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立
9章 (倒序) 159 立
宫禁招选宫女有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大规模的征召,由全国各地甄选送入宫中,另一种是某年或者某个时段,规定一定地区小范围招选。前者是为了填充内廷空虚,通常在新朝初立,或是新嫔妃入宫时,因为那时最需要以旧换新,后者则是不定期的,什么时候宫中缺少人手,各处提报内侍监到达一定人数,就会张榜招选。
玲珑是在第一种情况下被征入宫,而白蔹是第二种。
白蔹本是京城人氏,她的母亲曾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歌妓,流连于贵胄士族声色宴场。大户人家一般都自己蓄养有歌妓乐舞班,但宴饮时也爱请些京中名妓优伶充场面,白蔹的娘就是一次在京中富贵人家唱曲时认识白蔹的爹爹。她娘是清倌儿,只卖艺不卖身,至少在遇到她爹以前是这样的。白蔹没说她爹是什么身份,玲珑也没追问,但隐约知道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故事很老套,纨绔子弟看上歌妓于是私相授受然后珠胎暗结。白蔹的爹爹自然不能娶一介歌姬过门,即便白蔹的娘是清倌儿,我朝向来重门第,京中此风最盛,稍微有些体面的贵族人家也不会让乐舞出身进门,哪怕只是做妾。
白蔹出生以后,她娘和她爹的情一直没有断过,可她爹从未提过要迎她娘入门的事,流连花丛中,偶尔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在等她的女子时,白蔹的爹就会去她娘的住处坐坐,逗弄一下他的小女儿,还会给些钱给她们娘俩。那时白蔹的娘已经不四处抛头露面做生意,一门心思为白蔹的爹守住清誉,靠着白蔹的爹想起时才断断续续送来的银钱和自己接一些街坊的织补活儿,白蔹娘俩相依为命。
未婚有孕。又是一个独身女子带着一个孩子,白蔹的母亲日子应该不怎么好过的。她娘还有一个哥哥,也就是白蔹的舅舅,时常劝他妹妹早早把白蔹送人或是扔掉,好再嫁一户好些的人家。白蔹的娘不从。
直到有一年冬天,白蔹的母亲得病去世。那时,白蔹的爹已经有两年多没来看过她们了。白蔹的娘一直到最后还在等着她爹。母亲死后。白蔹被接到舅舅家中,她舅舅本就不太喜欢她,她母亲死后,更认为是白蔹拖累了她母亲才使她母亲死得这样早。再加上她舅舅家中日子并不宽裕,有几个表兄弟姐养活,舅妈又是个厉害刻薄的人,白蔹那时的日子可想而知。
后来宫中征召宫女的告示贴出来,舅母为了给家里省口粮,瞒着白蔹的舅舅将她送入宫中。从此白蔹再也没见过舅舅一家人。对白蔹而言,除了小时候母亲对她关爱有加,其他亲人对她实在不太好,她的父亲从她很小时就遗忘忽略她。舅舅埋怨她,舅母更说不上疼爱她,所以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进宫时家中没什么亲人”。
虽说得淡淡的,玲珑还是能从白蔹脸上捕捉到些缠绕在她听起来平静无波的话语里弱如丝缕的低落,若无感情便无怀念,若无怀念何来低落。过去一直被白蔹深深埋葬着情感未尝没有她对家人的怀念。大家看到的白蔹严肃刻板,虽不至于不近人情却也担得少年老成四个字,也许没有人会去想她冰冷的面具下有一颗怎样的心,藏着什么样的旧事。
“所以这世上最信不得的。就是男子对女子的情。时而可以缠绵温柔。山盟海誓,转眼却能遗忘脑后。和别的女人一处温存。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我娘并不是我爹养在外面的唯一你女人,他在家中的正妻也是个可怜女人,偏就是个善妒的,管不了自己夫君,才进门没几年就被他气死。后来过得半年他又娶了继室。而我和我娘都只不过他兴起时的玩物而已,他高兴时就来看看我们,别的时候谁知道他又到哪里快活去。”
白蔹似嘲弄笑笑,又道:“呵,尤其是那些贵族子弟,家有门当户对娇妻,外面还要招惹许多姑娘,难道就不知道,他凭一时快活毁掉的是人家姑娘一辈子,又怎么对得起在家中操持的妻子。既然无法兑现誓言,当初有为何给我娘那些许诺,一切都是海市蜃楼罢了。一个男子如此辜负一个这样爱他的女子,不过是个窝囊废。”
“所以,你到现在都不愿意理会卓逸?”玲珑问道
“我为什么要理会他,我和他早就过去了。分开前我就已经在信上说得很清楚,不过是为了慰藉宫中寂寥的岁月,春梦一场了然无痕。他有他的如花美眷,我有我的忠心与责任。娘娘才是真对我好的人,教我诗书礼法,信我用我。”
玲珑微微蹙眉,道:“我以为......你是有别的原因才会写给卓逸那些话。”她以为白蔹给卓逸信上的话,都是她为了让卓逸死心才写的,太绝情,并不像她平时认识的白蔹。
白蔹转头望着玲珑道:“有时候才人总喜欢把人想得太好。”顿了顿又移开目光道:“奴婢逾矩了。”
玲珑摇摇头,“逾矩对我来说是个最好笑的,如今我能坐在这里本就是逾矩。”
“才人?”
“难道不是么?”玲珑一笑,掌心的巧果翻在眼前瞧了瞧,一口咬下去了半个。
白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道:“我还以为才人至少要留一夜呢。你平时最喜欢甜食,今日怎么舍得尽数将皇上的赏赐分给别人。”
玲珑将另一半也解决掉,拍拍胸口道:“独乐乐乐不如众乐乐,既是我喜欢的,就分给大家一同喜欢好了,反正我一个人吃不完留着也要坏掉。赏赐有什么要紧,我在意的又不是这个,心意到了就好。”
“心意......”白蔹喃喃道,看着追捕流萤的宫女出了一会儿神,又道:“别人都以为才人胆子小,我却觉得才人的胆子比一般人大,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敢信。”
玲珑并不气恼,道:“也许正如你所说。你和卓逸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嘴,真正冷暖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可以放心,卓逸不会成为你心中窝囊废那一类的男人,只是你这般委屈自己,值不值得全看你。”
白蔹微微一怔,半含释然笑道:“奴婢刚才说漏了一点,才人不仅胆子比别人大,眼睛也比别人亮些。”她不是不喜欢卓逸,可是当她知道卓逸还有未婚妻待娶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心里真不希望卓逸成为她父亲那样的男人,自己也不想成为像母亲一样守着男人一句可能他自己都未在意过的誓言过一辈子的女人。
玲珑道:“不是我看得明白,是你碰巧只让我看到,最明白的还是在你自己的心。”
白蔹颔首不语。玲珑有孕不好久坐,略让宫人们乐一乐也就散了。丽妃自七夕夜始一连数日侍寝伴驾,直至帝驾回京。今年皇帝在行宫的待的时间并不长,摆驾回宫不到半个月,西北再传胡族入侵,这回比以往都要严重,边关几座城池被劫掠,还有城池险些失守。
先前朝中一直有主战主和两种声音,主战派以上官氏为主导,朝中尊上官老大人为三朝元老,上官氏门人弟子众多,自然有许多人支持上官老大人的主张。主和则以皇帝登基新任一批官员为主,也有新科殿试才选拔出来的各地人才,相较之下,声势自然不如朝中元老一派。再加上西北连番来报,朝中顿时一片主战声沸然。
未至中秋,皇帝便下旨迎战西北胡族,任李将军为西征统帅。
连天的战火,烧不到京城的千秋繁华,小至平头百姓之户,大至钟鸣鼎食之家,外至京畿数里,内至皇城内廷,无不在一片安然欢祥中筹备团圆佳节。
玲珑也只能从漪澜殿中,常年稳如泰山的李太后偶尔锁起的眉头和频繁来往传信的太监匆忙的身影上,才能嗅到一丝烽烟的气味。
“娘娘不要担心,将军骁勇善战必定能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前来请安的李氏命妇还有陪伴李太后的焕文侯夫人都是这样劝慰李太后。
玲珑却不敢轻易开口安慰。李太后眼中的焦虑亦使她心忧,有一次玲珑也像那些夫人们一样劝她,那时李太后在香寮弥漫的香雾中竟显得很疲惫,似自言自语道:“征战杀伐,你们不懂。”
只是这一句便叫玲珑无言以对、李太后与李将军,他们兄妹两人之间有别人无法插足的默契,多年不只靠书信往来也不曾疏离的两人,一人在内廷稳定李家在朝中势力,一人在边塞为国家坚守疆土,亦是坚守李家独一无二的荣耀,虽难得相见却彼此信任。
李太后也许是最了解李将军的人,玲珑最初开始懵懂地理解李氏一族的责任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就是从李太后为远在西北征战的将军而染上忧虑眼眸中获解的。
玲珑的肚子随着月份增长越来越大,近半月下肢水肿得厉害,玲珑不常出去走动,皇后欲免玲珑和苏青盈两人定期到含象殿请安,两人不约而同婉谢皇后好意。玲珑自己除了行走有些不方便外并无大碍,去含象殿路上都坐轿子,下了轿子也有人扶,况且若连给皇后请安都不去,玲珑真是一刻也懒得出门,直要在兰心居里闷出霉来。
这一日到含象殿外却与往常不同,才下轿,玲珑就看见几个妃嫔立在含象殿大门外,寒风瑟瑟的,她们身上未着御寒之物,手上连个手炉也没有。其中就有宋小苓宋才人,也有春辉殿的华宝林,站在最前头竟是九嫔之一许修容许依云。()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哈十八”查找本书最新更新!(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哈十八”)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小女玲珑 哈十八”查找本书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