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一零九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一)
于昭湘知道徐明侯对于怎样处置伊仁伍有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意见。
以徐明侯的意思，肯定要在凤鸣村召开群众大会，对伊仁伍明正典刑，他不知道于昭湘和李天生的感情，于昭湘觉得让伊仁伍死上五回都不解恨。
把伊仁伍押回凤鸣村的第二天，于昭湘对徐明侯说道：“明侯，李琪整天念叨你，想你想得都要哭了，你拉上一车大米，带上两头肥猪和两篓子鲜鱼去看看他吧！”徐明侯当了真，立即起程去了李琪的所在地——河阳县二区侯马镇。
李琪所在的区域是河阳县二区，经过两年多的经营，二区的民众完全心向李琪的游击队了。李琪在各村成立抗日救国委员会，委员会里包括老年救国会，妇女救国会，儿童救国会等一系列组织。这些组织各有分工，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二区的抗日热情一点也不下于凤鸣镇。鬼子组织的几次对二区的小型扫荡都被李琪的一团瓦解，丝毫没有动用一纵队的其他力量。
徐明侯送下东西，在李琪的军中吃完饭就想往回赶，但是被李琪苦苦留住。他们两个晚上同睡一铺大炕，拉呱一直到深夜。
因为李琪无字，徐明侯不好对其直呼其名，一直称呼他“李队长”。
“李队长是神龙见头不见尾啊！”徐明侯对李琪说。
李琪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来河阳有些年头了吧？”徐明侯还想继续试探他。
“十年有余了。”李琪老老实实地回答。
“十年之中没有回家看看吗？”
“于司令这里就是我的家，哪里还有家？”李琪笑眯眯地抽着他的烟袋锅，存心跟徐明侯兜圈子。
徐明侯知道无法李琪的来龙去脉了，也就不再问下去。李琪下炕灌了两瓶热水，把一瓶递给徐明侯。
徐明侯诧异地看着李琪，不知道他灌两瓶热水有啥用。“后晌天凉的时候拿它捂捂膝盖，上了年纪了，各关节都疼。你看我的手指头，比平常粗了不少，下雨阴天的时候就疼痛难忍。”说到这儿，李琪又一阵猛咳。
“李队长这几年真是吃屈了，风餐露宿，夜不成寐，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啊！司令有意把你替换回凤鸣镇，你看有谁来接替你的位置比较稳妥呢？”徐明侯突然问李琪。
听到徐明侯的话，李琪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于昭湘和徐明侯何以产生替换他的意思。
其实这是徐明侯的现生心眼，于昭湘和他本来没有替换他的意思，但是徐明侯发现李琪已经身染痼疾，如不及时救治，恐怕有性命之虞。
看见李琪久久不语，徐明侯解释道：“你和韩晋是司令的左膀右臂，不可须臾离开，前两年让你离开司令实在是无奈之举——非你打不开西面的局面。现在局势暂稳，司令日夜想念你，无时不刻希望你回到他的身边。难道你不想念司令吗？”
李琪听徐明侯这样说，眼圈立即红了。他又猛咳一气，许久才停下来，擦擦眼睛，又想了一会，才对徐明侯说道：“作战之事，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李铭石可以担当宣传和发动之事，但是就实战来说，他有些妇人心肠，须知慈不带兵义不养财。如果让狼勇过来和李铭石配合起来的话，二区的局面可以稳定。”
“谁可替代狼勇？”徐明侯接着问。
“李瑞玖可以。”李琪几乎毫不犹豫地答道。
徐明侯赞许地点点头。真是李琪的谱路啊，名不虚传！
等到徐明侯回到凤鸣村的时候，韩晋告知了于昭湘处决伊仁伍的经过，徐明侯默然无语。赵魏说道：“司令快意恩仇，此乃大丈夫！——只是狠了点！这样一来，把那些汉奸贰臣吓个不轻啊！”
徐明侯找机会把李琪的情况对于昭湘一说，于昭湘大吃一惊，神情凄然，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立即按照徐明侯的意思把李瑞玖叫到司令部。
于昭湘对他说：“老李，明侯和我的意思让你接替狼勇一职，让狼勇替换回李团长，让李团长休息一段时间，你看怎样？”
李瑞玖做梦也想不到他一个外人来到凤鸣镇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委以如此重任，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里已经含泪欲滴！
徐明侯对他说：“老李，司令和我并非心血**作此决定，我们对你已经观察很久了，你就接受这个任务吧！”
李瑞玖热血沸腾，他几乎用哭泣的声音说道：“司令和副司令为我报了大仇，又这样看重和信任我，瑞玖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李瑞玖今生做您们的牛马，来生愿结草衔环。”
“李营长，言重了，我们都是平等的人，都是为了打鬼子保家乡，谈什么结草衔环！”
把狼勇召回到凤鸣村并告知了要他替换李琪的决定之后，狼勇更是惊得合不上嘴。想当年狼勇初来凤鸣村的时候，对李琪、韩晋等人有点瞧视不起的意思，毕竟他和刘兆初是正规军出身，而且两个人在国民党的正规军里已经是连长的职务了。但是，不久他就发现，李琪绝非平常人物。不但心眼比自己多得多，就是自己引以为豪的枪法，李琪一点也不下于他。在整个一纵队，他除了于昭湘和徐明侯之外，再一个佩服的人就是李琪了。他们两个这两年合作抵御河阳城里的鬼子和汉奸，可谓配合默契，他在李琪跟前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毕恭毕敬。现在，让他去接替李琪，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怎么，狼团长，不敢吗？”徐明侯激将了狼勇一下。
狼勇不好意思地回答说：“不是不敢，李团长的活不是我一个莽夫所能干了的。”
徐明侯正色对狼勇说道：“李团长特意推荐你，由你和纪功负责西面的事物，遇事不要莽撞，多听听下面人的意见，由纪功负责政训，你负责军事。李琪李团长另有安排。今天就交接，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么多人对你的信任，去吧！”
狼勇行了个军礼就出来了，他的心内五味杂陈，亦喜亦忧。
李琪回来了，徐明侯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于昭湘的副官。事实上，徐明侯一点活也不让李琪去做，他的任务就是陪着司令游山逛水，白日黑夜在一起。
不久，于昭湘从百里以外的落霞县给李琪请来了一个声名远著的老中医。
老中医年逾七十，留着三缕美髯，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他轻易不出这么远的门，但是听说是于昭湘请他，他二话不说就坐着于昭湘派去的马车就来了。
一阵望闻问切之后，老中医对李琪说：“无大碍，多吃几服药就行了。”随即给李琪开出了几张药方。徐明侯拿过他开出的药方一看，心中不禁一沉！
药方上列有虫草、青阳参、名党参、茯苓、桑寄生、赤芍、山萸肉等药材，显而易见是治疗肺病的药材，而且下药很重。
老中医开完药方之后又嘱咐了熬药吃药的几个细节之后马上告辞，徐明侯亲自送到路口。老中医在上车的时候，小声对徐明侯说：“李团长病势已成，极难去根，如能少操点心，或可延寿二三年，但是其人有操心之命啊！”说完对徐明侯一揖，上车而去。
徐明侯深通医术，知道老中医所言非虚，心中顿生万般凄凉之感！
李琪按方服药，大有效果。晚上各关节不再疼痛难忍，咳嗽也轻了很多。从来没有细心过的于昭湘这个时候心细得像个娘们：所需中药材都是千挑万选的，很多是专程从百里之外买来的；所有的药材先经清水淘洗；为李琪熬药的水必须是凤鸣岭上的山泉水；煎药的柴火必须是南湖岸边出产的谷秸；煎药的火候必须拿捏得很准，每次煎药都要细火熬制一个时辰，于昭湘亲自拿着怀表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