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绮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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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岁九寒天风波起(二)

摸了摸她的脉,凌君心就开始往下沉,问旁边的宫女道:“平日里可有什么症状。”

一个怯生生的丫头说道:“这几日总是往茅厕跑,还腹痛。”

“那怎的不来告诉我。”

“我们哪里知道,浣衣局的丫头,小病小灾的谁没有,挺得过去就罢了。”

凌君心里一寒,酸涩的悲呛突然冲到头顶,把了脉看了舌苔,全身恍若虚脱了一般,说道:“这是寒热症,也就是肠辟。”此话一出,宫人皆惊。肠辟便是痢疾,在古代根本没有什么药可以治愈,凌君仿似从没遇见这般棘手的事情,而今自己身在此处,身边医药全无,而这肠辟之症却是会要了人命的。

顿时大家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凌君一咬牙,看着棉被下苍白的一张脸,冷汗直冒,心里一酸,这些宫女的大好华年就这样被阴暗和无休止的劳作摧残了,心中实在不忍,宫里出现痢疾,不是小事,需得赶紧报之太医署的人知晓才是,便与月姑姑商议道:“姑姑,出了这样的事,总得报到太医署去。”

月姑姑愁眉皱脸道:“浣衣局出现痢疾不是一回两回了,前些年也去找了太医署,可是他们根本不理,我们也就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宫人死去。”

凌君不知道竟有这样的事,想了许久,正是大年三十,太医署的医官都告假了,看来而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凌君来不及加衣裳匆匆的朝任泰殿走去,飞雪依旧,只是比白日小了许多,廊檐之上缀满了长长的冰凌,一脚脚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心发毛,任泰殿在皇宫的东面,离浣衣局很远,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到,抖了抖山上的积雪,全身已经冷得没有了半分知觉,好在曾经在这住过,认识一些宫人,便央求他们找了如木来,等如木赶到的时候,她已是全身冷得颤抖,如木心疼的看着她:“小姐怎么自己来了,这样冷的天也不多穿件衣裳。”说着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她的身上。

凌君张了张冻得发黑的嘴唇说道:“如妹妹,皇上在哪?”

“小姐终于还是想通了。”如木大喜道。

凌君摇了摇头,已经无力再说什么。

却听如木说道:“今儿三十是皇上的家宴,摆在太后宫里,只怕要到亥时方散呢。”

“如妹妹,有没有什么办法最快见到皇上。”凌君咬咬牙说道。

如木见她神情凝重,只不知出了什么事,便也不敢怠慢,说道:“如此劳烦小姐随我去太后宫里一趟。”

凌君点了点头,如木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朝太后的永寿宫走去。

到了永寿宫如木对她说道:“小姐,我先去禀报皇上,你先等等。”

凌君点了点头:“如妹妹,请你快些。”

如木进了永寿宫,凌君焦急的等待着,穿梭的宫女捧着珍

馐美酒走在玉阶之上,玉阶上的雪已经清扫干净了,铺上了一层红色的绒毯,外边的树上却依旧白雪参差,如同琉璃宫殿。

人说寂寞皇宫冷,这话果然不错,站在风口之上,寒彻周身,周围红绸结花,宫灯长长的穗子飞扬在风里,就像璀璨的蝴蝶在飞,这灯火通明的盛世繁华,有几人又看得到卑微的生命,心中一片黯然的酸涩。

冷从脚下直直的灌到头顶,幸亏如木给了件衣裳,若不然只怕要冻僵了,这一等足足等了三个时辰,而今已是亥时了,冰天雪地,站在风口上足足三个时辰,腿已经僵了,全身冰凉如雪,在这么下去只怕连自己都要结冰了。头晕脑胀,牙齿哆嗦。

见着灯花窈窕处,一个明黄色的影子靠近了,凌君心里一喜,正要往下拜,身子却一软,下一刻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最后看见的依然是红色宫墙上堆积的皑皑白雪,之后便再也不晓人事。

等醒来是第二天的晌午了,她见自己躺在偌大的宫室,云锦被裘,黄色的绣龙幔帐上轻绾着两个玉钩,泛着清冷的光。鼻子堵得厉害,吸了吸鼻子,睁开眼睛,蹭的一下做起来了,旁边却坐着一个人,一身宝蓝色九龙含珠团花袍子,双眼焦灼的望着自己,赫然便是陈皇,忙的要起身见礼,陈皇制止了他,说道:“你总算是醒了,你怎么就那么傻,既然等不到朕,便回仁泰宫等着就是。”

凌君心里一窘,顾不得他说什么,急急的问道:“陛下,现在几时了。”

陈皇望了望窗外普天盖地的白雪,雪停了,一缕阳光穿透琉璃窗台,落在深重的龙**,牵起稀薄得无比透亮的颜色,整个寝殿都亮堂堂的,陈龙阶好笑的看着她说道:“此刻已是子时。”

凌君整个人一震,忙的掀起被子,昏睡太久,身子弱到了极点,还未下床,头就一阵昏眩,陈龙阶将她整个人捞起,用被子紧紧的将她裹好,看着她双眼里的焦虑和脸上跃起的红晕,温腻的笑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昨天我已派人去了浣衣局。”

凌君十分惊讶,好奇的看着他问道:“陛下,怎么知道是浣衣局出事了。”既然皇帝已经派人去了浣衣局,看来燕儿姐姐是无大事了,只是痢疾这病多还得靠自己的毅力撑过去,结果如何她还是不知道。

皇帝叹了一口气,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她:“昨日你晕倒之前对朕就说了三个字浣衣局,朕不知道你拼了命要告诉朕的是什么事,便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是浣衣局有人病了,只可惜,那宫人得的是血痢,再加上自己没有生念,于昨日子时便去了,朕吩咐厚葬那名宫女了。”

凌君呆了一呆,整个人如同石化,心里骤然的寒冷直入到骨髓,眼泪没声没息的一颗颗砸到云锦被褥上,方才泛起的一丝红晕悉数散去,随之而来是悲戚到极点的神色,眼神恨恨的望着他,仿若眼前的不是一

个皇帝而是一个毒蛇猛兽,而后眼神里跃起悲凉而沧重的目光,皇帝错愕的望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凌君凄凉一笑:“陛下,宫人的命不过是蝼蚁,在那大年三十,陛下安享着百官朝拜,万民敬仰,看着惶惶盛世之朝,却绝不会在乎深宫寂寂处一名卑微的生命正在走向死亡,可是陛下怎么会知道,她也是人生父母养,她也有思想有爱恨。”

陈龙阶原本温腻的神色突然变了变,变得阴晦而又铁青:“洛凌君,你勿要仗着朕对你有几分心思就满嘴胡言。”

凌君想不到这样的话竟从他嘴里说了出来,挣扎着起来,凄凉的说道:“陛下,奴婢不过是个下等宫人,怕弄脏了陛下的龙床,奴婢这就回浣衣局。”说着一阵咳嗽,声音皆已沙哑,挣扎着起床,从他身边走过,陈龙阶却死死的拽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本就红肿得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皆是厚厚的冻疮,这样被他一拉,疼得眼里掉下泪来,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愿哭出声来。直到手上鲜血淋漓,顺着二人的手一滴滴落在金砖之上,沁入缝隙之内。陈皇一惊,眉目里的神色好看了许多,松了自己的手,看着她十指皆是红肿得如同包了一层蜡,裂开的口子鲜血慢慢的岑出,一点点刺得心中锥心的疼痛。

“洛凌君,朕到底该把你怎样?你告诉朕,要朕怎么做?”陈皇瘦削的脸迸发出无奈的神情,望着眼前弱小得有些卑微的女子,心中就似打了一个结。无比的骄傲和耐心,悉数被他磨得干干净净。说完却等不到她的回答,迈着寂寥的步子走出了寝殿。不过半刻,便有太医来了,凌君呆呆的坐着,心中酸涩无比,想着他方才话来的意思,心里突然就似沉到了水底。

她又能嗔怪他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宫里的罪恶与肮脏都是隐在幕后的,也许他也曾被那样的罪恶与肮脏陷害,可是却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个皇帝,这个皇宫有多么的不讲人情。

太医将她的手处理好了,看见她脸颊处一片红肿,又吩咐一边的如木为她抹了些药膏,而后又与她把了脉,看见太医越来越凝滞的脸,凌君笑了笑问道:“太医,我该无大碍了吧。”

太医沉思良久说道:“姑娘,你这身子亏损太大了,切不可再伤心忧虑,若不然。”凌君看太医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自己这身子骨看来是经不起折腾了,她自己也是大夫,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子。

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有劳太医了,我自会爱惜自己的身子的。”

那太医望了她两眼,叹了口气:“本官一会给姑娘配几副药,姑娘好生调理着。”

凌君道了谢,看见太医走远,原本坐起的身子滑进被子里,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这宽广的龙榻,就似一个牢狱,可是皇帝好似并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太医每到辰时便会来问诊,却并没有见到陈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