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绮罗香
字体: 16 + -

第一百二十章 万事匆忙此中看(三)

“楚离。”凌君一声幽幽的长叹,望着那温美清雅的,浮着淡淡笑意的脸,尖尖的下巴,苍白的容颜,唯有如寒玉的亮点幽谭,迸发着炽烈而又醉人的目光,心头一酸。

“洛丫头,你长大了。”声音苍重而低沉,他的手划过他的脸颊,低声念道:“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叫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洛丫头,我这辈子,怎么能放下你。”

“楚离,我……”泪纷纷落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萧楚离却执起仍在凌君手上的面具,重新戴上,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的容颜,看不清的目光一寸寸落在她的心上,相隔许久他方才说道:“洛丫头,从今起,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你若是要在这宫里一辈子,我便愿陪着你在这个宫里一辈子。”

凌君摇了摇头,说道:“楚离,你果真愿意舍下一切和我在这个宫里吗?”

如烟浮藻的白裳,被清风扬起,紧紧包裹了一世的安宁,郑重的点了点头,似无声的誓言,在这波光淋漓的醉人目光里成了永远。

“我而今是陈国的一名掌乐官,你是陈宫的一名宫女,从此我与你倒也是相配了。”萧楚离温柔的说道。

凌君心里就似堵着一团棉絮,骄傲如斯的楚离,才华冠绝的楚离,容颜绝色的楚离,竟然为了她在这陈宫做一名乐官,吟弄风月,心里的泪水奔泻而下,为什么见着他自己的眼泪就从来没停止过,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依然自卑,更不敢相信他竟是为了自己入了陈宫。

“楚离,你这是何苦。”

“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又是一番对视,远远的见有宫娥走来,萧楚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洛丫头,我走了,你放心,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你,洛丫头,我现在的名字叫思离。”说着青铜面具下的双目重重的朝她脸上停顿了片刻,便如烟飘去。一缕百花髓的香气入肺,入心,入骨,怎么也抛不去,丢不掉。

望着树树烟林,望着百花竞放,心里的酸涩和振动一寸寸撞击着自己的心,那果真是他吗,抑或还是在梦里,绮梦初回,柔情绰约,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接连的几日心思沉浮不定,那日的光景如梦一般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而后又幻灭成为泡影,大千世界,万象如幻,楚离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日西斜,夜深沉,晓风寒,灯影落,她坐在案前抄写着金刚经,娟秀的字迹行行风骨清秀,一身宫装,简单的梨花银钗,头发盘至头顶,结成如意髻,眉间安宁如清水,眉目娟秀清雅,安宁静好,全身泛着淡淡的柔光,凌君的美美在安宁,不张扬的柔动与静雅,这样的美像天空的一朵白云,像开在枝头的素梨,无须装扮,全身的天然之气总能让人心头一亮,在这样美女寂寂的

陈宫,其实她真的不算是美,唯有周身淡雅淑静的气质总会让烦躁的心无比安宁。她现在笑得很少了,除了低眉收敛的神色,便是安静的周旋,原本如古井的一池死水却突然活了起来,仿若有倾天的大雨搅乱了心,让心乱成了一片乱麻。

丝绸绢帛微微皱起,心里太乱,如何也写不下去,研开的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手一滞,笔端落下一点浓墨,迅速的衍开成了一朵墨梅。一滴泪滑下,落在墨团上,心中酸涩:“楚离,我到底该怎么办,两年了,而我的命却只剩下不到三年的时光,而今不过是苟延残喘,你这样的神情,让我如何承受得起,为什么你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姿态逼近,饶是冰霜之心,她又怎能不感动。

她不过是一个俗世的女子,而楚离却是那在云端睥睨世界万千的的太阳,无须发光,那种绝美的姿态足以让世间的女子心动。她对于他这样的姿态,这样的情愫,总是担心太多,战战兢兢的接受,也许是不够自信,也许是从不相信,骄傲如他,怎会看上自己。再加上自己身中淬月,身体劳损过度,有些事早已注定,她早已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可是她又无法拒绝,这样的楚离,让她如何拒绝,思离,便是思梨,她如何会不懂其中的意思,犹记得在梨花林中,他问她:“你叫什么?”她战战兢兢的说:“我叫小梨。”思梨,你叫我如何偿你的深情,叫我如何面对你。

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湿了面颊,清淡的脸越来越凄凉,突然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一条蜜合色素绢帕子塞到了她的眼前,惊抬首,却见灯光欸乃,光影斑驳处,皇帝一身白色龙袍,身姿玉立,浅淡的光,印着眉梢眼角,有些许沧桑的神色。

凌君急忙离开书案,倚身跪下:“陛下金安。”

陈皇见她并未接自己手上的帕子,不由得神色一僵,眉头不悦的皱起:“起来吧,朕说过,你以后都不用跪了。”

凌君神情微微一滞,望着那张略带了些帝王傲气的俊脸,心里一阵恍惚:“陛下,这么晚了,该早些安息才是。”

“你这是关心我?”

凌君漠然不答,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久才说道:“陛下,国事烦忧,您还是得多保重龙体。”

“你近来身子可觉得好些了?”

“奴婢无大碍了,都是些陈年旧疾,奴婢自己也知晓些医术,多谢陛下垂怜。”见陈皇走近了自己的身侧,微微后退两步拉开了些距离,陈皇抬起的手一滞:“你果真还是这么讨厌朕吗?”

凌君一愣,许久方才挤出一缕微笑,摇了摇头:“陛下,这两年的时光,是奴婢觉得最安宁的时候,所以,我十分感激陛下。”

陈皇许久许久的望着她,想要从她的神色里瞧出不一样的神态来,可是最

后他却失望了,她对他除了永远的安静,便是这冷淡的神情。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好似太阳与月亮,注定了一生都没有交集,看着她脸上的云淡风轻,陈皇的脸霎时变了一变。

“洛凌君,你就真的要这样对朕吗,朕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你还要朕怎么样。”陈皇的脸逼近她的脸,温暖的气息一点点落在她的耳畔,只觉得心头一阵窘迫,强迫着自己镇定,吸了口气,退后几步说道:“陛下,你早知道,我的身子劳损过度,也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两三年,更何况,我中了那样的毒,我如何能答应陛下,晋级妃位,其实这样很好,我过得很开心,我也愿意这并不长久的生命都在这陈宫度过,只是求陛下,不要再逼奴婢了。”

陈皇仓惶的退后几步,脸色有些凄凉:“洛凌君,朕不会让你这么快死了的,朕一定有办法。”

凌君凄凄一笑:“陛下,没有办法的,人命争不过天,我的命是早已注定的,陛下,天下繁花万千,我不过是最不打眼的那一朵,后宫中多少女子翘首等待,陛下应该怜取眼前人才是,而我洛凌君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一滴泪划过脸庞,落在手上,冰冷的滋味沁进心里,这话说给他听亦是说给自己听。

陈皇的脸稍稍有些缓和,将他拉近自己,双手拥她入怀,凌君身子一滞,睁大了眼死死的望着他,身子如同僵化,一动不动。浅浅的一个吻印在她的额上,冰冷的滋味,入心入肺,全身仿若惊雷,猛的将他一推,使尽了全身的力道,不想陈皇这几日为国事操劳得过度,一下便撞在了花几上,只听得怦的一声,花几上的一盆兰花碎裂,陈皇的额头磕出了浅浅的血印,双眼惊恐的睁大,失声呼道:“陛下。”

便跪在他的身侧,从怀中掏出一条素纱绢子,惊恐的说道:“你为何不躲开,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陈皇倚身在地,靠着她的身子安宁的望着她,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拭去额角的血迹,看见她脸色虚淡得没有一丝血气,他果然把她吓坏了。

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凌君终究有几分自责,便任由他握着,有些温暖的气息传人骨髓里,凌君望着那有些沧桑的脸,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对不起。”

陈皇掠起一缕微笑,伸手拂去她眼角的雾气,温腻的说道:“凌君,两年了,你永远是这般模样,不管是对谁,总是这样淡淡的,仿似这个世界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破你的宁静,可是朕只要离你近了些,你总会无比的恐慌,既然你无法接受朕,不如就这样互相纠结,这样至少我知道,朕是唯一能影响你,让你恐惧或者让你厌恶的人,这样朕至少知道,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朕还是走进了你的心,这样就足够了。”

泪又悄然落下:“陛下,不值得的,洛凌君不过是最普通的女子,不值得陛下这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