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艳杀手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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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四十五章下毒之人

翌日。洛影楼。暗香小筑。

楼外阳光明媚,风中有远处古木清香。满园相思树叶凌空而舞,沙沙作响。

经过萧亦清一夜的调理夏紫萱已经能微微地睁开眼,只是神智尚不清醒。

花绚手持药碗进来时,眼中不禁有惊诧之色,手也不觉抖了一下。还好银衣男子只是站在窗边,望着翻飞的树叶,轻轻吟道:“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做去年花。”

他的声音平缓,如浮云一般,消散在风中,却清晰地传入花绚的耳朵里。

花绚没有回应,只是扶起夏紫萱,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将药吹了吹送进女子的口中。

犹在昏睡的女子已经能咽下药水了,只是在场的两人,竟无一丝喜色。

萧亦清终于转过头来,发丝在言前飞舞,他定定地看着黄衣女子道:“我记得,你最喜梅花。你入阁之时,寒梅园里开满了梅花,那时你脸上的欢喜无法言喻。我知你喜欢梅花,便折了许多送给你。你脸上的笑容,我至今难忘。却不知长住天涯的你,心里究竟有多恨。”

他的语气虽是平静,却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在花绚的心里来回割着。每一刀,都割在最痛的地方。

她虽是下定了决心要这样做,可她的心又何尝真的忍心?无情,冷血,弑杀残酷,本就不属于她,虽然她表面上可以入萱姑娘般麻木冰凉,但正如宫傲夜所言,它的心永远都做不到,她的心,是热烈的,到了春天还会开出柔软的花来。她的冰冷,她的无情,不过是太爱他们罢了。

太爱了,所以不想让他们再被宿命纠缠,不想看他们苦苦挣扎。所以,只能毁灭他们吧。

纵然心很痛,可这样的痛,也只能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花绚忍住双手的颤抖,碰是一勺一勺地喂药,头也不抬:“萧公子何来此问?花绚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更不会忘记萧公子多年来的关怀照顾。当年全家被强盗所害,花绚一人得以苟活至今,已是万幸,又岂敢言恨?”

萧亦清忽然冷笑,素日温和的眼神如今也变的凌厉。他忽然走到她面前,一把将药碗打翻在地,摔得粉碎:“这七日息影,你用的可还习惯?”

残余的药汁泼了她一身,明黄色的衣衫汤液淋漓。花绚却是脸色不变,将怀中的人平放,道:“萱姑娘重伤未愈,萧公子即便是对花绚再生气,也不该白白浪费了这汤液。”

“七日息影,本是程门主的秘制毒药,有淡淡清香。服用七日,便可令中毒之人不复再醒。与死人无异,旁人自然是认不出这奇毒的,但你是程门主的师姐,又岂会不知?而你,真的当我与程门主五年的交情如无物么?”

萧亦清目中潮水涌动,咬着牙道:“萱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狠心,竟用这样的毒药来害她?而你可又知道,背叛暗月阁的下场?”

花绚看了一眼震怒的男子,起身淡淡道:“还是不要打扰萱姑娘休息了,我们出去说。”

暗香小筑的阁楼之上,离地百丈。琉璃瓦当,日光之下,泛出如水般的光芒。

黄衣女子迎风而立,明黄色的衣衫在阳光下越发鲜亮。宛若秋日的金菊。她斜倚着房檐坐下,微微喘着气,黑色的血迹在黄衣之上显得更加可怖。

萧亦清知她功力虽不强,但也不会太弱。只是上个屋顶便吐出血来,必定是蛊毒已渐入肺腑。

为她把脉,面色凝重道:“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中了夷殇的黑蛊怨咒?自内蒙回来,你为了压制这毒,想必受了不少苦吧?”

花绚擦去嘴边的血迹,苍白的脸色如蝉翼一般脆弱。她淡淡道:“告诉你又有何用?即使你与夷殇和萨满生教有那样的关系,可你却不是他,更何况,命是我自己的,我的死活早已没有人会在意。其实刀琛死后,我本想随他而去。只是阁主的恩情未报,我的责任未完,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萧亦清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你向宫傲夜下毒,我自是清楚。但你向萱姑娘下毒,是为了什么?不惜背叛宫傲夜与阁主,这样可怕的后果你不是不知道,你又是为了什么?”

花绚望着远处,缓缓道:“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心。这么多年来,我虽生却身不如死活着必然是件好事,可是如我这般活着却只令我怨恨。

我恨我自己为何不随着家人一起死去?阁主给了我生命却毁了我的人性,楼主给了我希望却又将我带入绝望。我恨这样的自己,无情,冷漠,麻木,伪装,喋血。我每天看着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瞬间消失在我的手里,我的手再也洗不干净,我觉得自己可恶极了。可我没我办法她忽然掩面而泣,我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我有什么办法?

我原想象萱姑娘那样地活,即使有痛有泪,只要杀几个人就好了,只要我爱上了血,那么一切就都好了。可是,我做不到啊。都是一条条人命,为何在我们手里就如草芥一般?无论是暗月阁还是洛影楼,那样的屠戮,又岂是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同类?在医者心里比黄金更珍贵的生命,竟是毫无尊严地死在我的眼前。那样的绝望,那样的自责,这些,像萧公子这样的人你又如何体会的到?”

萧亦清的身体僵住,终是没有回应。

“哈,你们当然不知道。”花绚嘲讽般地笑了笑,“你们又何曾在乎自己杀的是个人还是条狗?她的语气忽又温柔,可是刀琛知道。他明白我,体谅我,他说等到与萨满生教一战结束,他便带着我隐退江湖,寻一方偏僻小镇悬壶济世。他说世人多难,若不能救之于心,便救之于命。这个世上,唯有他最懂我。可是,他却死了,死在了祁连上下,尸骨无存!”

她抬头看着他,泪水盈眶:“或许你永远都不会懂得失去爱人的痛苦,心像是碎成了千千万万片!我好恨,这样的恨,只怕每个死在那里的人的亲人都会有。可纵使是这样惨痛的恨,也不能停止你们的征战与厮杀。暗月阁与洛影楼只要存在一天,这种恨便会增加一分,而你所承受的煎熬便会加重一分。与其勾心斗角,夜不能寐,为何不选择放手?我已是局外之人,亦不忍心看你们如此挣扎。不如借我之力助你们脱离苦海。

除去宫傲夜,洛影楼便完了,除去夏萧,暗月阁也不会长久,我虽看不到那一天,但我也能想的到,如此,便都可以不再斗了。我知道,你们早已累了。”

萧亦清看着面前单薄的女子,忽然无言以对,只觉得满心的苦涩。

这样孱弱的女子,不惜背叛江湖中最有势力的两大组织,不惜以身试险,与绝世高手为敌,原因竟然是这样。她这般坚毅果敢的行为,问世上又有几人能做的出来?

他淡淡道:“既然命中注定我们身处江湖,便不能言累。我们可以倒下,但倒下就是死。这本就是公认的道理。你实在不必为了我们,去赔上自己的性命。”

花绚惨然一笑道:“我的命早已无救,能活到今日,也是为了你们。如今你已清楚一切,便可杀了我,九泉之下我亦会为你们祈祷早日解脱。”她闭上眼,面目平静。

萧亦清却一跃下楼,声音随风送来:“我答应宫傲夜救你,就绝不会失信,你的责任未了,亦不能死。”

花绚睁开眼,见那抹银色身影已经飘然落地,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扔给他道:“这是解药。”

萧亦清接过瓶子,却几不可闻地叹息。其实,她又何曾真心想害过任何人哪。

夜已深,月上中天,宛若玉盘。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

往年的洛影楼,每逢中秋便分外热闹。各坛各分舵的弟子可随时来到浙江总部,只为见一见自己的神明。而楼主与四位领主,举杯邀月,把酒言歌,豪气万丈。那番景象,当真是令在场之人热血沸腾。

只是今年洛影楼屡遭重创,雪剑出走,绮陌叛变,花绚病重,刀琛已逝。不过一年,昔日对饮之人便已沦落天涯。天人永隔,此次变故,又岂是世人所能料到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今日的洛影楼,已难掩萧索之感。

白衣男子立于楼中,夜里重雾已经濡湿了他的头发。他仰头望月,月分外明,一如往昔。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金甲面具上寒意更重。

他已在夜中站了许久,听到楼上有人在吹水调歌头,抬头望去,只见了一袭紫衣,凭窗而立。月光映在她的脸上,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张他朝思暮想的脸,如今终于真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心中一热,伸出手,想隔着这苍凉的夜色去抚摸她的脸颊,去温暖她冰冷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