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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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乔木叶萋萋对峙

南有乔木叶萋萋——对峙

“本宫绝不会喝。”我起身,双脚踏在冰凉的地面上。

“美人莫让老臣作难。”

“呵呵…”我缓缓端起那碗药汤,凑在鼻子前轻嗅,熟悉的麝香气味淡淡传来。

天底下竟有如此面冷心冷的男人,就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而要杀死亲生骨肉。

苏林深深附首,不明所以地抬眼窥去。

“真是个懦弱的男人,连杀人都不敢亲自前来。”

我猛地甩手,陶碗和药汁碎地满地飞溅,浓黑色溅到他们裾摆之上,屋子里登时苦涩弥漫。

“去告诉刘彻,谁要是敢伤害本宫的孩子,除非本宫死了!”我揪起苏林的禁领,大力将他推向门外。

他身子不稳,倒在地上,将随行的两名小黄门一起带翻在地。

“将地上清理干净。”我又做回床榻,小腹轻微抽痛。

疲累地阖上双眼,鼻子里的酸涩一片。

这三年来,流了太多的泪,究竟是欠了谁的孽债?

可如今,此刻,我只知道,谁也别想害我的孩子。

细碎的声音终止,“奴才告退。”

我并不答话,直到殿门开了又合,室内重归黑暗。

“宝贝,不要害怕…”我轻柔地隔着亵衣婆娑着肚腹,“就算全世界都不爱你,妈妈也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

“不要怪我,妈妈不该带你来到世上,你的父亲他不爱你…若你出生在妈妈生活的那个时代,该会多么幸福啊…”

就这样,我不停地与肚子里的宝宝说话,想将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尽。

说着说着,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一般,阵痛平复下来,真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

两天没有进食,胃里空的可怕,饥饿的滋味并不好受,强烈的干呕紧绞着袭来。

我将被子裹在身上,拉开厚厚的帘幕,残阳如血,宫危危,日端昼长,又是一年秋风。

靠在窗前,半轮弯月爬上梢头。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永巷中,那个死在秋天雨夜中的王夫人。

最后握住我手的冰凉,依稀如昨。

人生不死何归…

苏林一定尽数回禀刘彻,而刘彻一定将消息封锁戒严,他比我更不想声张此事。

他既能让苏林密送汤药,便是不想让我就这样死掉,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执意何为。

第二日,仍是无人再踏足宣曲宫,我再也坐不住。

情绪从悲哀,变作烦躁,加上饥饿和忐忑的不停折磨,我终于明白,刘彻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残忍。

“有人在外面吗?”尽管我知道毫无用处,可仍是停不下来。

门窗紧锁根本无法撞破,再这样下去,饥饿却是其次,长时间的缺水,恐怕撑不了几日。

脚步声传来,我死死扣住窗棂,接着门锁响动,我向后退开,一盏青灯徐徐照亮。

“是你。”

“美人请。”来人正是南陵。

黑暗中,她细弱的身影在烛火中摇曳。

“恭喜你们,我落得如今的下场,可我更想看看她们以后,会不会比我更惨。”

“是您锋芒太盛,当美人您享受圣眷隆宠时,便该知道,后宫多少女子视你为眼中钉。”她平静地回答,神情漠然,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南陵。

原本以为我恨她,可如今,我才明白,为何要恨一个从不曾认识的人。

“很好,这样的你,才让我觉得释然。”我循着亮光,重新做回榻上。

她将陶碗放在桌案上,眼神里有丝不安一闪而逝。

“是尹夫人,亦或是,皇后娘娘派你来的?”我冷笑道。

“美人请用膳。”她弯起腰,端碗的姿势,仍是当初的那般熟悉。

“怎么,刘彻今日换你来送药?本宫不喝,拿走。”

“这是您最爱的肉羹。”她缓缓呈上。

热乎乎的饭香,挑战着我的味觉,有时候,活下去比尊严更为重要。

“告诉我,为何会是你…”是我觉得身边唯一干净的孩子。

“南陵什么也不会说,这个孩子您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她倔强地回应着。

我张开手掌,狠狠地朝她刮去。

清亮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殿内,突兀异常。她的左脸,很快便浮肿起来,她抚着脸颊,抹了抹嘴角。

“这一巴掌,是还清你欠我的信任。”

啪地又一声,随着她右颊泛红,我的左手震得生疼。

“这一巴掌,是纪念死去的南陵。”

她并不反抗,却突然笑着扬起脸,“您才是这未央宫里最可怜的人,所有的人都想要您死…您还怀上了自己不爱的男人的骨肉。其实南陵也是为了您好,生下来会更痛苦…呵呵…”

她红肿的脸颊,挂着鲜血的嘴角,在昏黄的烛火中,愈发可怖。

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们要争宠,要为了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下如此重的赌注,又能比我好到哪去?谁比谁可怜,你自求多福!”

“南陵既然选择这条路,便早已做了打算。”

“我不关心你要如何,尽管去回禀陛下,或是她们。”

“美人记得用膳。”她放下汤碗,缓缓朝门外走去。

那背影,让我有瞬间的错愕,“你究竟是谁?”

她回眸望着我,声音轻不可闻,“美人可还记得平阳府中的故人?”

一股冷意袭来,我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太像了…

“翠缕,是奴婢的亲生姊姊。”

我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她早已锁了殿门,白色的衣角在我眼前不停晃荡。

她确曾提起,有一个姐姐…可我万没料到,竟是翠缕的妹妹。

我跌坐在榻上,那股了然与矛盾,在胸腔中来回冲撞。

此事竟会牵扯上翠缕,而我私会霍去病时,又正好被她撞见,那她如今身在何处…

情绪的起伏,耗尽了我残余的力气,半躺在榻上,这才体会到那八个字:人情冷暖,世事无常。

曾经的亲密无间,浮云一场。

我大口吞咽着肉羹,南陵的话萦绕在耳畔,细细回味起来,尖刻中却是那般彻然。

喉头莫名地哽住,我强迫着自己咽下去。

既然她们都要我死,那我便要好好活着。

空虚的胃,得到了填充,我裹着被子,安稳地睡了过去。

梦中总有歌声悠悠响起,歌尽几世浮华,恍惚的瞬间,我大彻大悟,本就是故事一场,我何必执念太深。

第一缕晨曦破窗而入时,我醒了过来。

坐在镜前,将散乱的发丝,简单地梳起,换上干净的裙裾,揉着浮肿的双眼,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振作一些。

似有预感一般,一个时辰之后,果然有人到来。

苏林却是捧着一套绿色的衣衫而来。

“本宫还以为,这次会是白绫三尺呢。”

“美人说笑了,是陛下命奴才来请美人赴宴。”苏林哈着腰道。

“既是要赴宴,那便赶紧备上热水沐浴,本宫还没用早膳,哪有力气出门?”我捋了捋衣裙,苏林赶忙示意。

不一会,我便置身于内殿的屏风之中,泡在温热的水里,靠在木盆边缘,仔细清洗着,热水是个解乏的好物,半个时辰后,我安然享用着美味的早餐。

待一切停当之后,我大步踏出殿门。

耀眼的阳光刺目,我轻轻遮住,适应了好一会,才站稳了脚步。

上林苑的建筑群,九曲十八弯,我坐在车撵中,半眯起双眼养神。

该来的总是要来,想到这里,竟是不在畏惧。

过了祀池,便来到宜春苑,苏林引我入偏殿,殿内温暖,我掀开帷幔,便看到尹夫人斜靠在刘彻怀中,衣衫半露,着实**。

“陛下宣臣妾来见,便是为了看您和夫人的床笫之欢么?”我娉婷立在原地,并不打算退却。

刘彻微微一惊,将衫子替尹夫人拢上,“谁准许你如此放肆?”

“臣妾不懂何为放肆,还请陛下明说。”我佯作福身,回答道。

“李美人养胎甚好,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几分呢。”尹夫人迅速穿好衣衫。

“夫人还是养好自己的肚子,深思忧劳,积郁伤身。”我淡淡地侧过身子,给她让路。

“你先退下。”刘彻打断我们,尹夫人识趣地走开。

刘彻冷冽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勾起嘴角道,“闭门静养,效果卓著。”

“臣妾没有饿死,也没有滑胎,陛下很失望么?”

他扣住我的下颌,深深嵌入,“若不是朕要留着看好戏,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

“拭目以待。”我跟着笑起。

他收回手,颇为寻味地摁住我的小腹,“让他在你肚子里多待上几日,却也无妨。”

“因为你自己也不确定,因为你早就动摇了,你懦弱,你不敢承认,臣妾说的对么?”

在我不甘示弱的激将下,他怒意渐盛,“朕仍是太仁慈了些,真该现在便拿掉这个孽种。”

“可你不会这样做,好戏还没开始,不是么?”我扬起脸庞,无畏地对他对视。

“骠骑将军于前日,于中山王结亲,娶了昭阳翁主。”他一字一句,似是不经意地提醒。

我愣住,就在我受尽折磨的日子里,他终究是放弃了我…

想起那日在游船上,他最后说的几句话来,于他而言,我始终只占去一个角落。

可那些过往,那些情分,如何教我不去回想?

而他娶得不是别人,正是与我相像的女子,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怨则,这本就是他的路,谁也不能替他完成。

“哦,那臣妾该上门道喜才是。”我淡淡道。

使劲眨了眨眼睛,泪水流回眼眶,蹉跎了太久,早已没了当初的锐气。

尘封已久的情,便让我带着它一起死去,方是相安。

爱与恨,本就是我一个人事情,从来都与人无尤。

真好,我该祝福他,不久的将来会有孩子,封王拜侯,功成身退,完满一生…

“今日午时,朕便会在这里设宴,恭贺朕的将军,终于抱得美人归。”

“陛下如何安排,臣妾都遵命,什么时候想要这孩子的命,也随时奉陪,只怕到最后,悔恨的不止是臣妾。”

“爱妃身子不适,加之小产先兆,自是不用出席,在后厅中远远看着便好,你的祝福,朕自会带到。”他被我呛地气结,几乎是强作镇定地说完这番话。

“那臣妾便要看看,陛下尊贵的儿女又是如何享尽荣华,自相残杀!”我瞪着他,切齿道。

他挥袖戳住我的眉心,“你这个毒妇!”

我扳开他的手,温婉道,“全拜陛下教授的好。”

“你…”他收住话语,朗声一笑,可眸湾里却荡起无尽的森然。

“臣妾身子乏了,先到内室歇息片刻。”我避开他的包围,转身走去。

“朕可有允许?”

“看戏前,这个孽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会很心疼的。”我忍住心头的锐痛,将话说的极尽刻薄。

“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我不顾他在身后的质问,径直在榻上躺下,将身子卷在里侧,忍了好久的泪意,顺着眼角断线而落。

原来麻木的心,也是会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虐来虐去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昨夜又东风,甜蜜不堪回首月明中~~~~

我相信瑶歌在经历了诸多磨难之后,她的爱情观和人生观,都会有些转变。

当一个女人成为母亲时,便拥有了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首发bx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