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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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_三十章 忤逆儿子气死爹(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至此,于广源对自己的小儿子彻底绝望了。他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自己上一辈子作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一个败家子呢?于广源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盼着小儿子快快长大,一旦够成家立业的岁数,他马上会给他娶妻,然后和他分家,让他单过。

于广源再也不支使于昭湘干活了,叫他干活不够生气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戳下天来由地接着。”于广源经常无奈地对李氏说。

秋天,在藤原先生的关照之下,于昭楚顺利地考入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制两年。这在凤鸣镇绝对是一件大事,人们自然而然地把于昭楚和徐明侯联系起来。高兴之至的于广源杀了两头猪宴请了邻里百家,全村人都为于广源高兴。

万分高兴但又恋恋不舍的于广源送走了自己的二儿子,心中一片落寞。这两年之内是不会见到二儿子了,大儿子又远在省城,家里就只剩下三儿子这个活宝了,想起来就愁得慌。

三儿子在家不到一年的时间,于广源感到自己老了十岁,做起活来不但没有以前利索了,而且心不在焉。“也许这就是老了?”于广源自己心里暗暗琢磨。

烦心的事情对于于广源来说还只是刚刚开始,刚刚进入农历八月,就不断有要账的找上门来。在凤鸣镇多少年来留下一个传统:买东西可以赊账,等到秋后收下粮食之后再算。

乡下很多东西是用粮食作为货币来交易的,在凤鸣镇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粮食来换,包括媳妇。如果秋后还没有能力结账的话就等到年关。所以一到八月十五前后就会有人欢喜有人愁,到了年关更是如此,有很多人家为了躲债年都不敢在家里过。

第一个找到于广源的是后街种西瓜的于昭喜于老汉,于昭喜种瓜有年头了,他家的地亩不多,单纯种粮食打不出吃的来,于昭喜就在开春时节先种上一排西瓜或者甜瓜,卖掉瓜后再种上一季大豆或者谷类。于老汉种瓜是祖传的手艺,他种的西瓜个大皮薄,黑种沙瓤,远近闻名。

每到卖西瓜的时候,于老汉佝偻着腰挑着一担西瓜在街上叫卖,每当人们围上来拿着麦子准备换西瓜吃的时候,于昭喜就用一把自己打磨的水果刀把一个大西瓜切成几十块让别人尝鲜。一般来说,凡是尝了西瓜的人多多少少会买一个,不打算买西瓜的人没有好意思去尝的,这就是凤鸣镇人的厚道之处。

起初于昭喜找到自己的时候,于广源感到很奇怪,因为他买东西从来不欠钱、不赊账。他还和于昭喜开着玩笑:“怎么了,老管,太阳从西面出来了吗?”

“老管”是于昭喜的外号。他种的西瓜远近闻名,他对于西瓜的生熟有着极强的判断力,所以只要他卖的西瓜没有一个不熟的。几乎每个买西瓜的人判断西瓜生熟的时候都是用一只手把西瓜托在手心,用另一只手掌轻轻敲打西瓜以此来判断生熟。每当别人拿着自己的西瓜敲打时,于昭喜就会感到很不高兴,仿佛受到了侮辱似的,马上会冷冷地说:“不用敲了,我种的西瓜,管打。”久而久之,在凤鸣镇就有了一句歇后语:于昭喜的西瓜——管打。再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不叫于昭喜的大名了,和他特别熟的人都叫他“老管”。因为这绝对是一个褒义的外号,所以越来越多的人习惯这样称呼他。

听到于广源这样称呼他,于昭喜憨憨地笑了,露出两排被烟熏得黄里透黑的牙齿。他哆里哆嗦从身上掏出一个所谓的账本递给于广源,于广源一看这账本分明就是几张烧纸用缝衣服的线装订而成的。

拿过于昭喜记得乱七八糟的账目一瞥,于广源傻眼了,额头上的青筋一条条鼓了起来,脸色逐渐变得赤红,额头上也开始渗出细汗。原来一笔笔都是自己的小儿子的赊账,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

自从他八岁跟着母亲回到凤鸣村,大账小账从来没有赊过,对于自己眼馋的东西,有钱就买,没有钱就不买。能做到这样的人在整个凤鸣镇只有于广源自己,这也是多少年来于广源引以自豪的让事情。而现在自己的小儿子把这份自豪彻底给泯灭了,就好像守了几十年寡的节妇突然一觉醒来,自己几十年引以为豪的节操一夜之间被人玷污了,其中的愤恨、懊恼不言而喻!

看到于广源那丧魂失魄的样子,于昭喜突然感到了害怕,他上前拉着广源的手说:“广源叔,不就是几斤西瓜吗,钱我不要了,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说完这话,于昭喜匆匆就要离开。

于广源猛地醒过神来,他撵上几步一下子拽住于昭喜,将两块银元塞进他的手里。“叔,太多了,太多了。”于昭喜挣扎着要把钱还给广源,广源一只手攥着昭喜拿钱的手,另一只手臂圈住他的腰,连拉带拽地把他送出家门口。

刚刚送走了于昭喜,前街卖硬面火烧的魏老四来到了广源家。看到广源的脸色不对,魏老四忙着嘘寒问暖。于广源本来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来对待这件事,无奈魏老四一个劲儿地询问,就把刚才的事和他说了。不说不生气,一说,广源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了。魏老四安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送走了魏老四,于广源一袋接一袋地抽着烟,他在等着儿子回家,他已经把一根棍子放在了门后,一旦小儿子进门就把他的腿给打瘸了!几袋烟过后,他突然想起魏老四的造访。

魏老四是个大忙人,很少串门,今天怎么过来了,过来了也没有说什么事就走了。

“不对呀?”于广源心里嘀咕,“别又是一个来要账的吧?”自从小儿子回家一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于广源拔腿向魏老四家走去。

魏老四的家在前街,他的火烧铺就在临街的厢房里。推门进屋,看到魏老四正在和老婆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他的老婆一付气呼呼的模样。

看到于广源进屋魏老四两口子立即站了起来,魏老四的老婆脸上一片讪讪之色。这更坚定了于广源的想法。

“叔,有事吗?”魏老四问。

“我没有事,我是来问你有没有事。”

“叔,你在说笑呢?”

“老四啊,别瞒我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魏老四拼命装出一付无辜的样子:“叔,真没有事。”

他的老婆在旁边憋不住了,插言道:“他爹,既然叔都来了,你就说说吧。”

魏老四勃然大怒:“闭上你的*嘴!”看到轻易不发火的魏老四动了真怒,他的老婆红着脸出去了。

一切似乎都明了了,但是魏老四还是死活不承认。

“老四,你说不说事都已经明了,老三在你这里赊过火烧。拿过账本我看看。”

“没有,真没有。”魏老四还是一口否定。

于广源顿时火了:“老四,你赊给他火烧就不对了,怎么,你还想替他抵赖吗?我的儿子惯坏了,有你的股子在里面。以后你也别叫我叔了,咱俩一刀两断!”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老四不得不拿出账本递到广源的面前,广源接过账本一看,原来几乎每隔两三天,于昭湘就去老四家赊火烧,多则四个,少则两个。到现在为止,于昭湘在魏老四家一共赊过一百零九个硬面火烧。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啊!

于广源顿时觉得天昏地转,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魏老四,面目有点狰狞,问:“老四,这么多火烧你也敢赊给他?!”

魏老四吓坏了,嘴就有点结巴了:“老、老、老三说,是他奶奶让他这么做的,等他、他奶奶回来了就给、给他钱;还、还有宪仁家的加官一块过来赊的,我以为叔您知道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