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绮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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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干戈浩荡尽血影(二)

凌君一身粗布葛衣,已经不知有多久未曾换过,简单的发髻,清淡的眉眼和娴熟的姿态,在为百姓看诊,不远处树荫浓郁下,两个男子远远矗立瞻顾,一个上了些年纪,眉目里带了些淡定,亦有些沧桑,然而周身的风华之态却因成熟的姿态越发引人瞩目,旁边略微隆起愁绪的男子一身赭色袍子,明显便年轻许多,英俊得频频让两侧少女春心荡漾。

“相爷,我们是否过去相认。”旁边的男子低声说道。

那上了些年纪的男子侧目凝望,几若未闻,待得身边的男子说了几声方才感慨道:“想不到我的君儿竟能耐至斯,她从小就天资聪颖,是我不想让她太靠近一些东西,以免声名累人,反倒虬结一生难以舒展,然而女子若无半点能耐,又恐她嫁人之后遭夫婿鄙薄,方只教了书画,造琴,不想,这孩子竟学会了行医,她必定已然知道自己身患奇毒,况且君儿自少有寒气凝身,每到冬日周身气脉不通,生生折磨人,这孩子,端的是让我心疼啊。”那年纪大的男子声音有些伤怀,脸上神色也变得苍重。

那年少男子,望着远处那一抹清影神思风动,倘若当初自己没有踏进相府的门,或许今日早已红袖添香,佳人在畔,而今因缘相错,这短短的距离,自己竟没有勇气走过去,

“子仲,而今非常之时,锦州不安全,她留在府衙之内,却比在我们身边安全得多。”

年轻男子一点头深知此话在理,再三频频眷顾那一抹清影,似是心上永远抛之不却的伤疤。

转身随年长着原路而去,不想却撞上了一个女子,紫衣倩影,如暗汀柳河,行动如仙。

他原本想不过是偶然之态,微微施礼便要离去,那女子倩影挡道:“公子撞了小女,竟不说声抱歉吗?”

他原本无意纠缠,听得女子故意为难,不由得不悦道:“小姐,分明是你撞了再下,何故竟要我出声道歉。”

女子一笑:“这话真是奇怪了,难不成我一个大姑娘故意撞你。”

他暗想这女人果然猖狂,也无意与她纠葛不清,略一施礼:“姑娘既然如此说,那在下便说一声抱歉便是,在下还有要事,姑娘请自便。”冷冷的声音,纵是女子绝色容貌亦是入不了心。

女子一笑也不多言,径自走开,那一头拖至脚踝的秀发如细稠一般,清风徐徐,丝发荡到他的身上,一点别样的清香浮在眉间,似曾相识的香气,仿似在何处闻过,细细想来却没有踪迹可循,再回头那女子已走远。

旁边的中年男人笑道:“子仲果然是人中龙凤。”突而又想到什么不由得双眉簇起“这女子好生奇怪,乡野之地,怎有这样的绝色。”

年轻男子亦觉得有些问题,双眉一挑:“不如我去跟着她。”

中年男子一笑:“不必了,不过是个女子。”

随即二人前后朝深巷走去。

晚上入寝之时,却突然从衣襟之内蹦出一个荷包,绣工精巧,里面似有物件,拆开一看,却是一张素笺,展开,仅有几字:“三更十分,城南将军庙。”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书,突的想起白日撞上的女子,好生奇怪,既是相邀,他便去见,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夜半,明月高悬,白忠沅一身黑衣,隐在夜幕里唯有双目灼灼生光,准时来到将军庙,四周一片静谧,不想敬亭之内早有人等候,依旧是一身紫衣,长发如丝柳般飞荡。他走近,高声说道:“姑娘深夜邀在下相见,所为何事。”

“白将军别来无恙。”娇如黄莺的声音如空谷啼鸣。

“除去今日白日的一幢,我与姑娘可还曾见过。”

“将军果然是贵人多忘事,竟忘了我们是见过的了。”

“还请姑娘明示。”白忠沅蹙眉,在印象中却未曾见过这等绝色。

“那该是十年前了吧,将军忘了,我是死在你怀里的,”女声依旧沉着,仿佛是在讲故事一般。

十年前,这是何意,为何自己竟无半点印象,突然脑光一闪,死在怀里几个字生生将他的心纠在一起,眸光突然生亮,似要将这女子一点一滴全都镂刻进脑中。

“你到底是谁?”

“将军忘了,在五年前在瑞国城破之时,你我也是见过的。”

“五年前。”他低头思索,突然似想到了什么,抬了眼似要将她看得清楚,却因为隔得远,眉目俱不清楚,怎么可能,这个女人好生奇怪。

“小姐勿要故步迷阵,在下无意与小姐做这猜谜游戏。请小姐直言。”

“我自情深暗相许,落花随风入水渠,无奈桃李不解意,一夕总成故人行,将军竟丁点都想不起了吗?”声音有几许凄婉和苍凉。

白忠沅痴痴而立,他最见不得女子这般,几句话似是投在心上的一块巨石。

“既然将军已记不得我,那我也该讨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女子声音陡然提高。

“何物”他蹙眉不展,心绪已然不宁。

“十年前,有个叫玉容的女子曾送过一物给将军,既然将军已记不得斯人,请将旧物奉还。”声音里有失望也有刻意的梳理。

他一颗心陡然收缩,再要如何掩饰不愿去探究这女子的身份现实也将他拉回原地,错愕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心翻江倒海,旧事袭来,那一张丑颜跨国十年岁月,此刻却清晰的印在了脑间。失声低呼:“你是玉容。”

“玉容已死,而今的我不过是与将军有着国仇家恨的人,今日邀将军不过是一续旧日相遇之情,讨回我昔日旧物。”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该叫你玉容或是瑞国公主,十年前的玉容与我相知相契,五年前的瑞国公主携弟跳海,我由衷生敬,不管是玉容还是公主,都是我白忠沅敬重的人

,只是玉容当年送我之物,在我心中玉容已死,瑞国公主捐躯,我何来再还之礼。”

“白忠沅你当真要如此。”

“唉,于玉容我有满腔的愧疚,于公主我有攻城略地的愧疚,然而江山之争,一个女子的壮举不过是给了那个逝去王朝添一点胭脂霞色罢了。”

“白忠沅,玉容为救你而死,瑞国公主因你践踏家国一心求死,可惜死却没有死全,我要让你也尝尽家破人亡,无处为家的滋味。”说着冲出敬亭,与他擦肩而过,白忠沅终非无情之人,心神有些恍惚,一把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说道:“对不起,我向十年前的玉容说声对不起。”

泪悄然划过女子的脸畔,却终究狠了狠心,用手拂却那紧握自己的手,决然而去。

天地黑暗,徒留他一人,许久矗立,闻丝不动,远处一个黑影也如此般矗立,久久凝望,为何隔着这般多的家仇国恨她依然放不去心中的情怀,今日一见,果真只是要告诉他,她要他偿还一切吗,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为了告诉他,玉容还活着,那个瑞国公主还活着,从在锦州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沉着冷静全然消失殆尽,譬如今夜她该绝然而去,而后沙场相见,挫骨扬灰,为何竟还会流泪,为何还会在这远处死死望着那一抹影子。

直到天边微霁,天光拂晓,白忠沅方才一动,失魂而去,远处的清影亦紧随其后而去。

锦州瘟疫逐渐褪去,疫情亦得到控制,整整累了半月的凌君终于可以歇一口气,坐在府衙内望着天际的流云出神,这些日子她也在暗中寻找白忠沅,却终究无半点踪迹,她想他必然是会到了锦州的,锦州的地形紧依璟国的汴州,地理位置却也是十分重要的,只是她此刻依然还想不到为什么萧穆冲会在锦州散播这场瘟疫,他到底要做什么,抑或是要掩盖什么,还有皇帝为什么要来锦州,子仲哥哥又为何也来了锦州。三方对垒,有更好的所在,这锦州到底是何原因,引得所有人皆数在此。

除非这里有什么秘密,这局棋里唯一意外的却是萧楚离,也许只有他方是真正为了她而来,只是那日未免将话说得太绝了,那日的情形跳上心间,却是一阵阵的痛。

延和十年注定了是天下纷争的不平之年,南诏国卷土重来,大军压境,在陈国边境叫嚣,陈龙阶身在锦州无暇分身,所幸的是锦州瘟疫已经得到控制,可是萧穆冲却久久不动,他都要凝心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而今唯有静观其变。

不日萧穆冲飞鸽传书,要求陈皇发布一道通缉令通缉璟国旧党白忠沅,皇帝莞尔,此时亦不能撕破脸,下令拟诏,传令天下。

皇帝一边准备转回京都,一边排兵布阵,调集附近几个府郡的军队赶往锦州,他深知近日之内锦州必有大变,只是他与萧穆冲那日相商为何而今除却收到那一封书信,却再无会面,当真奇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