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百年
字体: 16 + -

第二部_第二十四章(三)

“这是组织决定的,我能还没上阵就当逃兵吗……”任木子十分无奈,“唉,长文呀,这些年我算弄明白一个道理了:不听上级的话,你干对了,也得不到半个好。反之,听上级的话,你没干好,反倒是态度好、立场稳、好同志。五二年征公粮,我让下面同志实打实地上报产量,不准虚报一两一钱。结果我们县在全专区征公粮倒数第二,我挨了好一顿批,连春节都没让过好,在专区写检讨。到了二、三月,那些征公粮前几名的县的农民纷纷跑到我们县来买粮度春荒。原来那几个县虚报产量,征多了。农民口粮少了,闹春荒了。我把这事反映给专区,专区人说:”他们工作方法有些问题,但是响应上级号召,精神可嘉。‘你呢……右倾保守的帽子是摘不了的。五五年正值合作化**,由初级社升高级社,周围几个县一夜之间全都初级升到高级了。我们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有百分六十由初升高,成了全专区倒数第一。我挨的批呀,比上回更惨,几乎要撤职开除出党!可是第二年开春,我县的高级社一个没垮。而全升高级社的那些县,呼啦啦全退回初级社了。这时候专区的人铁青了脸说:姓任的小子,你呀,命大。行啦,饶了你这一回吧。可没有下一回啦。这一次明知是赶鸭子上架,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啦,至于什么结果,我不敢想,这上级叫你干,那怕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遭。不然,就是下一回啦。”

“任哥,这是注定要失败的,首先它违反科学。光有热情,想当然是要办坏事的。”长文不停地劝道。

任木子沉思不言语,最后无奈地说道:“长文,你听说没有?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的产。现在到处都像发疯似的,粮食产量也像吹气球似的,昨天亩产三千五千斤,今天就成了一万二万斤,后天成了三十四十万斤了。这才叫破除迷信,敢想敢干!我敢吗?不敢,可是我能讲吗?不敢!”

“是啊!”长文也气馁了。当时形势逼人,上上下下都要破除迷信,冲破羁绊,敢想敢干。就是不讲科学,不讲认真。他真的不说服任木子了,任木子必然会成为右倾!

这时任木子桌上电话响了,任木子拿起电话:“是我,任木子,哟,弟妹,长文在我这儿。”任木子把电话递给长文:“才几个小时不见,就不放心了,弟妹要你接电话。”

长文笑了笑,接过电话:“我是长文,啥事?”

“伯伯打电话提醒你我,今晚伯娘弄了几个菜,你一定请任书记和渝梅都过来聚一聚。”

“好的,我一定请他们过来。”

长文放下电话,转达了伯伯的邀请。

任木子痛快地答应了,当时就打电话给渝梅,叫她一同去汪家赴宴。

晚上六时,长文陪着任木子、渝梅来到保仁堂诊所。众人都认识任木子和渝梅,纷纷围上前来握手问好致意。渝梅是卫生局长,药房和诊所的人都认识更是围个水泄不通。

这时茹芬回来了,笑道:“任书记、晏局长,你们是来视察药房诊所工作的吗?现在是下班时间,不必这么勤于政事吧。”

说完向众人拱手说道:“同志们,任书记和晏局长是我伯伯和伯娘请来的客人。我老公回来了,伯伯要全家在一起吃顿团圆饭,请同志们给个方便。若是真的有事,请明天去县委、卫生局里谈,任书记和晏局长会接待大家的。”

众人自觉让开一条路,任木子和渝梅才顺利通过药房诊所和药圃来汪家宅屋。

汪伯娘请了一下午假,又叫来两个徒弟帮忙杀麂子和娃娃鱼,剥皮破肚忙活了好一阵子,才用文火炖了娃娃鱼。又把麂子剁成块,用大锅红焖起来,把内脏用泡酸菜炒好。忙活了大约十多个菜,都摆上了桌。又买了一坛子当地的好酒太白酒,准备好了。

见任木子和渝梅来了,汪伯和伯娘赶忙迎出门来。

“任书记、晏局长光临寒舍,老汉万分荣幸!”汪伯拱手说道。

任木子握住汪伯的手说道:“汪老伯,决不能这么说。我们夫妻俩都是你和汪伯娘的小辈,又是人民服务员,千万千万不能这么说。汪老伯以后叫我小任,叫她小梅就行了。”

“这咋个使得,毕竟你是县委书记,全县百十万百姓都是你的子民,老汉也属于你麾下草民。多少还得敬重一些。”

“汪老伯,县委书记,不过是分工不同,都是人民服务员,没有高低之分。讲道这里,我还得敬你汪老伯为老先生呢。汪老伯是江佑几百里方圆的名医,实实在在的老先生呀。”

茹芬见二个人在哪里互相谦让,说个没完,她插话了:“哎哟,伯伯,任哥你们那里讲啥子斯文哟礼节呀,多余的,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伯伯,任哥和渝梅,一个是长文的老表(方言:郎舅互称老表),一个是妹妹。是你小辈,大家随便一点好不好。在辽远,长文的爸爸虽说是市委第一书记,还是中央委员,和*坐在一起开会。有车有警卫,是高级干部,可是从不摆架子,也不训人。除了有时候教育长胜这个么娃子之外,叫长文老大,叫我汪女子,从不训人尅人,多亲切的。伯伯,往后叫任哥小任,叫小梅就行了。这样一家人,亲热也不见外。”

“哟,原来亲家公是那么大的干部,我咋从来没听长文和你讲过呢。”汪伯有些惊奇。

“伯伯,爸爸不让孩子们拿他的荣誉去招摇的。听说,长胜上学,爸爸妈妈都不去开家长会,让林助理去*的。”茹芬说道,虽然她在辽远没呆多少年,却在近处观察到泽元和兆琪的为人如何高尚了。

汪伯点点头,对长文、渝梅说:“你们爸爸真了不起,难怪你们才这么有出息。来,来,大家都坐下,吃饭吃饭,边吃边聊,热热闹闹。”

汪伯和汪伯娘坐在八仙桌首位,坐北向南,任木子和渝梅坐在汪伯右首,坐西向东;长文和茹芬则在左首,坐东向西。

汪伯娘先请任木子夫妇和长文夫妇先尝尝麂子肉,然后又尝尝娃娃鱼,众口都称赞味道鲜香。

任木子有感而发:“汪老先生,汪伯娘,这些东西味道的确不错,是好东西。可是又是稀罕之物,越来越少,应该加以保护,不能这样扑杀来吃了。”

汪伯伯点点头:“小任说得对呀,河里珍稀鱼类几乎绝迹了,山上林木滥砍滥伐也少了许多,咱们政府该管一管了。”

“唉,老先生,咱们县已经下过几次文了,提出封山育林,不准猎杀林中动物。河里不准猎杀像娃娃鱼这些珍稀鱼类了。可是不管用!一,各乡各村干部说:猎杀动物,砍伐树木,可以卖钱,增加农民收入,制止不住呀;二,咱们江佑县发文禁止了。整个专区别的县人家不买帐,你抓住了偷猎偷伐的,他们的干部来保,只好放了;三,今天大炼钢铁,上级提出就地解决燃料,说到底就是砍树塞进高炉里炼铁。你说,单凭咱一个县又如何能制止住呀。”说到这儿,任木子把筷子一摔以泄胸中之气。

汪伯点点头,说:“小任,你这话一点不假,仅仅江佑县禁猎禁伐是不够的。说的也是,去年六月我本想批评调走那个卫生局赖局长,他总说中医是落后巫术,迷信产物,讲什么五行阴阳,早就该扔掉了,往后只准西医开业,中医必须关张了。幸亏你挡了我,不让我鸣放。才没被定成右派分子。”

“汪老伯,其实赖局长的那个观点,前几年中央就曾经批过,他呀是华西医学院出来,总瞧不起中医,是错误的。我不让你讲是怕你们原来的党支部老王,那人很左,早就想整你了,曾几次向我告状,说你是资方人员,如何如何。我怕你给赖局长提了意见,他会抓住把柄,说你想排挤政府派去的干部,然后把你定为右派。为什么五七年底我把老王和老赖调走就是这个原因。”可能是两盅酒下肚说话也就没了顾忌,任木子滔滔不绝地讲开了,“唉,怎么说好,自从反右以后,有几个讲真话。你看看五八年成了什么样子,什么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高的产!什么亩产十万二十万斤一个一个都吹出来了。说是放卫星,不如说在放屁!在江佑县我就不准!不知哪个大胆的家伙,硬说他用青杠木(方言:柞木)造出一辆烧汽油的汽车,还大胆来县委报喜,我一听就是吹牛。说,好,明天我去看看。第二天我就到那儿要看青杠木汽车。头一天那人说出去拉货去了。我说没来头(方言:没关系)我可以在这儿等,等上十天半个月都行。第二天第三天我都在那里没走,一呆等了十天,那家伙知道骗不了啦,只好哭丧脸,承认是虚报的假消息。从此全县再没有放卫星创高产的浮夸了。这些话呢我只在家中讲,若是在会上讲,肯定就扣上了右倾保守的大帽子了。唉……”

渝梅在旁边说:“老任,你不是说茹芬的报告批下来了吗?”

“啊,我这记性!嫂子,告诉你,你们学校的校长老李和书记老陈都调走了。专区人事局和教育局已经批准你升任江佑高中校长。县委常委开会批准你同时兼任学校总支书记。明天下午县委组织部和宣传部会派人去高中向你们传达的。你思想上要有个准备。”

茹芬脸上有些茫然:“任书记,这两付担子,太重了吧。我今年才三十出头,太嫩了。”

任木子哈哈一笑:“汪校长,你问问长文,他才二十几岁又是团长又是政委,不也是闯过来了吗?工作是从摸索中干出来的。当初报上去的时候就考虑到你是大学本科,学历足够,教龄也够;考虑你当书记是你刚解放就进革大参加土改。积极要求进步,很快就入党了,党龄也不短了。而且你在主任工作岗位有管理能力,会做思想工作,而且团结同志,人缘很好。冲着这么好的条件,你会干好的。”

长文笑眯眯对茹芬说:“老婆,既然组织信任你,群众拥护你,你就好好干,干出个样子来。”

茹芬点点头,说:“老公,我一定好好干!决不会给爸爸、妈妈、伯伯、伯娘和任书记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