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重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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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026

第26章 chapter026

其实每个人都是有尊严的。看着那个麻子脸附在我的鞋上呜咽着哭,却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特别闷得慌,不是为他难过,而是为我自己。

我拉了下顾纯念,顾纯念没动。

我又用力拉了一下,他还不动,那只修长的‘腿’就这么死死踩在麻子脸的脑袋上,和钉住了一样。

“小念,可以了。”

其实我对顾纯念心里也内疚,我没想让他也掺和进来的。顾纯念抬头看了我一眼,这才挪开他的脚。

麻子脸连滚带爬地从我脚边站了起来,往后踉跄退了几步又跌坐在了地上。他身后那两个男生惊得都忘记去扶他了。

我顿了半秒,压制住了想上去补一脚的冲动。我再动手估计顾纯念就真的要把他往死里打了。

顾纯念冷冷瞥向周围的人,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几乎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怎么,都是想来给我哥‘舔’鞋的?”

围着的人群蠕动了起来,发出了杂‘乱’的低语。

顾纯念丝毫不理会他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我差异的目光之中,他缓缓地弯曲了单膝,蹲在地上,然后从容优雅地取出了手帕,一点一点为我擦拭起鞋上的汤渍。

我的脸轰的一下烫了起来,喉咙堵住半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我穿着廉价的白‘色’球鞋,说是白‘色’,但其实鞋面早就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顾纯念就这么低着头,认真帮我擦着上面的污秽,仿佛在擦着多么尊贵的皮鞋一样。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来,让我的心底直接就被扯了一下,毫无征兆。

我回神,忙把顾纯念拉了起来。他那双漆黑的眼眸褪去了方才的暗红,看向我时依旧是那副柔和的样子。

“小念,我……”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好像不管是道歉还是道谢都不合适,挣扎半天只能尴尬地‘摸’了‘摸’头发。

看我踌躇,顾纯念倒是微微笑了笑,拉起我的手就往‘门’口走:

“我们回家吃,这地方的饭菜真是让人反胃。”

末了,他走到‘门’口又往回冷冷瞥了一眼,道:

“对我哥不敬的,看着我哥受人不敬的,等着付出代价吧。”

我的身后爆出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潜意识的那些负面情绪都被‘激’发出来了,此刻我就觉得爽得很——不论是之前我先动手的事情,还是后面顾纯念替我出气的事情。

总而言之,我已经逐渐地体会到了反击的快感。

这之后第二天我就迅速红了半个校区,走在学院里几乎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很可惜这焦点不是赞许的,也不是欣赏的,而是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畏惧和猜疑。

有时候走在路上,尤其是人多的地方,他们就会像是看到鬼一样立马让出一条道。我很难真正结‘交’到什么朋友。

起初我有些不适应,但很快我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起码活得自在了许多,就算不少人对我还是有着强烈的不满,也不敢明着和我发生冲突。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顾纯念的人,挑战我就是挑战顾纯念的权威。我心里唯一不太舒服的就是,现在的我是完全被自己的弟弟庇护起来了。

出于一个男人根本的自尊心,我觉得很沮丧。可我深知顾纯念是为了我好。

人果真都是自‘私’又愚蠢的。

我的这种沮丧很快就消散了大半,仿佛我的潜意识里早就认可了“顾纯念会护着我,我就是安全的”这样自‘私’可笑的想法。

真正给我敲响警钟的,是一次意外。

就在餐厅事件过去还不到一周的时间,我迎来了一次很大的心理冲击。就算是过了很多年,和顾纯念聊起来时,我心里还是堵得很。

那天我正陪着顾纯念去商学院取新到的‘春’季西服,就当我们路过生物教学楼的时候,我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女’生的尖叫。

那声尖叫,撕心裂肺一般刺耳,像是划在耳畔的刀片一样。

我当时还抱着怀里的一沓作品,和顾纯念有说有笑地走着。听到那声尖叫,我下意识转头想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没找到。

当我再抬头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那道人影狠狠地砸在了水泥地上。然后就像是一滩‘肉’泥一样散了开来,血从他的身下飞速蔓延到我的鞋边,像是青藤一般诡异。

滚烫的血液成片地溅在我的脸上,溅到了我的眼角边,然后顺着我的脸颊就往下滑,既粘稠又灼人。

我怀里的画纸“哗啦”一声全散了。

我愣愣望着距离我只有三步之遥的那个人。

他的后脑勺整个都被砸平了。

可从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不难看出,他还没完全断气。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向了我。

我们四目相对,只是一个刹那,我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眼神失焦了半秒,我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都起来。

或许这就是命运,在这样一刻,让我们以如此嘲讽的方式遇见。

你相信,眼神会说话吗?

在看到这个人的眼神之前,我从来不相信的。

可是他的眼神如此的绝望,绝望到只剩下一片灰暗,疯狂而决绝。然而他在望向我的时候,那双眸子陡然发亮,他奋力地划了划手臂,眼珠子仿佛要被瞪出来一般。

然而就像是产生了共鸣一般,我仿佛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他所想要表达的,那种强烈的不甘与怨恨。

他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瞳孔猛地收缩了下,‘抽’搐的双‘腿’再也不动了。

其实我们就只是对视了这么一秒,或者两秒。

很快,顾纯念一把将我拉退开两步。

顾纯念的手遮上我的眼睛前,我看到我的一张画纸飘飘摇摇地落在了那人的脸上,盖住了大半。

一瞬间,画纸就被不断往外涌的血液浸湿,黏黏地与他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死者的轮廓,他张着嘴,似乎在临死前想说些什么。

我的心跳剧烈得仿佛不再是我的。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这张脸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顾纯念一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手推开涌来的人群,小心不让我被挤到。

有人报警,有人去叫医务室的工作人员,还有人或带着诧异或带着恐惧地谈论着那个死者。

我又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又该死的手机闪光灯的声音。

从没有哪一刻,让我像现在这样厌恶这所学校。

“这人不是那个拿了奖学金的大三学长吗……怎么就死了?”

“你不知道吗?这家伙前几天被他们宿舍的人扒光了衣服锁在天台锁了整整一晚上……好多人都看到啦……”

“天啊,怎么会这样……”

“我手机里还有图片呢……这家伙可软弱了,连反抗都不敢……这次怎么就有勇气自杀了啊……”

“据说他经常被那群人扔进‘女’厕所呢……反正受欺负是家常便饭,这次终于是忍不了了吧。”

“好可怜……据说他家里还有两个妹妹要养活呢,就这么死了……”

我的四肢急速地开始僵硬。

那些闲言碎语甚至还‘混’杂着一些嘲讽。我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愤恨,可这种愤恨很快转化成了一种恐惧,与同病相怜的感受。

可我并没有感觉到同情。

对于这样的自己,我也有些感觉心寒。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个刹那,我就有种错觉,如果我再这么软弱下去,早晚有一天躺在那里的人,是我。

顾纯念微微偏了下身子挡住我的视线,有些担忧地低头望着我。

“哥?”

我摇摇头,告诉他没事。

被顾纯念拉着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扭头又看向那个人的方向。

黑压压的一片人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再也看不到他了,那张被画纸盖着的绝望的脸。

顾纯念把我带到僻静的林荫小道旁,迅速掏出纸巾,弯腰小心翼翼帮我擦拭脸颊上的血液。

我默默接过他的纸巾,自己胡‘乱’擦了擦。有些血液已经干涸在了脸颊上,擦的时候很黏。

好几次我自己都擦错了位置。我都不知道我是害怕第一次直观死人,还是在害怕那个人的经历。

但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承认,我畏惧死亡。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被‘逼’到怎样绝望的地步,才有这样的勇气自杀。然而就是这种难以想象的绝望让我更加恐惧。

同顾纯念往回走的时候,我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顾纯念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只是走得很缓慢,陪着我慢慢散心一样。

这个午后的太阳很毒辣,我却不停地冒着冷汗,‘阴’寒的气息透过每一寸肌细胞进入到血液循环中,蔓延至全身上下。只是这么走了几步而已,我‘胸’腔已经受不了了。一把扶住旁边的大树,我控制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现在我的眼前全都是那双眼睛,绝望的,怨恨的,不甘的,一双眼睛竟然能表达出如此强烈的感情。然而就算是他再恨这一切,他也已经死了。

顾纯念紧紧抿着‘春’,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体贴地为我顺着后背。

我干咳了好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白着一张脸,我苦笑着道: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顾纯念沉默了下,道:

“我不怎么关注别人,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事实。”

“是么……”

我喃喃着,半晌道:

“……我觉得,我和他好像。”

顾纯念的脸‘色’瞬间变了:

“哥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些无力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是了。

我和那个人有着相同的生活背景,有着相似的‘性’格,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顾纯念,我有。

然而顾纯念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在我的身边,我也不可能永远依赖着顾纯念。

在这样一个充斥着铜臭味的学校,就像是行走在一个自‘私’冰冷的社会,地位与金钱让人们逐渐抛开了做人的原则,他们打压那些弱者,以此获得快感,体验着权财带给他们的愉悦。而这个世界里,有无数的弱者可以供他们消遣娱乐,这样的欺凌永远没有尽头。

我紧紧闭上眼睛,缓了很久才重新睁开。

眼前的景象明晰了很多。我轻轻推开顾纯念搀扶的手,自己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

如果今天躺在那里的人是我,我也不会同情我自己。

我只会嘲讽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反抗。

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我居然涌出了一种无法克制的愤怒,就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这种愤怒的源头来自哪里。

活着的时候,弱者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死了,再给予还有个屁用。

所以,我不想变成被人踩在脚下的弱者,更不想死。

命运向来不公,不公得甚至有些蛮横不讲理。

自卑、**、心软,这些我统统不想再要。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抛开一切顾虑,重新为自己活一次。

一刹那我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时代,那时候的我放肆,张扬,做事毫不计较后果,眼里从未有过仓皇。虽然活得鲁莽,却又活得那么真实。

我深知自己永远不会比命运聪明,然而,人活着的意义就是反抗命运,哪怕付出与得到并不等同。

阳光不再刺眼,反而透出了淡淡的柔和。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涌入鼻腔的气体依旧泛着寒气,却让我的大脑更加清醒。

每一次的选择与觉悟,都代表着一种新的可能。

对于我来说,这一天是个充满嘲讽的末章,却也是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