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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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_第十八章(二)

“好啦,我的功课是传授完了。”六姨爹郑重其事地结束了“传道授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一定要一炮打响,弄个胖娃娃出来。”

泽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第二天,天麻麻亮,泽元和泽瑞就被人叫起来,洗漱停当,戴上插着绸花的青呢礼帽,穿上黑缎万字纹长袍马褂,披上红绸带,交叉缀一朵大红花,骑着两匹高高的枣红马,走在迎亲队伍前面。马头前面有八个吹喇叭的吹鼓手,吹着欢快的迎亲调,乌拉哇啦,好生热闹。马后是两顶四人抬得红呢花轿,再往后是伴郎伴娘和媒人,还有一些杂役亲随,浩浩荡荡,沿着崎岖曲折青石板铺成的山路而行。

翻山越岭几十里,中午时迎亲队伍到了龙溪镇场口。雷家的人在场口大黄桷树枝丫上挂起四川万响大鞭炮,见迎亲队伍到了,立刻点燃,“噼里啪啦”一阵狂炸,震耳欲聋,硝烟许久才消散。泽元怕惊了马,忙下了马,叫弟弟也下马。鞭响过,兄弟俩才又上马,慢慢走到雷家大门口。泽元这才知道雷家是个不寻常的大户。雷家的大墙足有二丈五高,四角都有高高的碉楼,碉楼有炮眼,门楼的大铁门黑漆漆的足有千斤重。门口外是一个小平坝,挤满了三五百看热闹的男男女女、老幼妇孺。

“迎亲的来啦!新郎官到啦!新郎官多体面多威风呀。”

“啊哟,新郎官是兄弟俩,新娘子是姐妹,真是天地合一,多好呀。”

众人议论纷纷。司仪请兄弟二人下马,引导二人来到堂屋。堂屋里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堂屋中央太师椅上端坐一位三十七、八岁的黑大汉,浓眉大眼,黑眸凶光四射,满脸横肉,没有一点笑意,粗壮的络腮胡须,阔背宽肩,穿一件黑缎面獭皮长袍,足蹬一双长马靴,头顶一顶黑礼帽。他右手握一根闪亮的白铜拐杖,内藏一柄杀人尖刀。这位就是雷家主人雷寅雄,人称雷老大。他左手坐一个老太太,年近花甲,也是高高大大,她就是雷寅雄的老妈雷王氏。右手坐着两名涂脂抹粉的半老徐娘,约有三十多岁。这是雷家二位小姐的生母。他们身后是四十多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有三十来岁,也有二十来岁的,甚至还有七、八个不过十六、七岁。

司仪唱道:“新郎官拜见岳父,太夫人,岳母及诸位岳姨娘!”

泽元这才明白后面那些妇人全是雷老大的妻妾小老婆。

泽元兄弟向他们一一叩首,自报名讳,表达迎娶之意。叩完头之后有仆人递上两碗迎亲茶,茶里有年糕片、红枣、红糖、醪糟等多种食品,寓意年年高(糕)升,红红火火(红枣),甜甜蜜蜜(红糖)(醪糟)。两位女婿恭恭敬敬,一口气连呛带噎地喝完。喝完迎亲茶。伴娘才引着新娘从后面闺房中出来,新娘们头上满戴着叮叮当当作响的银饰凤冠,蒙着金线绣凤的红锦罗帕,穿着凤凰牡丹大红衣裙。两位新娘来到堂屋向太夫人、岳父、岳母们道过万福,然后由伴娘引着与各自新郎捉对站好。司仪高唱先拜天地,二拜太夫人、岳父和岳母,最后各自对拜。这时间鼓乐齐鸣,鞭炮大作,新娘们哭声骤起。几位姨娘们围过来劝慰,新娘们都越哭越起劲。

泽元何曾见过,难免心不安,忙问伴郎:“小哥,他们哭啥子嘛?”

伴郎老成,抿嘴一笑,“走过场呀。”

果然一阵劝慰,新娘们就收住声了。伴娘冲伴郎努努嘴,伴郎会意从怀中取出预备好的红绸巾递到新郎手中:“去,用红绸巾牵新娘上轿。”伴娘接住另一端,轻轻绕在新娘手腕上。就在此时,司仪高唱:“新郎扶新娘上轿喽!新郎扶新娘上轿喽!”

叫声一落,伴郎推了泽元一下,泽元会意忙转身牵着新娘往大门口走去,到了花轿前,新郎撩开轿帘,伴娘扶新娘上轿坐稳。泽瑞学着哥哥样子,也把新娘扶上轿。

司仪高唱:“起轿!”喇叭唢呐立刻吹得山响,锣鼓叮叮咚咚震得天破,噼里啪啦一阵鞭炮,把新郎们催上马,迎亲队伍往回赶了。

出了镇子,又是几十里弯弯曲曲、坡坡坎坎的山路,迎亲队伍赶了一上午的路,喇叭吹得腮帮子酸,敲打锣鼓的手腕也疼了,抬轿了也是牙酸腿疼肩头肿,一步三歪,三步一斜,满腹鬼火冒:“妈哟!啥子雷家大户,连口茶都没得喝,连块点心都没得吃,太抠了……”反倒后面抬嫁奁的精神还旺兴——都是雷家的壮丁,跟在花轿后面,时不时讲着粗俗的笑话调侃新人。新娘们的嫁奁多,足足有四十多个人才抬完。

迎新队伍从鹰嘴垭下来,迎面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柏树林,每棵柏树都有三、五抱粗,十多丈高,传说是三国时代张飞种下的驿道树。天刚过晌午,太阳就躲在浓浓的云层后面,林子里黑暗了许多。突然路过树后窜出十多个穿着破烂灰军装家伙,叫嚷着:“站住!给老子下马!”个个凶神恶煞,端着枪直指人们脑袋。为首大个子朝天放了一枪,“叭”一声让人毛骨悚然。迎亲队伍立刻乱成一锅粥,锣鼓喇叭唢呐扔了一地,纷纷跪在地上,不住口头求饶:“老总饶命!兵爷爷饶命!”

泽元先是一惊,立刻冷静下来,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迎亲队伍,还有没有王法!你们是官兵还是强盗?”

为首大个子窜上一步把泽元拉下马,“啪!啪!”两个耳光,骂道:“狗屁!老子不是官兵,是强盗!咋个嘛,老子今天就是要抢钱,还要抢人!抢了新娘给老子当压寨夫人!”

他飞身上马,喊道:“兄弟们,给老子抢!要钱!要女人!”

就在此时,突然“啪”一声枪响,大个子“啊”地惨叫一声,双手在空中乱抓,“咕通”一下在下马来。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匪贼们顿时吓得战战兢兢端着枪四处乱叫:“哪个?哪个开的枪?”

一声长长的马啸之后,,“得得得”由远而近,飞来一骑,马上男子一身皂衣皂裤,头扎黑色头巾,手提一支德制驳壳枪,后面跟着一支队伍,那人高叫:“是我,李伟业!”

“啊!是李旅长!”那些匪贼闻声丧胆,纷纷扔下枪支弹药带,跪在地上叩头求饶。

伟业来到面前,喝道:“你们这帮祸国殃民的东西,快滚!滚得越远越好!”那帮家伙爬起来抱头鼠窜,四处逃散。

泽元迎了上去,拉住马缰绳:“大表哥,你来得真及时,要不然我们可惨了,谢谢你啦。”

“不必谢我。”伟业翻身下马说道,“我收到二姨爹送来的喜帖,今早叫人把预备好的礼物送到高家湾。忽然有兄弟来报告,有几股泽怀旧部散兵游丁窜到江北抢劫**民女,我就叫人下来收拾他们。正巧在此遇见了。”

原来伟业归顺了“护国军”,依旧任旅长驻扎在丰都万县。可是自蔡锷死后,“护国军”分崩离析,与川军军阀也开始混战了。伟业见这军阀混战实在没有意思,于是弃了旅长这个官职,只带了二、三百原来接官堡的兄弟回到接官堡落草了,专门劫富济贫,惩罚贪官污吏,土豪乡绅。

伟业带的队伍来到他们面前,他指着八个大汉抬着的四个大箱子说:“表弟,这点东西全是些我们杀贪官缴获的不义之财,送给两位表弟,聊表敬意,两位一定笑纳。”

泽元忙说:“刚才救命之恩,我们都不敢言谢了,表哥还要送礼,我们更无地自容了。”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伟业说道,“大家受惊了,快,重整队伍,向高家湾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