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胜负
206 胜负
“姐姐,皇上是一国之君,您是嫡母太后,怎可以如此说皇上。论到纵容娇惯,妹妹并不及姐姐。”李太后的瞧了丽妃一眼,别有深意道:“陶氏再有滔天大错也贵为皇后。哀家倒想问问丽妃,为何要以下犯上谋害皇后?”
此话如磐石落水激起千层波浪,胆子小一点的嫔妃都被惊得花容失色,镇定一点的如许依云等,也暗含惊疑不定望着两位太后。宫中纷争最最激烈的时刻,往往都是这样暗藏杀机,巨浪滔天时一夕之间可以把人拱向顶点,也可以把人推向深不见底的水底。
玲珑吸了口气稳住气息,扯着裙摆悄悄退到一旁,李太后来了,注定这是属于她和上官太后的战场,这种时候躲起来最好,以免遭池鱼,素莲偷偷低身过来扶玲珑。
上官太后漠然看着李太后,李太后微微一笑,对云清道:“本来今日不想当着妃嫔的面把事情抖搂出来,姐姐既然一定要个说法,妹妹也只好奉陪,来人,把她带上来。”
云清微微颔首,拍了拍手,两个太监拖着一个人上来,没错,是拖着,一个人架起一边,沿途还发出“呲呲”地摩擦声,那人的全部重量似都压在两个太监身上,垂着头,到了殿堂里被两个太监放下,若不是落地时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大概会所有人都会以为那是个没有知觉的人。
那人只被放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嫔妃们纷纷甩起帕子或用衣袖捂住口鼻,上官太后厌恶的皱起眉头。一股腥臭之气自门口的人身上飘来,仔细一看,那人肱骨之下血肉模糊,干涸的血液使衣服贴在身上。头发蓬乱覆面。玲珑心突突的跳,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李太后道:“本不想惊扰皇后养病,今日把她带来姐姐面前实属不得已。”
那人抬起头,脏污的脸跟个鬼一样,左半边隐隐还有红痕。嘴角有一丝黑色的血迹。目光射向上官太后和丽妃,很快又低下头。上官太后倒是镇定,丽妃直接惊得轻呼了一声,玲珑则险些跌到地上。辛亏素莲拼命拉住。
纵使脸上污秽不堪,玲珑还是能够看出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就是彩霞。多日不见,彩霞竟然被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玲珑拼尽自己所有的忍耐才能不叫出声,然牙关已经死死要紧。裙摆早被她抓成一团。
上官太后横了丽妃一眼,她故作冷静咳了咳。李太后微笑不变,玲珑心底冷意慢慢沁透全身。自司衣房逢祸剪雪死在牢房里那日,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自己认识的人活生生的在面前如此凄惨血腥。以往钩心斗角并不是不见血,只是血不在她眼前。
现在彩霞的惨状就这样摆在她面前,勾出她埋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心悸不已。而后发生的事,就仿佛离她万里之远,玲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等错愕,腿脚发软,素莲几乎要撑不住她,手脚冰凉,心似被千丝秘密缠绕,紧紧喘不过气。眼睛愣愣看着彩霞,尽管她一直没有看过她。
李太后带来彩霞,揭发丽妃使人下毒谋害皇后之事。彩霞身为典药与才人张氏串通在皇后平时服用的汤药里下毒,使皇后久病不愈,彩霞是屈打成招的,泽兰倒是主动认了罪,面如死灰。
陶皇后惊诧看着泽兰,久久无话,倒是含巧恨道:“这几年娘娘没有亏待你,你为何如此害娘娘。”
泽兰凄惨发笑不语,此生她已无法生育,自从皇后嫁入就无宠多年。泽兰坦言教唆她给皇后下毒的就是她的婢女,亦是向丽妃告密的那个宫婢,后来才知道她的婢女是上官氏早年派在府中的细作,当年千防万防都没防住,本来混入当时还是王妃的陶氏院里做个洒扫女婢,后来机缘巧合给了泽兰,进宫之后难以在药中作手脚,便是婢女联络了彩霞才弄到毒药。
跪在地上的婢女今日本是帮丽妃作为皇后失职的证人,不想又被指为丽妃陷害皇后的证人,宁死不承认,李太后欲用刑。那宫女看见彩霞的模样,怎肯就犯,上官太后亦拦着不让,李太后反指上官太后包庇。
最后还是皇帝发话,夜深不能让再扰皇后静养。两位太后不惜在小辈面前如此短兵相接,自然有久积的仇怨,上官太后一心要扶上官易蓉上位,李太后尽力保全陶氏的皇后之位,两厢难以罢休。虽说闹大有损皇家颜面,不久,还是惊动的宗亲,皇后的体面最终还是要保全,丽妃已有嫌疑,又一次被幽禁,才人张氏赐死,宫女彩霞和张氏的宫婢杖杀,连昭媛李氏都被牵连,因张才人是她殿中嫔妃,她也被治了监管不善之罪,被降位为婕妤。怡妃苏青盈淑妃李玲珑分别罚抄录宫规和《女训》《女戒》,以此训诫内廷,大皇子的病是治不好了,仍安置在皇后身边,此当后话。
那一晚,皇后并没有被废,眼中再无波动,脸上只留下深刻的苍白,仿佛一夜从深秋进入寒冬的薄凉。
泽兰自然不能再陪在皇后身边,被人带走前扑到皇后床前哭道:“娘娘,臣妾虽对您怀有歹意,但对大皇子却是从来没有……没有……”
含巧嫌恶挥开泽兰。玲珑和苏青盈留下伺候皇后歇息。为皇后盖好被褥,玲珑转到外面,看见皇帝临窗而立,苏青盈在一旁握着他的手,窗外月光清寒,落在两人身上,苏青盈靠在他耳边喁喁低语似是安慰。
若是平时玲珑看见这幅景象,心中少不得要生出些醋意了,可是今天心乱如麻,玲珑只是上前告了退,低眉顺眼谁也没看,玲珑走了苏青盈也不好再留,与玲珑各自出了坤和瑞宜,皇帝自然要留下来安慰皇后。
素莲见玲珑瘫在步辇上怏怏的,忧心道:“娘娘今日可是受了惊吓,回去沐浴就歇着吧。”
她的话落在夜风里,过了好半晌玲珑才轻声问:“素莲,今日看见彩霞那模样,你难受么?”
太监沉闷的脚步声在夜里听得给外清晰,树丛荫荫偶尔有夜鸟的叫声传出,素莲也想了一会儿才道:“娘娘还是像小时候一般容易心软。”
玲珑以手支颐,方才的心慌似乎终于压下了些,然而心仍然砰砰跳得厉害,面上却很平静,又问道:“你知道为何张才人会这么干脆认罪?”
素莲疑惑,道:“张才人一直侍奉皇后娘娘恭敬,没想到居然暗藏如此歹毒心肠……”
玲珑悠悠道:“她早就有对皇后怀恨在心,也许不只是皇后,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们的结果终究是她们的,娘娘为何心情不好?”
玲珑抓紧了步辇的扶手,指尖微微发颤,生生让寸长的指甲发了白,“素莲,我想太后娘娘带走彩霞那时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不然今日彩霞绝不会这样坦然认罪,彩霞认罪和那婢女不认罪一样,都有各自原因。太后娘娘不许我过问此事,你想,若不是今日上官太后逼得紧了,太后会不会将彩霞提来?”
素莲心中“咯噔”一下,月色下睁大眼睛看着玲珑,脸色有几分可怖,“娘娘的意思是?……”
“朝不保夕,朝不保夕啊,”玲珑叹道:“虽说早该看惯了,我却觉得越看越不明白,人心难测。我从前就怕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可到现在看见彩霞甚至是皇后,才知道还是难以逃脱。”
素莲惊道:“娘娘!娘娘别胡思乱想,您现在是淑妃,有乐安公主和皇子傍身,方才皇上不是还当众维护了娘娘?”
玲珑的声音清泠,比夜风还清凉几分,“但愿吧,但愿一切都是我多心。太后娘娘向来有鸿鹄之志,善博弈,杀伐决断觉不亚于沙场上的将军,该下狠手的时候我从未见过她手软,皇上……恐怕也得其真传。”
这一次李太后不说胜,因为赔上了李惜玉,上官太后却略见颓势。两位太后多年明里暗里不知交锋了多少次,胜负轮流换,两人也不在意,隔一段日子就能又坐到一起闲话,只是话里比从前多些机锋。
玲珑命人带来芳儿,已经派太医给她医治过,又调养了一段日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模样和彩霞有几分像,亦如彩霞一样对玲珑满眼凌厉。在她心里,害死彩霞的人就是玲珑。
只看了眼,玲珑就让人带她下去,那小丫头也没闹,低敛眼睑将一切情绪掩去。玲珑无端想起自己小时候,收敛尽了所有的不安、惶恐还有怨恨,忍耐着漫无尽头的岁月。现在若把那女孩送出宫,恐怕会引得李太后注目,玲珑思虑再三,让人悄悄把芳儿带去杏花那里。
也许杏花更恨她,可现在能照顾芳儿的只有杏花。素莲回来告诉玲珑,杏花竟已经不在绣房,玲珑初听得她说时还以为杏花会因彩霞的事被牵连,素莲忙道:“娘娘别急,孙掌衣只是因为绣房花样出了点错被调回宫中而已,秦尚服说虽有责罚却不要紧,只是那个女孩儿得带回宫中了。”
虽如此,最近玲珑的神经**得很,夜里皇帝驾临沁玉台时仍有点心神不宁。皇帝满身疲惫,平时玲珑见他如此多半会极尽温柔宽慰,今夜却只低头闷坐,倒叫皇帝担心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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