兑换现金，说不定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到你家门口应该是八点左右，其实来之前我也想了一下，太早我担心你还没起来，太晚我怕你已经出门了，只是.......”楚玥怕让杨根感到尴尬，没有继续说下去。
杨根心里自然明白楚玥的意思，红着脸解释道“昨天和朋友一起，没太注意时间，玩得太晚，过了空轨的运营时间，索性就通宵了。”
楚玥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其实也怪我，志轩说他明天会跟我一起来，说你这里...”突然想到杨根就是这里的原住民，楚玥改口道“说你这里不太好找。今天就过来，其实是我自作主张。”
杨根这才弄明白一开始她带着的虚拟面具的原因，王志轩肯定是知道他这里不怎么太平，担心楚玥孤身前来会出事，所以才事先告知了风险，也约好明天一同前来。在这种情况下，楚玥还急着来找自己，可见她是真的有事，有要紧事。
杨根的家就处于这片区域，他的父亲作为当时城市初建者中的一员，也分到了其中一间。虽然这个二十来平米的屋子连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厨房只容得下一个人转身，洗手间逼仄得蹲下都觉得拥挤，卧室里除了高低床就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进入生活区的势力范围，杨根打起了精神，目光流转，时刻留意着周遭的环境，这里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身为原住民，杨根虽不会有什么麻烦，但也得随时保持谨慎和谦卑，也得守规矩。在生活区，有时候规矩比法律还重要。比如不要盯着一个人超过五秒，就是这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走进自家房子所在的主楼，在转过三楼楼道的拐角时，杨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半倚在自家门口的女人。他迅速回身，脑海里飞速地想着这个女人可能的身份，以及她前来的目的。
父亲生前常来往的朋友中没有女性，自己也是如此。
杨根探出头悄悄观察了一番，从身形上看，这个女人很年轻，长发披肩，正低头用全息屏看着什么。她光明正大的在自家门口等着，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他思考了片刻，走了上去。
“你好，你是来找我的么？”杨根试探性的询问。
女人闻言抬起头来，她带着副眼镜，长相极其普通，又或者说，丑。杨根并不认识她，但是她给杨根的感觉，却有一种强烈违和感，让他说不出的别扭。
“我是楚玥，进去再说。”女人回答。
‘楚玥’？这个名字让杨根心下一震‘她怎么来了’。
杨根带着满肚子的狐疑开了门。
房里的灯自动亮起，再怎么贫困，最基础的智能家居系统还是装得起的。
两人进屋，关上门。楚玥取下了眼镜，右手伸到后颈处摸索着什么，不多时，杨根就看见自己眼前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清新靓丽的女孩。
见杨根有些愣神，楚玥把手上面具般的东西扬了扬“有意思吧，这是‘虚影’，vizad公司的新产品。”
“那个，有地方坐么，我在外面站了蛮久。”楚玥打量着这个房间，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房间里堆满了杂物，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坐我床上。”反应过来的杨根有些窘迫，想着也没有人会来，屋子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况且他做梦也想不到，楚玥会当一次不速之客。
好在楚玥并不矫情，她大咧咧地坐到床上后，这才对杨根甜甜一笑“好久不见，你还是没怎么变。”
“好久不见”杨根也赶忙回应。
然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在杨根记忆中，楚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长得也漂亮，当初是包括杨根在内的众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杨根高中时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读书的时候两人少有交集。如今佳人风采依然，但毕竟多年未见，加上此刻杨根心中忐忑，一时竟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随便找了个箱子坐下的杨根终于开口问到。
“我从别的同学那问到了你的住址。”
“是王志轩告诉你的吧”杨根笑了笑。
“你知道？他跟你说过了？”楚玥有些惊讶的看着杨根。
‘王志轩这个老王八蛋要是跟我说过就好了，也不至于让自己这么丢人’。看着楚玥的样子，杨根内心泛起了一丝涟漪。故作平静的回道“高中同学里知道我家地址的也只有他了。”
楚玥笑了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个，我听说，发生那件事之后，你就被迫退学了，现在过得还好吧？”
王志轩这个大嘴巴还真是什么都说，杨根心里暗想。
去年杨根的父亲经人介绍乘坐黑船去外系未开发星球进行矿物开采，航行中出了意外，舰上人员无一生还。政府后来出具的报告称，涉事船只存在偷渡和盗采行为，因此这一事件被定性为民间非法活动，最后只是通知了各家亲属。发生此等悲剧，政府虽然没有追究当事人责任，但也没有给出任何形式的赔偿。后续的调查中发现飞船所属的只是一个空壳公司，出了事，负责人都找不到。奇怪的是，不但失事舰船下落不明，舰上的人员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政府当时有意无意的在封锁相关消息，试图降低这一事件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受害者家属也不是没去闹过，可最大的战果也只是取得了部分舆论的同情，敢在自媒体渠道上声扬或是质疑此事被请去喝茶的也不止一两位。
那段时间，杨根突然觉得这个社会当真现实得可怕，如果某件事所有媒体都不愿轻涉其中，害怕惹火上身的话，那么这件事肯定没有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简单。杨根明白这一点，所以当他察觉到官方和媒体的反常举动，他就选择了沉默。并非他对父亲没有感情，纯粹是因为，有些东西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改变的，当一件事失去了它应有的热度，那么被人遗忘也只是早晚的事，一开始尚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后也无非只剩下受害者在黑夜中慢慢咀嚼罢了。人微言轻的他，改变不了事情的走向与结局，强行反抗，也只是让自己遍体鳞伤，还不如及时接受现实。
父亲对于杨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沉默，并不代表不在乎，有时候，隐忍往往要比哭喊更令人痛心。
杨根是真正意义上的培养皿婴儿，没有官方意义上的母亲，当年他高昂的出生费用，已经花光了父亲所有的积蓄。后续为了负担起他的学习、生活费用更是倾尽心力，要不然去年也不至于铤而走险。这套房子是父亲留下的唯一财产，也只有这里，才是真正能让杨根安心的地方。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应该提这个。”见到杨根沉默了好几秒都没有开口，楚玥连忙道歉。
“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毕竟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关于退学这件事，其实是我主动要求的。”见楚玥如此，杨根解释道“当时校方也找过我，主动提出可以帮我申请五年无息贷款，但是贷款的条件是用现在这套房产做为抵押。你也知道，我那个学校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大学，我觉着就算我毕了业，估计也找不到太好的工作，如果到期后还不上贷款，逾期费用不是我能承担的，最后可能连...连我爸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也要失去。所以，权衡利弊之后，我就主动退学了。至于现在过得怎么样，相信你也看到了。”原本杨根是想说‘最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但是想到这样说也许会被楚玥看不起，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话到嘴边，他还是改了口。说实话，要他在曾经爱慕过的女孩子面前坦然的说出这些话真的挺不容易，所以说完这些，杨根也不由地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看你这样子，刚从连接中心回来吧。”楚玥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杨根虽然不愿给楚玥留下一个沉迷游戏的印象，但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自己这个点才回家，总不能说自己有一早去跑步锻炼的习惯，何况自己现在这颓废而无精打采的模样也撑不起这个谎言，想到这里，杨根也只能坦白道“玩了一通宵。”至于出去吃早饭这种简单实用的理由，近来黑白颠倒的杨根压根就想不到。
“志轩跟我说，你如果不在家，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连接中心。但是我查了一下，这附近的连接中心有好几个，我也不能确定你到底会去哪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来你家找你最合适。”楚玥说明了过来的原由。
“你过来多久了？”杨根问，心里也暗自庆幸，还好楚玥没去附近的连接中心找他，杨根每一次都是乘空轨去西城区的连接中心，因为在附近的连接中心，难免会碰到堕生活区的混混，如果他们看到自己在服务台兑换现金，说不定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到你家门口应该是八点左右，其实来之前我也想了一下，太早我担心你还没起来，太晚我怕你已经出门了，只是.......”楚玥怕让杨根感到尴尬，没有继续说下去。
杨根心里自然明白楚玥的意思，红着脸解释道“昨天和朋友一起，没太注意时间，玩得太晚，过了空轨的运营时间，索性就通宵了。”
楚玥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其实也怪我，志轩说他明天会跟我一起来，说你这里...”突然想到杨根就是这里的原住民，楚玥改口道“说你这里不太好找。今天就过来，其实是我自作主张。”
杨根这才弄明白一开始她带着的虚拟面具的原因，王志轩肯定是知道他这里不怎么太平，担心楚玥孤身前来会出事，所以才事先告知了风险，也约好明天一同前来。在这种情况下，楚玥还急着来找自己，可见她是真的有事，有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