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七章
雪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人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天地间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白的山,白的路,白的树,白的房子。白色笼罩着这安宁的世间。朦胧像介质般充斥着人与人之间遥远的温度,而这种介质,却诡异般地拉近了某种距离,纷乱柔美的处处点缀。郝兵和柴宇鹏拿着铁锨在院子里铲雪,王龙拿着大扫把清扫着他们没有铲干净的地方。今天轮到他们一班搞清洁,新兵还没有下来,整个一班也只有他们三个人,工作量不小,个个都冻的脸庞通红却还冒着热气。
郝兵和柴宇鹏将雪集中在一起,然后一铁锨一铁锨的铲走,堆在树下,围着树拍实堆成一个锥子。部队有严格的要求,一会儿连长还要过来检查。
柴宇鹏拎着铁锨站在大路上,他要看一下堆的是不是高度一致,大小一样。不时眯着眼看看,然后拿铁锨上去这里铲铲,那里拍拍。
“郝兵,你真的不报名吗?”柴宇鹏看了一会,问郝兵。
郝兵顿了一下摇摇头,面无表情,一脸平淡:“是”,继续去铲雪往树下堆。
“你不想当特种兵?”柴宇鹏不甘心。
郝兵点点头,又摇摇头。
连长刘国平从外面回来,扫了一眼:“干的不错。”
柴宇鹏他们看见刘国平,手里拿着扫把铁锨,不方便敬礼,赶忙立定:“连长!”
刘国平点点头:“郝兵跟我来,值日员!去叫下二班,下来帮忙!”
值日员答是,然后敬礼,蹬蹬的上楼。
郝兵跟着刘国平,来到办公室,刘国平脱下帽子挂在衣帽架上,搓搓手,拿起茶缸倒了一杯水递给郝兵。郝兵赶忙伸手接过,放在桌子上。
刘国平拧开杯子,喝了一口水,指着他对面的椅子:“郝兵你先坐。”
郝兵不敢坐,就在刘国平面前站着,站的笔直。
“你不想当特种兵?”刘国平问。
郝兵点点头,刘国平拿着杯子,看着郝兵:“为什么?”
“连长,我...”郝兵不知道该怎么说,将头低了下来,小声说道:“我想班长,我不想离开三连...”
“你说什么?”刘国平没有听到。
“报告!我不想走!我想班长!我想留在三连!我舍不得红三连的兄弟们!”郝兵抬起头,喊的很大声。
“三连?你懂三连吗!”刘国平放下杯子,盯着郝兵。
“报告!我懂!我是装甲团一营红三连一排一班的一名战士!”郝兵站的笔直,一脸的骄傲和自豪。
“不!你不懂!你知道红三连为什么叫红三连吗?”
郝兵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好!我告诉你!红三连之所以叫红三连,不是因为它的红军血脉,而是因为它的连旗是用无数革命先烈的鲜血染红的!你知道三连参加过多少次战斗吗!你知道多少次战斗中全连战士牺牲殆尽,只留下三连支离破碎的连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你想你的班长,你舍不得离开红三连,好!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的班长!我的兄弟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刘国平拉开抽屉,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照片,一个刺绣的雄鹰臂章对郝兵说道:
“我的班长,何家明,1979年2月19日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左手负伤,在与两名敌人展开搏斗的危急时刻,毅然拉响*,与敌人同归于尽,牺牲时,年仅二十一岁!”
“罗成,我的兄弟,1979年3月4日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新寨战斗中,因部队给养车暴露,遭越军炮火射击,严重威胁附近团指挥部和集合待命部队的安全,主动要求驾车转移敌军火力,车开出后中弹牺牲,牺牲时年仅十九岁。”
“张志文,我的排长,1981年在收复某高地的战斗中带领四名战士插入越军阵地后侧,用*将越军阵地上一挺高射机枪炸毁,越军射手炸死。随后在阵地上反复冲杀,打退越军的增援和反扑,不幸中弹身亡,牺牲时年仅二十五岁。”
“郝勇,我的副连长,侦查科参谋,1986年12月底,随侦察分队深入敌后执行侦察捕俘任务,不幸被发现致使我军侦查分队暴露,随即出动数百兵力前来围剿,激战中,郝勇右腿中弹负伤,仍坚持战斗,并潜入敌腹地埋设饵雷以掩护捕俘小组突围。而后为了寻救因某些原因被困敌后的侦察大队副大队长及其警卫员,孤身一人带着一把67式*和七发子弹留在敌后与敌周旋了六天五夜。1987年1月1日上午,上百敌人将郝勇包围,试图喊话劝降,结果反被郝勇用*击毙四名。敌人恼羞成怒之下,以集体投掷*的方式将郝勇杀害,牺牲时年仅二十七岁!”
“就是这些人!我的兄弟!他们为了国家和人民的需要,他们无怨无悔毅然投身战场,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你说!现在你告诉我!这些人都不配做你的兄弟!只有你的班长才是你的兄弟!”
刘国平死死的盯着郝兵,愤怒,失望,悲凉。
郝兵张了张嘴:“连长!我错了!”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怎么能不哭?他才十八岁,第一次听到父亲的事情,第一次知道了父亲的伟大!郝兵哭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那张照片。刘国平颤抖的接过,两张照片一模一样:“郝兵,你是...”
“郝勇是我爸爸...”郝兵还在哭。
刘国平一下子楞住了,他仔细看着郝兵,又看看照片。照片中,几十个身穿迷彩服的战士抱着自己的步枪围着“老山主峰”这块碑,右臂配戴着刺绣的雄鹰臂章,中间是一个有着一张大黑脸的干部,双手背后,腰里插着手枪,一脸的鸟气,仿佛整个山峰都在自己的脚下。黑脸干部右边是张建国,左边是郝勇,刘国平就站在郝勇的后面。
刘国平眼泪的眼眶里打转,他放下照片,拍拍郝兵的肩膀,将照片和刺绣的雄鹰臂章一起递给郝兵,然后一把将郝兵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郝兵哭了一会儿,离开刘国平怀里,抹了抹眼泪,整理了一下军装,然后立定,冲刘国平敬了一个军礼:“连长!我要报名!参加选拔!”
刘国平眼眶里含着泪,点点头:“你以后就叫我刘叔叔吧,郝勇的儿子,也是我刘国平的儿子!”
“是!刘叔叔!”郝兵放下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别给你爸丢脸,”刘国平说道。
郝兵站住了,迅速的向后转,刷的又敬了一个军礼:“放心吧,连长!我一定会通过选拔的!”然后转身打开门,齐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