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儿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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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鬼子来了_2、探听

鬼子来了的消息在河口镇悄悄传开,一时,大家躲藏在家里不敢出门,一些胆大的人把头探出门外,眼睛骨碌碌的往外瞧,如一只老鼠似的,先露出一双眼睛,接着探出一个头来,再探出半个身子。当看到一点风吹草动,马上如惊弓之鸟一样缩回门内。而这只老鼠几经试探,发现不远处站立着的猫对他没有威胁,而且对他迎着笑脸,这只老鼠又惊又喜,惊的是遇到了一只不吃腥的猫,喜的是这只猫已把老鼠当成朋友了。河口镇的人正像这只可怜的老鼠,他们盼着日本这只猫是吃素的,盼着这只猫能让他们苟且活命。

正像河口镇的人所盼的,日本人没有进镇打扰他们,日本人在河口镇的四周,搭起了帐蓬,造了炉灶,田野里,升起了袅袅炊烟,帐蓬内,传出日本人兴高采烈的歌声。

一连两天都是这样,日本人与河口镇人打起了冷战,他们比着,是谁最能沉得住气?这真不是河口镇人想象中的日本,河口镇的人想象中的日本人是恶魔,是禽兽,而日本人露宿镇围,不扰民,不侵民,这哪里是恶魔,这简直是菩萨!大家都不知道日本人玩的是什么花招,他们到底要在河口镇里唱哪一曲呢?

一些好动的人沉不住气了,他们开始从门内钻了出来,像一只猴子似的把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往四周张望,接着向镇外悄悄而行。他们躲藏着,窥视着日本兵,还是被日本人发现了。日本兵叽里呱啦的向他们招了招手,这些人撒腿就跑,被他们抓住。没想到,日本人对河口镇人非常客气,友好的握着他们的手,还给他们糖果吃。日本的糖果比中国的糖果味口好多了,吃在嘴里,甜在心头。这些尝到甜头的河口镇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叫道:“大家出来呀!日本人是好人。日本人给我糖果吃了!”

而大多的河口镇人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也有一些好吃懒做的人听说还有吃的,便蠢蠢欲动,一个一个的走了出来,像孤魂野鬼似的,在街道中游荡漾。

吃了早饭,郑国忠不听大家的劝阻,他要出去走走,当然,他不是想日本人的糖果吃,他是要到镇南门去会会这群会打冷战的高手,看看他们到底是善人还是魔鬼。郑国忠手拄一支拐杖,一跛一跛的走着。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秋天的阳光倾泻在古镇里,暖洋洋的。街道两旁店铺大门都紧闭着,从西北方的丛林里吹过来的秋风,带来树叶霉烂的气息,吹拂着铺店门前竖起的幌子,“麻辣小吃店”的招牌“啪”的一声,倒在街道的青石板上。

街道非常乱,落叶在秋风里翻滚,物件横七竖八,到处断壁残垣,一个萧索破败的样子。一个被炸塌的小商铺门前坐着一个老人,这老人头戴一顶黑洋线帽,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他坐在家门前的椅子上,晒着阳光。老人满脸深深的皱纹,他目光呆板,神态焦虑,如一个木刻似的。老人见郑国忠走过来,向他望了又望,喃喃几声,又看着前面的瓦檀发呆。

一张瘦猴似的男人的脸在门内露了出来,张着惊讶的目光,好久,才压低声音叫了一句:“这不是郑家的三少爷吗?三少爷,你不知道外面全是日本兵?别听一些人的话,日本人没有好果子我们吃的!”

郑国忠对好心人感激的一笑,他抖擞了精神,又拄着拐杖往南前行。

郑国忠走到了洪家铁铺,在风流镇里,这要算个热闹的地方,每天都会有男女老少挤在里面,围着柳如衣,观赏她娴熟的打铁技巧。而今天,没有听到这里的欢声笑语,没有听了铁锤撞击铁毡“当当”的声音。郑国忠站在门旁一看,胡成林独坐在铁铺的内面。

胡成林见郑国忠来了,立即站了起来,对郑国忠说:“三少爷,你怎么来了?进来坐坐吧!”

郑国忠迈进铁铺,坐在胡成林让给他的一把椅子上。

胡成林问:“三少爷,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郑国忠把拐杖放在膝上靠着,“静观其变吧。”

胡成林问:“三少爷,这日本人玩的是什么鬼把戏,又不进镇,又不离去,真把风流镇的人憋死了!”

“是呀,真是把我憋死了!”不知什么时候,阿坤走进铁铺,他坐在一条油腻的凳子上,接着说,“看起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笑了笑,“我还担心家里一条猪会被他们杀了吃了呢!没想到,我家的那头肥猪,还要活上两三个月,等着过年。”

“别想得太美了!”老秀才也从狗洞里钻了出来,他的耳朵还灵着,听到几人的议论声,也来凑个热闹。最近,老秀才偷宿在一个商户的家里。这个商户一个月前全家逃了,门上横了一把锁。老秀才本在潘家祠堂与本家祖宗做伴,而日本人没让他住得快活,没让他守孝,硬是把祠堂炸了。老秀才没地方住,他臭骂了日本人一顿后,看准了这个出逃商户的房屋,便从商户房子下的狗洞钻了进去,睡在富人的床子上。老秀才非常高兴,他这一两十年都没有睡上这么好的床子,卧室香气馥郁,被子软绵绵的,能够一觉睡到天光,就连梦都没做一个。只可惜,内面没有什么吃的。

老秀才头发蓬松,更显其面颊的瘦削,他的胡子几个月没剃掉,一张干裂的嘴躲藏在胡子里间,他的声音是从胡子丛间钻出来的,受到胡子的震动,发出来的是颤音。

老秀才请阿坤让开凳子,让他这个高级人物坐坐。阿坤可不是儒家弟子,他是与泥土打交道的,没有儒家的礼貌。老秀才很不高兴,他对几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日本人这样,你阿坤也是这样。与泥巴打交道的人同一条街,就是前世的冤孽!”

胡成林把他坐着的一把椅子让给了老秀才,老秀才对阿坤道:“阿坤,你看看郑家人,你们之间的差别真是太大了。”老秀才感慨道,“河口镇的人,尊老爱幼还是欠个火候!”

几人正说着,洪老铁匠走了进来,见到郑国忠,问郑国忠道:“三少爷,你们怎么还没离开河口镇呀?”

郑国忠微笑着对他说:“洪老伯,你不也没离开河口镇吗?”

洪老汉坐了下来,慢腾腾的从腰带内抽出烟枪,先叹了口气,说:“我一个快入土的人,不在乎多活一天两天了。你们年轻人,后面的路长着呢,我看你们还是躲一躲为好。”

“躲到哪里去。”郑国忠说,“日本都打到省城了,大半个中国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能有哪里躲藏的!”

“三少爷说得对!”老秀才赞同道,“我们住在我们祖宗的土地上,怎么不行!还需要躲藏吗?”

“可人家不让我们住呀!”洪老汉说。

“那我就跟他们讲道理。”老秀才说。

“跟他们讲道理,那不是对牛弹琴。”阿坤说。

“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老秀才问。

“跟他们拼了!”阿坤攥紧拳头,摇晃了几下。

“你这个拳头!”老秀才嗤笑道,“拿回家揍老婆还差不多!”

“老秀才,你别鄙视我!”阿坤很不高兴的说,“我才不怕日本人,前天一早,是我最先发现日本人的。我还与日本人说过话呢?”

“哈哈哈......”老秀才笑道,“真是让我笑掉牙了。你阿坤看到日本人,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阿坤不服气的站了起来,瞪着老秀才,问道:“你有胆量吗?有胆量的话,跟我一道到南门去会会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