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绮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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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千里东风一梦遥(二)

诺大的囚室,虽在署中,却依然透出阴暗和腐蚀的气味,白忠沅许久许久的握着手中的一缕发丝,贴于心口,心中早已麻木得有些钝痛,似是有什么东西将心死死的纠在一起,昨日的凌君神情凄迷,带着决绝的神色,他越想越不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心中越发的不安,手攥紧又放松,心中依然堵得慌,突然走到监房门前,大声喊道:“来人,来人,放我出去。”

一阵叫嚣,手死死的拽着玄铁所铸的监门,叫了半柱香的时间,大理寺监臣才来到牢前,对上那一双如鹰凌厉的双目,神态有些恭谨的问道:“侯爷可是想明白了。”

“放我出去。”

监臣似是并不愿得罪他,其实放眼如今天下,除了皇帝哪个不是敬他三分,他是大功臣,是大将军,是一等子爵,只要他点头马上就是驸马之尊,小小三品监臣,如何得罪得起。

“侯爷,陛下吩咐,侯爷什么时候松口,下什么时候开这监门,侯爷勿要问为难下官。”

“你放是不放?”白忠沅声音带着一丝阴狠的惨绝,眼中奢血的目光不加丝毫掩饰的落在监臣的身上,那监臣微微一哆嗦,全身颤抖,支支吾吾道:“侯,侯爷,下臣,下臣,没有陛下的谕令,下臣不敢,请侯爷赎罪。”

白忠沅冷冷一笑,挥起一拳,死死的砸在碗口粗的铁监上,接着又是一拳,手上的血顿时一点点洒在黑漆漆的生铁上,看不出红色的印迹,监臣早已哆哆嗦嗦,朝他跪下:“侯爷使不得。”

“子仲,你这是何苦,没有皇上谕令,谁人能给你开这门。”白忠沅乍然听到一声极沧重带了些悲悯的声音,头也不抬,嘴角却露出笑意来,捶打监门的手也停止了动作,“王爷果然是子仲的福星,此刻我正想见王爷。”

原来进来的竟是五皇子,按照凌君的要求,她远嫁之事终究是要告诉他的,既然无法全美,便不如撕裂,比如权利,比如爱情,子仲总是要承受的。他一身赭色衣袍,羽冠锦带,只是右脚依然是跛着,他挥了挥手,那个臣监与几个侍卫都跪在地上如筛糠一般,见五皇子来了如遇大赦,见他挥手,忙的退去。

“子仲,你是我璟国的栋梁,儿女之情不过是英雄岁月里的一抹胭脂,可淡可浓,既是如此,朕的皇妹也将是最美丽的一抹神彩。”

“我竟不知王爷原来是来做说客的,那大可免了。”

“不,我不是来做说客的,我是来告诉子仲,小梨她嫁人了。”声音清淡而伫定,眉目里却现出一丝不忍来。

白忠沅微微一愣,手慢慢的攥紧,手上的血慢慢的沁出,凝出细小的殷红血滴,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溅起血腥之气,五皇子看到血滴坠地心里一痛,闭了眼一声叹息。

白忠沅楞了半会,突然却哈哈大笑,笑声弥漫在监牢之内,回音阵阵,五皇子眉头一皱:“子仲,你笑什么。”

“崇瑞,你本不是撒谎之人,今日竟怎的这般哄骗于我。”

“子仲,我还是喜欢听你唤我

琮瑞,可是,我并未骗你,父皇下旨赐婚,梨姑娘于明日便要领旨前往淮阴嫁予萧家六公子。”五皇子心中划过一丝痛,闭目低声说道。

白忠沅突然身子一抖,赤红了双目,死死的盯着五皇子:“定然是你们逼她。”

五皇子摇了摇头:“没人逼她,是她自己要嫁,子仲,红粉枯骨,乃是英雄大忌,你如何会看不开,今朝你若不娶我那皇妹,只怕今生都走不出这间牢室,侯府二十四名家将,还有卢萱儿母子只怕也会因为你株连九族,如今你爱之人尚弃你而去,你还执着什么,你终究不过是臣。”

“哈哈”凄厉的笑重新响起,环绕左右,手一下一下锤在墙上,暗白色的墙上印出血色,迷离妖艳得夺目,五皇子不忍再看,低声叹气,唤来监臣,吩咐打开牢门,两个劳役死死的拽着白忠沅,却怎么也拽不住,五皇子摇头叹气挥手叫他们退下,自己弯腰走进监中,死死的拽着他的手说道:“子仲,这个世间不单纯她需要你守候,还有很多东西都是你命中注定不能丢却的,正如我这王爷身份,一生都想脱离,却一生都无法脱离的身份。你尚且可以有爱,而我,却只能灭情绝爱。”

白忠沅无力的倒地,双眼泛红,这在疆场浴血奋战的巍巍将军,此刻血污满身,凄凉灌顶,没有半分大将军的威严,五皇子也缓缓盘腿坐下。

两人四目相对,白忠沅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的坐着,任手上的血蜿蜒流淌,寂清的监牢内呈现出诡异的神色,血一点点蔓延,直到漫都眉间心上,人已麻木。

“琮瑞,这一生,我再也不会是自己了。”

“子仲,这一生,我早已就不是自己了。”

“果然我与你是同命相连。”

“所以你更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沉默片刻白忠沅答道“好,我答应你,娶公主,做驸马。”说完他似是极累极倦,声音无比凄凉,带着沙哑之气,生生的让人心头难受。

“她,明日几时走?”

“辰时三刻出发。”

“好,这也是我的报应,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老天爷不会让我与她在一起。”

“子仲,你说什么。”五皇子皱眉道。

“王爷,我可以出去了吗?”白忠沅脸上泛出苍白的神色,下巴清渣一片。

“监牢开着,你随时都可以走,玉官在门口候着。”

“原来你早已知道我并会答应。”

“相交十年,我太了解你了。”

白忠沅缓缓的点了点头,五皇子一叹,起身走出监牢,朝他望了两眼,走了出去,过了一会,玉官焦急的似是一阵风的赶来,见到监内的白忠沅,心中一酸,眼角沁泪,呼道:“将军。”说着将衣裳脱下,裹在他的身上,见他手上关节一团混沌的血红,忙的又从衣裳上撕下布条,小心翼翼的包扎,白忠沅双目空洞,一层不变的望着头顶,似一具行尸走肉,任玉官为自己包扎,任玉官将自己搀起,机械的抬腿,向外走

去。

凌君坐在红廊之下,蜿蜒的宫灯闪烁,浸透人心,顾云慈也挨着她坐下,突然说道:“上次,六公子不是将萧婵云带回侯府了吗,梨姑娘,你说他会不会把萧婵云纳为侍妾。”

凌君眉目一怔,这些年月,她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突然想起还有无暇,还有云妈妈,心中豁然开朗,其实淮阴终究是自己呆过的地方,有故人的地方总也不会生疏,可是,再回淮阴,只怕连云妈妈都要骂自己,走时只是奴婢,而今却成了少夫人,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脑中天马行空,想到这些,自然又想到与她们如丝相连的子仲,心碎如斑驳的月光,痛得没有了知觉。

顾云慈见她若有所思,不禁一叹:“你又想什么了,可是害怕那婵云与你争宠,说到这,你的容貌可真是不及那婵云的十万分之一呢,梨姑娘,你说这怎么好啊。”顾云慈知她伤心,不过是想着法子逗她,不料她却越发伤心,脸上的凄然之色百花皆伤。

沉默了许久,凌君方才说道:“六公子不会娶她的,当日许她萧姓,就是将她作为子弟兄妹看待,所以,他断然是不会娶她的。”

“梨姑娘,你几时这样了解六公子了,要说,你们还真是绝配?”顾云慈笑嗔道。

“顾姐姐,休要胡说,六公子聪明绝顶,是我要拖累他了。”凌君轻轻一叹道。

两人正在闲话,突然有太监通禀道:“锦棠公主驾到。”

凌君心里一震,忙的起身相迎,锦棠一身枣红宫装,眉目含笑,越发衬得肤白如玉,人美如画,凌君与顾云慈双双拜地,锦棠忙的将她搀起:“勿要多礼了。”说着又朝那宫人说道:“尔等都下去吧,我与梨丫头说几句话。”

一干宫人得令都退了下去,锦棠忙的拉住她的手,相携走入房中,顾云慈会意,将房门紧闭在门前守候。

凌君望着眼前如神仙妃子般的女子,心中突然涌起亲人相见相离的伤感来,低声唤道:“嫂子,你能来看我,凌君真是高兴。”

锦棠望着她也是满脸的凄色:“你哥哥终究是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他入宫多有不便,连妹子出嫁都不能相送。”

凌君点头:“大哥这番心思我懂,谢谢你们。”

锦棠摇头叹道:“哎,都是一家人,无需客套,今日来,不过是将一物奉还。”锦棠说完从怀中掏出一管玉笛,放到她的手上。

凌君心思纷涌,原本早就干了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当日我大婚之时哥哥将玉笛相赠,未知待嫁在即而家族遭戮,今日我又逢嫁娶之时哥哥同样将这玉笛相赠,这一次,却怕会是玉石俱焚,公主,我是个没有未来之人但此话却也只敢对你说,这些日子你吃苦可,大哥脾性不如从前,倘若让他知道我的心思,定然会与陛下起冲突,公主,哥哥他就拜托你了。”

锦棠身子猛然一震,身在皇室,她何事不明白,静静的看着她,心中却翻江倒海神色憔悴,同为女子,彼此的苦都深深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