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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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_第二十五章(一)

二十五

过了旧历年后,二月泽元准备停当,从高家湾出发只身去北京求学。焕成带着马帮送他到重庆。到了重庆,焕成带他到肖玉儿那里。

焕成见肖玉儿正坐门口看着烟摊,喊道:“玉儿,这是乡下的老大泽元。”

“这位是?”泽元有些纳闷,这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是谁?这位妇人白白的,面容秀俊,穿着也不俗。

“这是你二娘。”焕成说道。

“二娘?”泽元更奇怪,“二娘算哪门子亲戚?”

肖玉儿站起来迎着他们父子俩,倒茶让座,笑着说道:“娃儿,我是你伯伯的二房太太。你伯伯有两个家,一个在高家湾,一个在这儿。”

她倒是很大方,毫无顾忌地说道。

泽元迷惑了,问焕成:“伯伯,我咋不知道,我在重庆读书三年,你从没给我讲过。”

焕成说:“泽元,在这儿的家是你外爷(四川人称外祖父为外爷)帮我找的。当年你外爷要我跑马帮,到了重庆没处落脚,他有个老相好,叫方梅。于是就带我到这儿来耍。方梅是你二娘的嫂子。你二娘的哥哥死了,只剩下了方梅和你二娘姐妹两个。后来你外爷就把你二娘嫁给我了。你外爷怕你伯娘知道了要骂他,就叫我瞒下来不讲,连你在求精中学读书我也没敢告诉你,怕你告诉伯娘。你伯娘肯定要骂你外爷的。”

泽元听了反而笑了。“伯伯,你真有意思,外爷把女儿嫁给你,又把自己相好的小姑嫁给你,老人家真心疼你这个女婿呀。”

焕成和肖玉儿都被他这话弄得尴尬地笑了。

“泽元,你是家中老大,读的书也最多。二娘知道你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所以二娘求你一件事,行啵?”忽然肖玉儿说道。

“二娘,既然你是伯伯的妻子,当然我也认你是我的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照办。”泽元答应道。

“本来你伯伯要我搬回高家湾住,让我生的一儿一女认祖归宗的。我嫌高家湾是乡下,我又做不了农活。重庆这儿繁华,随便摆个摊摊,就可以找点钱吃饱饭。所以我没去高家湾。可是我的儿子和女儿都没得你那么能读书,只能找个事情做,混口饭。儿子泽武跟着他姨爹在重庆码头扛包包,也就是脚夫。女儿淑华进纱厂当了学徒。将来你有出息了,一定拉扯你的弟弟妹妹一把哟。”肖玉儿说道。

“二娘放心,泽武和淑华既然都是我的弟弟和妹妹,我一定会照顾他们的。”泽元立刻答应了。

焕成听了,微微一笑,心想泽元真是个会体谅人的孩子,处处都会替他人做想。他原来以为泽元会反对自己在重庆又有一个妻子的。不想泽元竟十分理解自己。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小伙子的声音:“姨爹,明天见。”声落,从门外进来一个肩上搭着棉衣,身上穿一件汗渍斑斑的单衫,下身一条棉裤、一双布棉鞋的十七、八岁壮小伙子,大叫道:“伯伯,咋个这么久没来啦?”

焕成指着泽元忙说道:“泽武,这是大哥泽元。”

“大哥?”泽武一怔,马上醒过神了,伸出有力的大手握住泽元的手,“大哥,小弟是泽武,粗人一个,不像你,有学问。听人说,你是求精中学的第一名,了不起呀。”

泽元谦逊地说道:“泽武,别听他们瞎吹,没啥了不起的。”他问焕成:“伯伯,泽武比泽瑞大还是小?”

焕成问肖玉儿:“泽武是几时生的?”

肖玉儿说出了年月日,然后抱怨道:“你这个当老汉的,连儿子生辰年月日都记不住。”

焕成自我解嘲:“是呀,能做不能生嘛,男人都是这样。”

肖玉儿白了他一眼:“好意思说!”

泽元明白了,说:“伯伯,这么说泽武比泽瑞小,排老三。可是泽瑞死了,就叫二弟吧。”

“谢谢大哥,我只听说高家湾有哥有弟,就是不知道自己该排老几。”泽武笑道。

肖玉儿见这兄弟俩见面之后十分亲热,便拉了焕成一下,示意他到后面睡屋说话。焕成起身随她去了睡屋。

一进屋肖玉儿问焕成:“你叫泽元来干啥?”

焕成说:“泽元要去北京读书,我想让他认认你们,将来也好照顾你们呀。”

“哼,你的心思我明白,你这是逼我到高家湾!让汪秀儿和我天天晚上侍候你!”肖玉儿抱住焕成颈项,“亲亲我!”

焕成亲了她一下,说:“天天侍候我不好吗?总比一个月只睡三、五天好吧。”

“不,要我去高家湾,你得天天和我睡!”

“那汪秀儿咋办?”

“这个……这个……”肖玉儿沉思了片刻,“和她睡十天,和我睡二十天。”

“你呀。”焕成无可奈何抱着肖玉儿的腰,又亲了亲她,“这么说,你答应回高家湾啦?”

“嗯。”终于肖玉儿吐口了。因为儿子大了,女儿也有了婆家,自己一个人实在有些孤单,有些离不开丈夫了。

忽然门外传来泽元的声音:“伯伯,咱们啥时间去马先生那儿?”

焕成答道:“明天去吧。明天是星期天,马先生不上课的。”

“好嘞。”泽元答应道。

第二天泽元带着焕成到了马敬孙的住处。马先生见到泽元有些惊讶:“咦,你还没有走呀。我以为你早去外地上大学呢。”

泽元详细讲述了去年中秋前雷家大院发生的事情。

马先生听罢,竖起大拇指:“泽元,你真是个有胆有识的侠义之士,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做得对!太好啦。”

“先生,学生不敢当,不敢当。”泽元怕冷落了父亲,忙介绍道,“这是我的父亲,不放心我出远门,特意送我来重庆,求马先生指点一二。”

“老人家好,敝人马敬孙有礼了。”马先生立刻拱手作揖,向焕成问安。

“先生好,久仰先生大名。”焕成忙还礼问好,“犬子不才,多亏先生培养。”

其实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不过焕成看上去要苍老许多。由于整天奔波,风吹日晒面目黢黑,额头眼角的皱纹如沟如壑,显得格外苍老。穿家织布短衣,腰间扎一条黑布带,打着黑色绑腿,头上缠着黑布包头,脚下是云头老布鞋,完全是山民打扮。

焕成真心真意地说道:“泽元有马先生栽培,那真是三生有幸,我们当父母的自己也是感激万分。”

“哪里,哪里,都是泽元自己努力的结果。”马先生给焕成倒水沏茶,说道。

三人围坐在书桌前,马先生问泽元:“你决定去北京读书?”

“是的,马先生,今年我看报纸知道,北京的大学生们为了反对列强瓜分中国,举行*敦促政府不要签‘巴黎和约’,反对出卖山东。而且北京大学有许多进步的老师和学生们一齐发行出版了《新青年》……”泽元侃侃说道。

“哟,这些你在乡下咋会知道的?”马先生十分惊奇。他也只是从报上得到的消息,才知道北京发生的惊天大事。

“都我父亲经常来重庆,给我带回来的报纸杂志的。”泽元很自豪自己有这么一个开通的父亲。

“老先生真是个开通的老先生呀。”马先生夸道,在当时很少有人支持儿女学习新潮事物。

“实在惭愧,我们老啦,不及这些小辈思想开通。只能帮个小忙。马先生,我们知道在北京读书得花很多银钱,就给泽元备下了一千大洋,兑成银票,让他带着。为了路上开销,我们还给他八十块大洋随身带着路上用。先生,你看这样行吗?”焕成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