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友是智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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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旧事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高峰和低谷,鲜有顺风顺水的坦途。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只要是人就没法逃脱这八种苦难的洗礼。

    订婚后不久,陈傲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刘烈,未留片纸只字。

    尚沉浸在幻想和甜蜜中的刘烈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想破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如果不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提出和他结婚?

    结了婚为什么又要抛下他,并且没有任何解释、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难道婚姻对于你而言只是个儿戏?

    哪怕是一句“我就是逗你玩的,我们分手吧”也好,至少事情有个完美的结局,不会让人感觉像吊在半空一样,上下不能。

    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刘烈因为陈傲珊的出走消沉了整整两年。

    原本洪红打算让刘烈自己走出来,故而并未触及儿子的伤口,并且尽可能地不去提起心中的愤懑和不满——木已成舟,刘烈的人生是他自己选择的,哪怕是父母也没权过多干涉。

    直到洪红无意间发现刘烈竟然用打黑拳的方式来摆脱痛苦,把自己辛苦怀胎十月、强忍十二级阵痛才赋予他的身体用来作践自己、取悦观众。

    既心疼又失望的洪红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揪着儿子回家之后,她先是痛斥了刘烈的自把自为,继而检讨了自己作为家长的失职,最后向儿子披露了他们作为家长的难处——

    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痛苦。

    洪红恨铁不成钢:你好手好脚的一个铮铮男儿,跟她所谓的豪门千金在一起受了多大的委屈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

    咱家跟她姓陈的结亲,不是图她们家什么,而是因为她私下里向我下跪保证,说她会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再加上你们对于未来的计划也说的是头头是道——现在看来我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了,你们那些所谓的计划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幻想,你们严重缺乏执行力,许下的承诺只不过是激情过后的荷尔蒙作祟!

    当初你被我抓到早恋时我就告诫过你感情不是过家家,你们不管是家世还是性格各方面都不适合,但是你老爸说你、打你你都铁了心要跟她在一起……现在想想当时我真的不该心软,我应该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点直接搬家,不让你再跟她见面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一步错,步步错。

    你和她交往从头到尾都谨记了老妈的教诲没有拿她陈家半根针,这点我很欣慰,男人就要有骨气。但这点事情光我们自己一家人清楚有什么用?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的?

    在外人看来你是小门小户的凤凰男,想要攀龙附凤,是没出息的、吃软饭的小白脸;我们做父母的在外人的眼里就是教子无方、卖儿求荣的低贱商贾。

    沉沦在所谓的“爱情”中的你,有看到父母为你的选择而承受的非议和白眼吗?你知道他们陈家人背后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

    有些事情,我们不会和你说。这是为人父母的基本素养,很多事情我们只能放在心里,还要对着你露出笑脸,为你遮风挡雨。

    我们尊重你,把你当成独立的个体看待,从小就给予你最大化的自由。现在看来我的做法是失败的,果然自古慈母多败儿,我给你的自由造成了你的放纵和忽视,又或者说是,自私。

    今日的果是当初种下的因,一切后果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怪你也不怪她,大概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劫。

    但人总不能跌倒了就赖在烂泥里,人活着也不能只顾爱情而忽视了父母,我们不求你赡养我们,但你也没必要作践自己让我们痛心吧!你的生命你的身体是我们赋予你的,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这句话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

    你痛,我比你更痛。

    醒醒吧儿子,如果她真的在乎你,为什么连一个字都不留给你?一句“等我,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算上标点符号也才十二个字的话就能解决问题的事,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让你这么痛苦?

    两年,整整两年的大好青春都被你浪费了,连学你都不愿去上了。

    为人父母我不应该用负面的、阴暗的心理去揣测别人,所以我不去揣测她的想法和动机。我能做的只是让你死心,让你看清现实,哪怕现实残酷得让你无法面对。

    但人,始终是要面对现实的,你总要长大,独自去面对苦难。

    我会去他们家要个说法,如果她让你等,你愿意等一辈子我都不会说你什么。

    因为这是你自己,作为一个20岁的成年人的选择。

    但如果我上门了,她还是这样什么解释都没有,我勒令你必须和她划清界限,一个神经不正常的、做事没有交代的人是没资格成为一个妻子、母亲的。

    对儿子痛陈心迹之后,洪红第二次踏进了陈氏的高门大宅。

    尽管刘烈的家庭和广府陈氏这个庞然大物没有可比性,但是洪红还是勇敢地提出了解除婚约,闹得陈老爷子大动肝火——本来和小门小户的商贾结亲陈老爷子内心就不是很乐意,当初要不是陈傲珊宁愿挨家法也要一意孤行,陈老爷子是打死都不可能同意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的,但谁曾想他掩着鼻子仿佛吃绿头苍蝇那样昧着良心答应了这门婚事,别人不单止不感恩反而还踩鼻子上脸主动解除婚约!

    勃然大怒的陈老爷子当场致电远在北美洲的陈傲珊,要求她给个说法。

    面对亲人的震怒,未婚夫一家的期盼,陈傲珊只说了两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不解。

    不解?什么不解?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惜字如金?

    气急而笑的洪红抢过电话打了过去,但陈傲珊对此却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安慰。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洪红仿佛放鞭炮一样痛陈了各种不满,只有洪红在问“你有没有在听”时才及时嗯一句。

    婚约最终没解成。

    一是陈家势大惹不起,二是洪红骂了半个多小时陈傲珊都一语不发也没有反驳,这让洪红看到了陈傲珊身上和刘烈如出一辙的固执——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死丫头的倔脾气跟那臭小子倒是天生一对!

    气消之后,洪红走到僻静处,单独和陈傲珊说了一会话——准确来说是准婆婆问,准儿媳以单音节回应。

    洪红:刘烈说你不爱讲话,我们打交道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交流。如果你想和我说,想挽留这段感情,那接下来我问,你答,同意的话你就吭一声。

    陈傲珊:嗯。

    洪红:你爱刘烈吗?

    陈傲珊:爱。

    洪红:你和我的保证,是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陈傲珊:是。

    洪红:那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

    陈傲珊:……

    等了许久,陈傲珊只是沉默,洪红的火气又有爆发的迹象。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是不是有苦衷?

    陈傲珊:嗯。

    洪红:你知道刘烈的近况吗?

    陈傲珊:知道,但我无能为力。

    这句话是陈傲珊当天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但随后追问了好几句洪红仍旧是不明白陈傲珊为什么不和刘烈说清楚,是说不清楚呢还是没法说清楚?

    因为陈傲珊电话那边的人催促了她很多次,准婆媳之间的对话根本没法继续。

    听见各种声音以“doctor chan”来称呼陈傲珊,而且陈傲珊不时掩住电话回应,洪红心里不禁有些嘀咕——doctor是医生或博士的称呼,洪红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对此并不陌生,但刘烈之前就说过陈傲珊的学习成绩其实不怎样,因为她考试的时候经常交白卷——考着考着她就睡着了,所以儿子给她取了个花名叫瞌睡龙。

    一个学渣少女,离开两年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博士?

    随着这个疑问的浮现,洪红忽然回想起陈傲珊初次登门的情形——当然不是被她这个当妈的抓奸在床的那次,而是以准女友的身份正式拜访男友父母的那次。

    初次登门的时候因为刘烈事先叮嘱过陈傲珊“要好好表现给家长留个好印象”,故而高智商低情商的陈傲珊和刘烈父母在饭桌上闲谈的时候引用了大量学术名词以及经典案例来回应刘烈父母的随口之言,起初刘烈父母还能保持矜持勉强聊一聊,但过了没几分钟就只有陈傲珊一个人在说,其他三个人一副乖乖学生专心听讲的模样——

    然而根本是集体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啥。

    第一印象,可以说是失败的。18岁的陈傲珊给刘烈父母的印象是全无朝气,感觉就像是一个三、四十岁暮气沉沉的女学究——尽管时值雨季妙龄的她穿着入时、妆容精致,外表看起来就像是荧幕上的大明星。

    当天洪红印象最深的,是她精心准备了几个小时,但几乎都没怎么动过筷子的、逐渐变冷的菜肴。

    同时变冷的,还有那天饭桌上的气氛——完全插不上话,但潜意识里却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理,只可惜我听不懂”的感受真的是让人绝望,有种“智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自惭形秽。

    事后刘烈悄悄询问洪红,洪红想了好久才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答案:她就像是披着画皮的千年女鬼,没有人气。

    母子之间因为这句话还冷战了好几天。

    听见电话那端又传来熟悉的呼吸声,洪红体谅对方的忙碌便单刀直入点明了今天的真实来意:你知道刘烈跑去打黑拳了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恍惚间洪红好像听见了一声低低的抽泣,但又像是她自己的幻觉。

    洪红内心五味陈杂,摊上这么一个奇葩准儿媳她真的快要抓狂了——以前刘烈是怎么和她相处的?这么一个闷葫芦!!!

    耐着性子,准婆媳再度进入了问答模式。但谈话的最终结果是洪红坚定了要让刘烈换个环境生活的想法——陈傲珊太执拗了,两个同样执拗的人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幸福的。

    她很明确告知了陈傲珊她的打算,对此陈傲珊不置可否,仍旧是以单音节回应。

    哪怕洪红试探说换了新环境可能刘烈会找新的女友。

    陈傲珊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回了一个字。

    嗯。

    回家之后洪红压抑自己的主观思想,尽量以客观的角度向刘烈转述了在陈府的经历,并且传达了陈傲珊的近况——陈傲珊有个没有列入族谱的堂姐苏眉,她是陈衍东前妻的女儿。好心的苏眉不忍洪红在陈家受窘,故而在洪红离去时悄悄告知了陈傲珊的现状。

    她去了加拿大,听说在那边建立了一个科技公司。

    刘烈拿着母亲偷偷记下来的、陈傲珊在海外的电话,犹豫了好久都没有打过去。

    当父母决定将g市家业交给小叔一家打理,自己一家三口轻车从简去石狮开辟新的分公司时刘烈也没有反对——经过母亲含悲带怒、恨铁不成钢的痛陈心迹,刘烈也意识到了父母在外面因为他的幼稚而承受的白眼和非议,继续留在g市顶着旁人或艳羡或鄙夷的目光生活,即使陈家的虎皮于自家事业颇有助益,但好面子的刘烈父母对此都很不自在:他们一家人虽然比不过陈家家大业大,但一家三口都是有手有脚的健全人,即使没有陈家的照拂也能过得很好。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在离去之前的那个夜里,刘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和侥幸,拨打了陈傲珊的电话。

    一整夜。

    无人接听。

    刘烈心冷了。

    他觉得有时候人生就像是一本刚看到高潮但是却突然太监了的书。

    又好比明明山盟海誓彼此约定白头到老的情人,忽然一句话都不说就跑了。

    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根本不给人反思、检讨、改正的机会,甚至连解释和质问的机会都没有。

    很多事情人们都得不到、找不到结果。

    哪怕是个让你无法接受的结果也好。

    但很多时候你却连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都没资格拥有。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此事古难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