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二、石臼上撒尿摔破头
二、石臼上撒尿摔破头
外婆家离我们家不远,是同一个村子,相距只有一里远左右,中间要过一座石桥,叫洞桥,过了桥走十多分钟,就到了外婆家。外婆家在村街的中心,最热闹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
外婆家原先是开店的,是豆腐店,店面很大,品种也很多,有水豆腐、压板豆腐、豆腐干、豆腐花、豆腐千张、油豆腐等等,据老妈说,因为手艺好,口碑好,所处地段好,以前生意很好的,方圆几十里都有名气,附近村民过节赶集都喜欢到外婆家店里来买东西。外婆年轻时,长得十分水灵漂亮,人称豆腐西施,戴着金戒子玉镯子,一双小脚,走路不紧不慢,待人十分和气,笑容能灭得了任何火气,还会抽几口烟闹着玩。外公是一头长发到衣领,象女人的背影,也不知道外公为什么喜欢这样有个性的发型,方圆几十里,男人中只有外公有这样的长发,所以只要说起有一位长头发的男人,无人不晓,大家便都知道是外公。外公也曾因为这发型,被拍过照片上过报纸,那是后来农业学大寨的时候,生产队挖山造田,外公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有一天,县委书记下乡来视察,见到长发飘飘的外公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劳动,很是感动,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外公的手摇晃着说,老人家,你辛苦了,向你学习。平时嘴舌灵活的外公此时却说不出话了,嘴里反复说着向你学习向你学习,县委书记和外公紧紧握手的这一刻,被跟着来的报社记者用相机定格了。村民们后来看着报纸上外公的照片,羡慕得不得了,说外公是交了大运,与全县最大的官握上了手,还被称为老人家,福气呢。
外公的豆腐手艺是祖传的,祖上有名,祖名豆腐,便是来自外公的家族。做豆腐的工序很多,每一道都马虎不得。先是将豆在水中浸泡,一桶桶的摆着,一般是要浸二天,豆就发胀了,水中冒白色的泡沫。接下来就是磨豆腐,那时没有磨浆机,全是人工磨的,那是大大的石磨,刻有一道道的纹路,上面套个架子,雇工就站在原地,不停地用手推,一圈
又一圈,浸胀的黄豆从石磨的一个小洞眼中进去,然后成白色的豆浆从磨上四溢出来,从石磨的槽中汇成一股流到木桶中。接下来是在一只大缸中放一只布袋子,将磨好的豆浆倒入布袋中,扎紧袋口,进行过滤和挤压。外公常是一屁股坐在那压着布袋子的竹杠上,不时地绞紧布袋口子,直到把豆浆全都挤压出来。那袋子中的便是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形容的就是四十岁的女人最好的部分被压榨干了,松垮垮的,难看了。这豆腐渣一般是用来喂猪的,但穷苦人家常炒一下当菜吃,腌一下当臭豆腐吃,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再接下来是把过滤好的豆浆大火煮熟,倒入大缸中,这就成了豆浆,街上买的豆浆就是这个工序的产品,原味的不加调料,要吃甜浆咸浆就加入白糖或者酱油,稠稠的,很可口也很有营养。接下来的是技术含量最高的时刻,叫点卤,在一只大石臼中将透明的石膏块捣碎,泡成石膏水,然而将这石膏水适量地倒入缸内煮熟的豆浆中,边倒入边搅拌,豆腐浆便凝结成豆腐花,这时就可以捞起来喝了。现在街上卖的豆腐脑就是这个阶段的产品,很细腻很滑,一下子就从喉咙口滑下去了。再接下来,就是将这豆腐花一瓢一瓢地舀到一个个的架子里,架子里都摆有一块板一块白布,这里可以加工做成各种各样的的豆腐了。嫩嫩的是水豆腐,可以拌一点酱油生吃,干干的是硬豆腐,可以烧着吃,一块块的压板豆腐,切成长条的或者四方的小块后在油里炸,就成了油豆腐,那一层层的是千张皮,吃法和用途多样。
外公家就靠这豆腐挣下了许多的财产,家里有许多的银元,叫袁大头,还有几间房产。还有许多的旧钞,花花绿绿,币值一百万一仟万的都有,装有一大箱子,一捆一捆的,那时挣来的钱,不作兴存银行,外公喜欢藏在家里,用大铜锁紧紧锁上。可惜一解放都作废了,外公说当时根本来不及花,一下子就作废了,成废纸一张了。我们都用来当花纸玩了,四处散发。要是能留到现在,能到台湾去换新台币了,几大捆的钱呀。
解放后没多久,豆腐店取缔了,不准开店做生意了,帮工伙计也散了,外婆一家人就在生产队务农。但外婆是缠小脚的,迈不开步,不会做农活,只好在家里烧茶煮饭搞后勤。外公做豆腐做生意有一手,但不精通农活,工分上不去,小舅舅也不习惯做农活,家道很快败落,从一个小康殷实之家变成了赤贫之家。
外婆家门口有一个很大的石臼,是做豆腐点卤用的,有一米多高,很厚实,因为不做豆腐了,摆在屋里碍手脚,就搬到屋前门口边了。我从小就很喜欢在外婆家门口玩,那里是村子的中心,一个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小朋友特别多,大家一起做游戏,打仗,玩泥土,打水枪。
有一次我爬上那石臼,摸出小几几,向下面撒尿,象打机关枪一样,东撒洒,西撒洒,下面的小朋友东躲西避,乐得我哈哈大笑,尿得更加神勇,不料忘乎所以,幅度过大,身子左右转得太急,一个不平衡,就从上面跌了下来,额头磕在地面的石头上,裂了一个大口子,血象泉水一样冒出来,外婆闻声赶来,忙叫人背了我往卫生所跑,我大声喊:我不要进医院,我只要红药水搽搽。这当然没有用,还是被邻居送进了卫生院。卫生所的许医生用了一大截棉纱塞入我额头跌破的伤口中,才止住了血,给我缝了五六针,脑袋上纱布围了一圈,包扎好,搞得象是前线下来的伤病员。也不知过了有几天,我感觉伤口痒得难受,东拉西扯的就把这伤口又拉破了,结果又送进了卫生所。到现在,我的额头上还留下了一个大疤,只要一撸起额头的头发,就可清楚地看到。为了遮掩这疤痕,我的发型总是遮住额头的。
我头上的疤不止一个,还有下巴上一个也很明显,那是爬树时树技断了,人从三四米高处掉下来,脸也肿了,下巴也磕破了,好了以后留下一个长长的口子疤痕。医生说不死已是撞大运,这笨命是捡回来的。本来我就长得普通,有了疤,更不帅了。但那个年代,没人关心帅气不帅气,活着帅过一切。
野性的生命力,总是顽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