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绮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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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月华无依空有恨(三)

从怀中掏出一条素纱绢子,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望着那苍白如羊脂玉的脸,一双黑宝石般的星眸柔柔的望着她,轻轻拉过她的手。

“你终于还是肯来见我了,你若不喜欢住在昭月阁,就搬回闻风阁吧。”

千丝万缕数不清的纠缠爱恨齐齐袭来,心中却突然觉得失望。见他拉着自己的手,又恐生出那日的事来,微微一挣扎,萧楚离的手骤然一松,眼神中空洞的目光将她的心揪起。

“六爷,我给你把把脉把,你的身子调养了这么久,怎的还是这般。”

萧楚离摇了摇头:“段先生过些日子便该回了,无碍,不过是老毛病了。”

难得心平气和,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他与她在皎洁的月光下各自藏纳着心事,谁也不愿撕裂开来,小心翼翼的相处着。

凌君固执的抓过他的手望着那双美眸微微染红了脸,想起那一夜的尴尬,终究无法释然,可是他们二人却绝口不提,仿佛那只是梦里的黄粱,然而不提不等于忘却,她依旧记忆深刻的存在于脑中,只要在他的面前,总是无端端的跳出那日的暧昧与尴尬。

纤长匀称的手指如同白玉雕琢一般,借着影微烛摇的灯火,看见有些瘦削的腕上青色的血管栉比鳞次,跳动的血脉一下下传到她握着他的两根手指上,微微皱了皱眉,俨然乃是大虚之症,从小带的弱疾而今却越发厉害,凌君突然无端的却觉得心中虬结着什么东西,饶是萧楚离这样的人,拥有世人称羡的容颜,华堂绮宴的生活,却依然逃脱不了宿命,天生的弱疾,头疼之症沁入血脉。

“公子,以后早些安歇吧,我给你开个方子,兴许会有些用。”萧楚离摇了摇头。

扬起的一丝绝望的笑意,夹杂着迷人的光晕一点点投入到她的心里。

“这下好了,我们两个却真是同病相怜。”萧楚离眼中泛起薄雾,说完眉目间赫然开朗,带着淡淡氤氲的沉甸甸的光芒,慵懒的气息投在心底。

凌君心中一酸,看见白裳下隐约的男人肌肤,不似女子般细腻,却莫名的苍白。一阵慌乱,曾经高高竖起的骄傲与防备,突然崩塌,说到底她依然只是柔弱单纯的女子,她想说什么,却生生憋在了心里。

“以后你就叫我楚离吧。”他望着她,目光里不再有纠结成团的忧伤和寂寞。

凌君点头,她知道那尴尬的情分,让他不能全然的接受她人前相公的称呼,亦不能无动于衷接受她公子的称呼,唯有一声楚离,看似亲近,实则却是俩个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萧楚离享尽着齐人之福,心中却犹如藤蔓牵绕,以至于他也不知该如何的相处,凌君略微与他隔开两个步子,却见书案上摆着花笺,笺上暗红的血迹摊开如一朵盛世妖娆的血莲,就如在云崖洞内看到的血色一样。好似冰雪的纸面乌墨分明,一气行书龙飞凤舞,纤毫之下,转折孤峭,险峻处力透纸背,一笔笔带出决绝锋芒如刃。凌君恍然一震,这样的字意气潇洒,仿若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凌君莞尔:“六

公子的字果然极好。”

眼神一滞,却生生憋见雪白的花笺上陈皇陛下轻启几个大字,心中微茫一刺,收了目光,不愿再看,男人的家国旧业,为什么要自己掺杂进去。

萧楚离静静的望着他,并没有遮盖的意思:“洛相诗书画三绝,他之女,必然也是极好的。”

凌君轻笑摇头:“我不过学得父亲之百分之一,差之远矣。”

萧楚离柔柔的目光望着她,沉静的衣袂如岚,四散的茉莉清香漂浮,在那抹清透的目光下,她只觉得无所遁形。

“小洛,与陈皇的三年之约你定要前去应约吗?”

“千金一诺,有如江河不能逆流。”

眼光忽而一锐,唇角微冷,到最后只是徒然的点头,深叹,举起手将她耳畔的一缕跌落的长发挽起,冰冷的骨骼触碰到她的肌肤,好似悠然清泉,遣惓心田。然而却又生生的斩断仓惶退后。

萧楚离一笑,玉宇澄清般的目光开云破雾:“小洛,原来你怕我。”

凌君摇头,终是不知如何面对,轻挽纱裙转身而去。临到窗格之下,蓦然回首:“楚离,以后你若要吃我做的东西,便自己来要吧。”

萧楚离沉静的嘴角扬起一缕微笑点了点头:“你的针脚太疏散了,还是多与静夫人学学女红。”

脚下一滞,悉数明了,自己不过偶尔缝了几针,他竟然知道,低眉敛目,悄声退去,碧月无心相照,独个影相随,踏着一地的月光如水,心中却难得的舒畅。

却不知一抹桃红的身影从帘内踏出,眉眼端静沉稳。“六爷,我赌她必然会向皇帝告密。”

萧楚离望着夜空,摇了摇头:“不,我相信她。”

“六爷,我们的大事不能有半点疏忽。”

“镜心,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萧楚离风骨清傲,携着晚风飘荡,走出了书房,桃红女子颓然坠地,眉目间的苍重犹如老妇。

凌君一腔心事,随着缓缓而行的步子,皆数凝在了浓得化不开的夜幕里,脸上凄然的神色仿如鬼魅,心中纠葛,回到住处憋见顾云慈远远的寻来,一灯如豆,橘黄的光犹如长在江南遍野的柑橘,滋润了心田,脑中却唯有萧楚离纸背上“陈皇轻启”几个大字。

与顾云慈一齐回到卧室,看着碧纱帘子如雾一般漂浮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心中参差不齐左右难安,顾不得洗涮,便吩咐着顾云慈早些去休息。

看着棱花窗格重重深闭,心中骤然一散,徒然的跌坐在书案前,挑了一只燕湖斋制的毛笔,研了磨,铺上素绢,许久沉凝,却不知该写什么。

悠然一叹,看着笔端的墨一滴滴落在素纱上,迅速的衍开成团,终究一字未得,借着滴落的墨汁,挥洒开手中的一管狼毫,一撮风骨卓然的翠竹俨然而立,笔墨刚劲,淡抹相宜,笔一滞,心性酸涩下几个风骨迥然的大字跃然纸上:“听风闻竹声,零落一地尘。淡坐且悠然,人间事非真。”然后捏碎成团,看着卷帙在自己手中一点点缩紧,

心也在一下下的跳动。然后再画,再捏成团,最后满地白纸,只剩她苍白的容颜,憔悴的神色。

顾云慈一早起来就看见丢得满地都是的纸张,摇了摇头,一点点捡起来,凌君孤寂的一笑:“顾姐姐,都烧了吧。”

顾云慈不言语,只是含着疼惜的目光微微矗立,收拾完毕便走了出去,心中也是恹恹不安,低着头穿梭萦回,未料一道雪白的身影横在眼前,来不及止住步子,撞到了他的身上,一张安好恬静的绝世容颜横在眼前,心中一抖惊呼道:“公子。”怀中的绢纸悉数掉落在地,仓惶的拾起,他亦伸手来拾。

“你下去吧,这些交给我了。”

顾云慈窘迫的红着脸,喃喃道:“公子,这,都是些没用的纸张。”

他摆了摆手,顾云慈看见他微微有些寒凉的唇角,心中骤然一紧,低声退去。

萧楚离唤了昊焱皆数收好,便回到书房,不料镜心早在那等候,一身锦鸾回纹绣袍宫纱裙,眉目澄净如画,安谧幽雅。倚身坐在他的书案上沉思,见他过来,嘴角扬起一缕笑意:“六爷,你回来了。”

点了点头,淡漠得有些冷然,镜心眼神一滞,依旧打起精神笑道:“六爷,看你衣裳旧了,这是我新做的。”

萧楚离淡淡笑道:“镜心,你知道的,除了静夫人做的衣裳,谁做的我也不会穿,我对蜀锦向来过敏,只有天蚕丝的冰裂锦才使得,我素来不喜熏香,尤其讨厌龙脑的浓烈,衣裳必然是梅花香粉染过的,衣襟处必然要有梅花纹,镜心,以后你就不用再做了。”温润的气息贯穿在心底眉间,话却决绝而冷然,生生将镜心逼到了悬崖顶端。

“六爷既不喜,那我下次便与静夫人学学女红。”

“镜心,你累不累,你明明心不在我这,却因为你的国嫁给了我,而我除了给你们陈国想要的,其他的感情我一分一毫也给不了。”萧楚离陡然说道。

沉思少许,望着眼前神情高贵,眉眼俊俏的女子,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无需要再做这些,夫妻的名分不过是一个幌子,陈国需要萧家,萧家也需要陈国,可是我萧楚离不需要这些,连萧家我都不在乎。”

“那你为何还要跳到其中,为何要答应娶我?”镜心厉声追问。

“因为到现在我还依然姓着萧。”含着几许无奈的疲惫,淡然的说道。

“你就那么相信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她不是来历不明,她亦是我的妻,皇上谕封的锦西夫人。”

一滴泪滑落嘴角,濡湿的感觉冰冷的刺入肌肤:“我明白,我不过是你的妾室,是你眼中一文不值的同盟,萧楚离,你果然是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我即已明白,从此便也不会苛求。”

“无暇,你在折磨你自己也在折磨我的四哥。”萧楚离对她的凄楚浑然不顾,摇着头叹道,瞬间将她心中所有的隐秘悉数明晃晃的亮在了人前。

说完与她擦肩而过,身后的她手中的漆盘坠地,砰的一声,尖锐的敲在人心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