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绮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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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春秋一梦是千年(一)

说完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大可不必回京城的,可是那里有他的念想,他的心早已落在了璟宫殿内那嫣然一笑的女子身上,他只想离她近一些。

西南之战,慕容羽虽然有大将之才,可是手下重兵皆是瑞国旧党的一些私家兵,再加上收复了几支义军和瑞国旧党,可谓是一只杂乱无章的队伍,慕容羽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训练,方才有了些成绩,然而由于西南爆发旱灾,水土枯竭,人畜死亡过半,再加上璟国的岁贡繁多,早已不堪重负,民不聊生之时方才急急发动战争,天灾驱使,这些人都不要命的打,以至于初战失利,但不过是被夺了座空城,璟国兵士死伤不过百人。后来几次战争,白忠沅调动三军,四面围堵,一直打到了葫芦口,葫芦口地形特别,慕容羽迟迟不肯出战,白忠沅知西南旱情紧急,早已颗粒无收,瑞国必然托不起,更何况,瑞国并无外援,白忠沅便等着他们自己走出葫芦口。

却不料错算了一招,葫芦口东边是一个绝壁,而西边却十分广阔,那一日正是晚上,白忠沅正与随军的卢萱儿在西边口上视察军情,不料有人来报说:“西北角发现敌军踪迹。”

白忠沅二话没说,吩咐卢萱儿带领援军随后而来,跨马长驱而去。

未料一路追踪,走出行营十几里没有半点踪迹,西南的黑暗就似漫天的黑布一般,亮点星光全无,白忠沅向来是谨慎的人,此时细细回想,只觉其中疑点颇多,方才通报的侍卫竟是十分眼生,因为情况紧急自己并未多加注意,此刻想起来,顿生疑惑,正在这时,周围只听得一阵琐碎的声音,白忠沅暗道:“不好,中圈套了。”那声音听起来至少在百人以上,白忠沅情之不妙,只能挥剑而上,四周黑暗,只觉得剑气一道道迎来,寡不敌众,一路边打边退,白忠沅早已多处受伤。

也不知退到了何处,白忠沅何曾遇到过这样不明就里的截杀,便是对方是谁亦不知道,可是刀刀取人性命,一番激杀,纵是天下无敌也经不起这么多人的轮番上阵,连他自己都记得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滚烫的血一点点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群人的。

几百人对一个人,胜负早分,白忠沅再也支撑不住,前方是一处激流,名为绝尘河,河下是一道道暗涌,白忠沅睁着雪亮的眸子诡异的对着所有人笑道:“你们不是瑞国人。”

却听不到半点答话,只有无声的拼杀,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坠入绝尘河中。黑夜朦胧,谁也看不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番激斗,立在岸上的黑衣人轻叹道:“一代英豪,驰骋的将军却因我而死。”

“大人,他今日不被我等所杀,明日皇上必然也要派了别人来,大人无需自责。”

那黑衣人站了许久,摆了摆手说道:“迅速清理战场,不可留一丝痕迹,所有人当夜退离延州,回京复命。”

风萧萧,兮易水寒,这几句话弥散在风里。许久的飘荡,不想白忠沅拖着最后一口气在坠崖时死死拽着一块突起的岩石,手上的血一点点往下滴,落入深不见底的绝尘河内,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上面没有了半分动静,才挣扎着爬上绝壁,夜色依旧深沉,方寸之内是朦胧的黑,他第一次感到害怕,纵然是任修堂的惨烈也从未让他这般绝望,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唯有意识还在,可是就连意识也开始消散,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旷野之郊只余几声惨烈的夜猫子叫声。

只听得琐碎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一声轻叹打破了慑人的夜,一个黑衣男子静静的立在他的身边,用手触了触鼻息,将他附在肩上,朝深山而去。

白忠沅徜徉在梦里,又回到了童年之时的那场大火,又见到了娘亲,那样美的娘亲啊,到底去了哪里,姚家村的血一寸寸蔓延开来,满目是流动的血,又想起了在任修堂死于自己剑下的同伴,血漫开如璀璨的红莲,只怕是下了地狱吧,突然在鲜血淋漓之间,一个白衣女子嫣然而笑,美得如若天上的仙女,淡远出尘,竟是他的君儿,她素衣翩翩越飞越远,自己大声的呼唤,一阵梦魇,惊醒过来,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胸口的疼痛撕裂开来,深入到骨髓里,心肺痛得麻木。

缓缓睁开眼,却是一处山洞,石壁滴答滴答的水一点点往下流,外面的阳光透进石洞,牵起的光晕尘屑纷飞。挣扎着想要起来,使了使力却怎么也起不来。自己身上的伤口却已都处理了,用纱布紧紧的裹着。

“你醒了。”一道男声响起。

白忠沅斜眼望去,眼前的黑衣男子面目有些熟悉,白忠沅清冷一笑:“许大人这是何苦,既要将白某人赶尽杀绝,又何苦要救我。”

“白将军,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错就错在,许大人换了装束,却忘了将士兵手中的刀剑换去,许大人忘了,璟国将士所用的兵器是有特殊记号的。”白忠沅用极虚弱的声音冷冷的说道。

“将军原来早已知晓了。”

“今日我没死,你如何交差。”

“我自有我的法子,将军无须担心。”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不想落下残害忠良的名声。”

“那你又怎知我便是你口中的忠良之辈。”

“凭你的能力,要这天下又有何难,你不是不能,只是不想,所以,我救不救你,与你今后对朝廷的影响并不大,更何况,将军却是不世的人才,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许某不想英雄埋骨他乡。”

“如此说来,我应该多谢谢许大人了。”

“将军客气了,真正要谢的人是五皇子。”

“琮儒,果然是他。”白忠沅微阖双目,心口却有

些沉浮。

“将军伤情已经得到控制了,许某要走了,将军保重。”

“慢,你未杀我,可知道后果?”

“当然知道,有将军在就没有我白某人,有白某在将军就得死。”

“你已知结果,为何还要这样做。”

“我不想成为一个罪人,将军放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延州卢靖乃是可托之人,将军保重,我自会引兵到此,救护将军,许某先行一步了。”说完,看了一眼白忠沅,行了个军礼,便昂首而去,白忠沅伸出手,似是想拉住他,可是只握住裙裾带起的一片清风。

皇帝疑他他何曾不知道,他本就是淮阴侯府出去的人,皇上对淮阴侯的忌惮只怕由来已久,萧穆冲的一举一动,皇帝早有耳闻,只是不想动作竟是这样快。既然他要自己死,那他就得活着,更何况在那遥远的锦绣宫殿内,还有他一生的挚爱。

微阖的双目突然却放出无限的光来,思绪早已飞到九天宫阙之上的女子,眉目里的痛楚慢慢的抚平,心中一痛,望着水滴石穿的石台,似是一滴滴落在自己心上,此刻全身是伤,只稍一动便如全身碎裂的疼痛,挣扎到最后,不过是痛晕过去。

未想,他处的地方乃是葫芦口的中部,此时正是在瑞国势力所在,瑞国不知从何处寻来得来消息,一早便派大军搜山,玉官得到消息,准备深入腹地寻找,可是敌军阻拦,主帅不在,他亦不敢调动大军,只带了二十人,卢萱儿亦在其中,他们突破敌军防线,潜入葫芦口中,不料在寻找途中,遭遇敌军,战死十余人,最后几人苦战之中,使计脱离敌口,未料玉官一行人皆被敌军冲散,卢萱儿亦是在激斗中受伤借,不想未曾寻到白忠沅的身影,还深入敌军腹地,与玉官失散,退入深山之中,后面追兵不断,眼看着就要被那些敌军追上,情急之中摸进一个石洞,不过方寸的石洞,内里却极其的奇巧,卢萱儿虽素来胆大,然而终究年轻,唯恐这洞内有什么猛兽,一时又担忧白忠沅,看来今日只能在这里躲躲了。

三个月来的军旅生涯,她早已熟悉了军人天为盖地为炉的生活,她本就是极坚韧的女子,一身武艺在身,便是军中的男儿对她无不都是赞誉,这样的女子,注定了是军中的一道绝美风景,可是她从来不要人经验的目光,从来就是一身军装做男儿打扮,在军营的生涯里不管训练多么艰苦,从来咬牙坚韧,便是白忠沅也从未见过这样铁骨铮铮的女子,心中亦是十分敬佩的,数月来的相交,出生入死,他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兄弟,在军营从来没有男女的概念,她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浴血的兄弟,而卢萱儿从来不将世间男儿看在眼里,却突然遇到这样风流俊雅,却又决断千里的叱咤将军,从未开启过的心扉,砰然仿似寒冰遇到了炽烈的太阳,一点点融化。从此一颗芳心暗许,自存了一段心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