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雨夜袭粮车 （一）
“局座明知变天还让车队继续前进，真是难为了。不过他也没有办法，丘陵区到川道之间只有一些小村落，根本容不下如此庞大的车队。川道附近有好几个大村子，勉强可以容纳这么多大车牲口，所以他们只能往前走，这也是局座选择在川道宿营的原因。老天爷，别着急下雨，等车队下了川道再下雨就省事了……”强子望着渐渐走近的大车队，心里默念着，盼着车队早点进入伏击圈。
大风开始肆虐，乌云布满了天宇，震耳的雷声不停响起，一道道闪电不时划过天际，似乎要将黑压压的乌云撕裂。大车队开始加速，喊叫声此起彼伏，牲口蹄声越来越紧，也越来越近，数百米长的车队快速进入川道，继续向东狂奔。
不远处有个大村子，位于川道北岸，有四五百人，是川道北边的第一个大村子。浩浩荡荡的大车队快马加鞭，就是赶着去村子避雨过夜，也只有这个村子勉强能容纳下大车队。
进入村子只有一条大道，沿着公路一直向东，几乎要跟村子平行时转向一条向北的缓坡大道，沿大道走出川道，村子就在北岸不远处。
雷声轰鸣，电光闪闪，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落。公路上热闹非凡，车辙声、牲口蹄声、车夫的吼声以及警察歇斯底里的狂叫声交织在一起，甚至盖过了震天的雷声。
“弟兄们，前面大车已经拐弯，马上就能出川道。所有人都去推大车，大家加把劲，一定要赶在洪水到来之前到达村子。”一个三十多岁的四方大脸警察跳下马高声喊着。他就是大车队的总指挥，青阳镇警察局长张福涛，整个队伍只有他骑着高头大马。此时他身披雨衣，手提马鞭，正焦急的望着天空，盼着早点出川道。
牲口喘着粗气，拉着大车拼命跑。所有警察都在帮忙推车，车夫们也都一边吆喝牲口，一边帮忙拉车，尽量让大车跑快些。
越着急越容易出事，而且一出事就是灾难性的。最前面的大车拐上大道使劲爬着，车夫埋头拉车，探路的警察也在后面推车，谁也没有注意黑乎乎的路面上居然铺着一些高粱杆。三匹骡马快步走着，刚踩着高粱杆前蹄突然倒了下去，高粱杆下面出现了一米深宽、横跨路面的大坑，三匹骡马的前蹄全都掉了进去。
骡马哀嚎着，挣扎着，企图爬起来。可是沉重的大车在后面拉着，憋的它们几乎喘不过气，根本站不起。中间一匹高头大马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另外两匹骡马使劲一纵，三匹骡马终于跃上陷阱站了起来。可是大车却翻了，粮食袋撒了一地，把后面的车队都堵上了。
“妈的，都他妈的饭桶，一群饭桶！这条大道只能过去一辆大车，你们他妈的把车弄翻了后面大车咋过去？立即把大车推到高粱地里，粮食袋也都扔到地里，马上把道路清理出来。”张福涛闻声跑了上来，顺手给警察和车夫几鞭子。
“可是……局座，路上有个大坑，就是把大车推掉也过不去……”警察战战兢兢的说道，一脸的委屈。
“什么？大坑？哪来的大坑？快填，把所有人都喊来填坑，快！”张福涛狠狠抽了警察一鞭子，警察哭喊着跑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一开始是豆大的雨点，不一会变成了冰雹，足有蚕豆大小，有的甚至更大。密集的冰雹泼了下来，打得人们脊背生疼，一些骡马嘶鸣着，狂躁的腾起前蹄，企图摆脱束缚。
车夫见状，赶紧拿出麻袋片棉毡等东西披在牲口身上。他们常年赶车，这样的天气也曾遇到过，大车上一直都预备有麻袋片棉毡等东西，一旦遇到这样的天气牲口不至于被雨淋坏，也不至于让冰雹打伤。数百匹牲口身上头上盖了一层棉毡和麻袋片，顿时安静了许多，耷拉着脑袋站在公路和大道上，任凭大雨浇淋和冰雹击打。
大坑不到十分钟就填满了，张福涛正要命令继续前进，前面侦察的一个警察跑过来：“报……报告局座，前面还有三处大坑，都比这个坑深，好像刚挖的，咱们咋办？”
“咋办？赶紧去填，马上把所有大坑都填平，一辆大车都不能落下，一粒粮食也不能丢掉，快！”张福涛大声喊着。
几十名警察冒雨填坑，车夫们也都跑过来帮忙。冰雹下了一会就停了，可是雨却越下越大，几乎在往下泼，公路旁边的小溪很快成了大河，水位不断往上涨，离公路越来越近了。
“长官，跑吧，赶紧跑吧！大水马上就要下来了，保命要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一个车夫跑到张福涛跟前，痛苦的流出了泪水。
“老根，粮食是皇军的战略物资，大车和牲口是你们的*，哪样也不能丢下啊！再坚持一下，大坑马上就填好，咱们很快就能动身。”张福涛大声喊着，这人他认识，赵窝棚的，因为家里有大车，这次也被征来运粮，村里还有好几个人跟他一起来了。
“长官，填坑的土都成了稀泥，大车根本过不去。粮食没了咱们可以再种，大车和牲口没了咱们可以再买，可人没了就啥都没了。咱们赶紧卸车，把牲口赶走，能赶走多少算多少。大车和粮食只能听天由命，洪水冲不走那是咱们造化，冲走了也没有办法。长官，不能再等了，一旦河水漫过公路，咱们想跑都来不及了……”
“传我命令，赶紧卸车，赶上牲口到上面村子避雨，快！”张福涛不再犹豫，果断下达了命令。
人群立即炸了营，车夫们吼着叫着，手忙脚乱的卸车。拐入大道的几十辆大车把路面占个满上满，人都要踩着大车才能过去，牲口根本过不去。前面的车夫只好拉着牲口进入泥泞的高粱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行走的非常缓慢。后面公路上的几十辆大车干着急没办法，只能眼巴巴盼着前面的牲口赶紧走出川道，把道路腾开。
“乡亲们，赶紧逃命吧！长官说了，大车和牲口没了以后给咱们赔钱，只要人在比啥都强。别傻等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老根跑回公路上，见人就鼓动。
“对，赶紧跑吧，有长官的话，咱啥也不怕，保命要紧！”刘窝棚来的几个车夫跟着嚷嚷，转身就往上面跑，还拉了不少人一起跑。其他人见雨越来越大，又听说给赔钱，什么也不管了，扔下牲口和大车就跑。其实大车用防水帆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要不被冲走，下多大的雨粮食都不会淋湿。这些牲口也不会有多大的事情，一旦来洪水自己会跑的，只不过找牲口比较麻烦罢了。
几十名警察争先恐后的往上跑，只生怕河水漫上来淹了自己。其实河水还没淹过公路，一般情况下也不可能涨到川道上面，要真那样不知得下多大的雨，也不知得下多少天。
“余所长，你的小队守在这里，监视河水，保护大车。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得擅离岗位，违令者杀！”张福涛大声喊着。
正在组织撤退的余仁立即把最后面二十个身着雨衣的警察叫住，命令他们让开大道，让其他警察和车夫撤退。这二十个警察大部分是他的老部下，还有一部分是张福涛收留的失散老兵，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无论过去当警察还是现在做黑狗，他们从没有放松过训练，军事素质比较高，至少要比警备团那帮汉奸强多了。这些人为了活命，也为了家人平安，跟随张福涛投靠日本人，换取暂时的安宁。这次要护送大车队，张福涛就把他们调回来，专门把他们成立了一个小队，并让他们充当前卫。张福涛还给这个小队加强了装备，每人除了带一把驳壳枪，还配备一支汉阳造，子弹*都装的满满的。另外还给小队配备了一挺捷克式轻机枪，遇到紧急情况也能抵挡一阵。
张福涛给余仁简单叮咛了几句，带领其他警察急匆匆跑出川道，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老根等人招呼其他车夫跟在警察后面疾跑，稍有腿慢的马上催促，不多时全都跑的无影无踪。
暴风骤雨依然肆虐着，河水在缓慢上涨。余仁见其他警察和车夫都跑远了，转身就往公路上跑，边跑边用手电筒绕圈子。狂风暴雨中手电光传不了多远，但躲在周围高粱地里的人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连坟地里躲藏的人都看见了。其他警察也不说话，都打开手电跟在余仁后面跑，全然不顾正在上涨的河水。
川道两侧的高粱地里“呼啦”站起百十号人，全都穿着雨衣，头戴钢盔或各种帽子，手持武器向公路上飞奔。一个汉子三步两步跳到公路上，大声喊着：“是余所长吧？我是张贤，可把你们盼来了。只是遇上这鬼天气，让你们受苦了，真是对不住……”
“张司令，粮食都在这里，大部分牲口也都在这，大车拉不走，只能用牲口驮，能驮多少算多少。河水马上要涨上来了，鬼子的汽车估计也快来了，咱们一定要快！”余仁急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