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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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_第十五章(一)

十五

涪陵,古称涪州,在长江南岸,距重庆二百余里之东。城居长江南岸、乌江西岸的两江交汇之处,浪高水深,沿江都是大小码头,每日进出港大小船只不下百艘,为乌江上下游物资集散地,商贾云集,店铺相连,颇有些繁花富庶。当时旧城已有万余户人家,号称川东重镇。城无坚固城墙堡垒,房屋沿江而修。城南山大且高陡,是天然屏障。

泽怀和李浩回到长寿,开始集结军队。此时伟业率领的第三旅和赵星祥率领的第一旅奉命全速回防长寿,陈明德则派出两个团的人前往万县、忠县、邻水、垫江接防。泽怀明白伟业的第三旅是他最得力的队伍,凡是想攻城略地就让伟业带队前去冲锋陷阵。两天后伟业和赵星祥率领两个旅七、八千人回到了长寿。泽怀将这些占领的县份的钱粮收齐,又买了些枪炮军装和马匹,休整些时日,待机而动。

那年三月中旬南北议和,南京的临时大总统*退位,袁世凯在北京逼退了清廷皇帝溥仪,他在北京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于是全国各州县纷纷咸与革命,拥护共和,清朝土崩瓦解。就在这个时候各地武装纷纷拥兵自重争夺地盘,混乱不堪。

泽怀一看时机有利,命李浩和伟业率第二和第三旅,迅速渡过长江占领涪陵,乘势又占领了武隆、彭水和南川。随后他把自己司令部迁到涪陵。

八月的一天,泽元来找泽怀,看见公馆门前站四个卫兵,实枪荷弹,对进出公馆的人都进行盘问。他犹豫着正想上前如何通报。

泽怀正刚好从军营校场回来,走到自家公馆门前看见泽元穿一件家织白布短衫,一条蓝色家织短裤,脚下是一双牛耳草鞋,拾一个旧的藤箱子站在那儿出神。他翻身下马,把鞭子交给马弁,走道泽元背后,拍拍他肩头:“喂,泽元弟弟,来了吗?欢迎,欢迎!”

泽元回头一看是泽怀,喜出望外,叫道:“啊哟,大哥!”他忙放下藤箱子拱手作揖:“大哥好!”

泽怀眯缝着眼,端详了他一阵子,然后牵住泽元的手说:“弟弟,又长高了,有一米七十公分了吧!你到底来了,秋天开学就去重庆读书吧。”

他叫随从把泽元的藤箱拎进公馆。自己则牵着泽元的手进了后室。

一进三门,他就喊:“翠云,翠云,出来,来客人啦!”

翠云领着丫头燕儿从屋里出来,招呼道:“相公回来了。燕儿,快给相公打洗脸水,沏壶热茶……”

泽怀把泽元领导翠云跟前,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小兄弟泽元,神童。这位呢,是我的二太太,叫翠云,钱翠云。”

“二嫂嫂好!”泽元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

“哟,是自家人呀,小叔子,来,快坐下喝茶。”翠云亲热地说道。她很仔细地看了看面前这位少年,不仅人长得端正,仪表堂堂,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都十分得当,十分文静。根本不像乡下的同龄人顽皮好动、不懂礼貌。

“不知二嫂在这里,空手而来,实在不好意思。”泽元站起垂手说道。他知道泽怀娶了太太。却不知这儿还有个二房太太。

“哎哟,自家兄弟何必客气什么。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翠云笑道,“小弟身体真好,不知贵庚几何?”

“回嫂嫂的话,小弟年方十二。”

“好啦,别啰嗦了,翠云,快叫人把午饭端上来,我快饿死了。泽元,坐下,等一会咱们吃午饭。”泽怀叫燕儿给自己脱去军装皮靴,换了一身纺绸短衫短裤,一双凉鞋,拿一把大蒲扇用力扇着。

自从占领涪陵及江南大片地盘后,重庆方面听了王六的话,大为光火,几次派兵从江北进攻长寿,幸亏李浩和伟业早有准备,叫第一旅赵星祥留在涪陵守卫泽怀,父子俩带着第三旅返回长寿,在华蓥山上几次击败重庆方面的进攻,保住了长寿。由于怕重庆再来攻打,李浩和伟业就在长寿驻扎下来。泽怀叫陈明德的第二旅常驻万县一带,伟业第三旅驻扎在长寿、丰都、邻水、垫江一带,赵星祥则长驻涪陵、武隆、彭水和南川。在涪陵只有一个团的兵力,泽怀怕士兵们不训练,必会懈怠,于是他亲自督练并且叫团长按时派兵值岗巡逻,怕的是重庆突然偷袭。今天,天刚亮他就从翠云身上起来,骑马带人去城内外视察一遍,又看看团长带人操练,一直折腾到现在。加上昨晚上在翠云身上大战三百回合,折腾得不轻,到现在他如何不是又饿又累。

吃罢午饭,泽怀吩咐燕儿取来文房四宝,在桌子上刷刷几笔写好了一封信,装好后又用浆糊贴好,然后把信交给泽元,叮嘱道:“千万带好此信,这是给你大嫂的。你大嫂和求精中学校长得太太很熟,天天在一起打麻将。只要给校长说一声,你就可以进求精中学读书了。我怕你认不得晏公馆,就派我的副官李同和张三娃带你去见你大嫂。”

“谢谢大哥。”泽元双手接过信,小心手捡好。

泽怀站到饭厅门口,喊道:“传令兵!”

马上一个传令兵进来,“啪”一个立正,“到!”

“你马上去叫李同副官、张三娃副官来这儿司令有事相告。”泽怀命令道。

“是!”传令兵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走了。

过了一刻钟,副官李同和张三娃到了。

泽怀交待道:“今天下午,你们兄弟二人,保护我的小老弟去重庆我的公馆,告诉大太太我这里很好,不必挂念。还有,把这几张银票交给她,收拾好。”

“是!”两人接过银票,带着泽元走了。

那个时候,从涪陵到重庆都是坐木船,很少有小火轮。木船逆水行舟全凭人力拉纤。一百多里水路足足走两天半。夜晚天黑的时候,船家和纤夫都要休息。第三天他们的才到朝天门码头,来到晏公馆的时候,已经掌灯了。泽元在花厅见到秀姑,她拿着泽怀的亲笔信在亮晃晃的白炽灯泡下仔细看了三遍,一言未发。她叫李同和张三娃交上银票,她这才问道:“司令还好吗?”

“司令很好,这些日子他忙着操练队伍呢。”李同乖巧地答道。其实泽怀很少管队伍上的训练,多数时间是陪翠云逛街买东西打牌下饭馆看川戏。

“二太太好吗?”秀姑不无醋意地问道。

自从泽怀有了翠云,他就再没回过重庆。倒是秀姑带着月儿去涪陵住过。两个太太一个老公,为了睡觉闹得不可开交,秀姑一赌气回到了重庆。

“二太太也好,临走前叫我捎个口信,请大太太早日搬到涪陵去住呢。”李同会说会道,死人都能让他说活了。所以泽怀经常让他俩来重庆送这送那,还是放心的。

“哼,请姑奶奶搬去住,休想!”秀姑不屑于听,“尽是些虚情假意,做做样子的。”

秀姑吩咐道:“李同,张三娃,你们都是司令的贴身人,往后要好好做事,姑奶奶绝不亏待二位的。好啦,下去到管家那里领赏钱。”

“谢谢大太太!”二人道完谢之后欣然走了。

这时候秀姑在电灯下细细看了泽元,见他那身打扮,暗自笑道:“哎哟,活脱脱一个土包子!还是刚刨出土的土包子。”

她对月儿说:“月儿,明天你带泽元到街上,扯九尺洋布,叫后街李裁缝连夜给他做一套学生装。再给他买双好布鞋,二双洋袜子,好生打扮打扮。要进洋学堂,就他现在这个模样,人家准会笑掉大牙。”

月儿“噗嗤”一声笑开了。月儿已经十五岁了,见到泽元时还暗中讥笑他土里土气。现在听秀姑这么一吩咐,要领他上街买衣物鞋袜,心里还有点儿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