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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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狼来了

黄昏时分,我吃过晚饭在院墙外的平地上散步。离院墙几十米,小发电房里的发电机突突突地响着,整个马王庙基本被改造一新,但唯有这座小发电房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老样子。

口岸开关还有最后几天时间,从三眼泉方向过来的一长串车子的灯光,正快速而忙碌地朝口岸方向移动,到达口岸即嘎然而止,口岸上,平房里的灯光也一下子亮了起来。夜色中,口岸与连队的灯光遥相辉映,使这平时寂静的边境上显得异常热闹和繁忙。

晚间新闻快播完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汽车声响,我习惯性地打开窗户朝院子外看了看,听到一个女人大声叫道:“啊!有狗”

我快步走出屋子,连长也正从台阶上下来,他手里拿了支手电筒,听张老板大声问道:“马王庙还养有狗啊?”

“没有啊,哪儿有狗?”我跟连长异口同声地答道。

“你们是不是看花眼了?”我又了他一句。

“咋会看花眼呢?刚才明明看到一条狗在炊事班外面,把头伸到潲水桶里吃里面的东西嘛”他肯定地说道。

“走,看看去,会不会是狼?”如果真是狼的话,这狼的胆子也太大了,有这么多人在,它竟敢跑来找东西吃。三个人几步走到潲水桶跟前,连长用手电照了下桶里,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我转过身来,正要仔细打量仍在站在小车跟前一动不动的女子,却听她面带微笑地问道:“看啥,不认识了?”原来是小林。

我有点惊喜地问道:“你来了?”又朝她身后的车子上看了一眼,想看看儿子在不在,她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说:“我一个人来的,正好听说张总要上口岸来,我就搭他的车来了,欢迎不嘛?”

张总见状问道:“你们认识啊?”

“林部长原来是我的直接领导,她也在八里庄上过班,以前经常去他们家吃饭”我有点多余地解释道。

很想问张总:你们又是咋认识的?但话到嘴边却忍住了__我有什么权利?转而改口问道:“吃晚饭没有?你们”。

小林说:“吃了,和张总在三眼泉随便吃了点”。

“走,那上去休息?”连长招呼道。

将他们安置在连队的小招待所之后,我回到寝室,脑子里总是在想:她说要来还真的就来了,可是,来了又如何呢?马王庙这么多官兵,说句话尚且要小心谨慎,何谈其他事情?

通信员进来把洗脚盆放到我的床跟前,正要拿起暖瓶往里面倒水,我朝他摆了摆手:“你去忙吧,我自己来”。

他又将洗脸架上的毛巾放进盆里,把牙膏挤到牙刷上,拿起洗脸盆和刷牙缸子放到洗脸间。

正在烫脚,小林轻轻敲了敲门进来了,我随即招呼她:“来,你也烫烫吧?”

她站在门边打量着我的房间,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把脚擦干,端起洗脚盆打算把水倒掉重新给她倒水,她却一下子坐到我的**,说:“别倒了,将就吧”边说就边动手脱鞋袜。

我只得把盆子放到她面前,又往里面加了些热水,她把脚伸到盆里沾了一下,然后双脚放在盆边上,看着我:“你好象有点不高兴?”

“没有呀,我咋会不高兴呢?”

“是因为我来你不高兴?还是和张总一起来你不高兴呀?”她不理我的否认,固执地问道。

我仍旧否认:“没有,真的没有不高兴”。

她还是不管我,继续解释道:“张总是哥的朋友,我好久之前就对哥说过,想来八里庄办点事,正好哥听说他今天要到那边去,就给他说了下,张总到办事处接上我,到了八里庄他问我在哪儿下,我才说,从来没到过边防,想去边防上看看,这不就一路坐上他的车来了”。

她看了我一眼,见我表情舒展了些,又故意有点调皮地说了句:“你如果不欢迎,我马上就走就是”。

从见她到现在,我虽然在脸上没有任何表露,也知道并没有权利干涉她与别人来往,但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快。都说女人的直觉最灵敏,还真是这样,怎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知道吧,我哥可能要调走了”她说。

“是不是又要高升了?”我问。

“嗯”

“去哪儿呢?”

“可能是军区后勤部**分部当副部长”她说。

**分部坐落在迪城的城郊,是个师级单位,副部长就是副师,当年的林处长在后勤系统中算是提得比较快的了。当股长时经常去开会、学习、办事,当了教导员,就基本没什么机会去迪城了。

“等他们安顿好以后,我想叫哥把我也调过去,主要是便于儿子上学”小林说。

“那他呢?他也调过去?”我的意思是问她的老公咋办。

“管他呢”小林淡淡说了句,见我不解地看着她,又说道:“唉,其实我这些年过得很苦__你不知道,我和他根本就不象是夫妻,要不我……”说着说着鼻子一酸,没再说下去。

她可能是想说:要不,我怎么会和你;要不,我怎么会背叛他;要不,我怎么会大老远到边防来见你__但这些都只是我自己在猜测,她的“要不”后面,究竟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她不说,我也不好问。

十几年了,她对我,我对她,从来没说过那三个字,但是,要说纯粹是为了肉欲,似乎也不对,那又究竟为了什么?可能没人说得清楚。

“如果我哥把我调过去了,以后就不容易见面了”她有点伤感地说道。

我的心往下一沉,突然生出了许多不舍,不舍她,不舍儿子……但我不能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借机提起暖瓶往已经凉了的盆里加了些热水。

离熄灯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连队值班员吹了熄灯预备哨,我倒掉洗脚水,打算去把太阳能设备打开。

太阳能关了一阵,感觉很不方便,我就骗连长说,逆变器带两台录像机带不了,但你和指导员可以每人安一支节能灯,但如果发现他们白天偷偷放录像,我就又把保险管取掉。

正要打开门出去,小林问:“去哪儿呢?”

我说:“去把太阳能打开,马上要熄灯了”。

她伸手拦住我:“别去开了,我马上就上去”。

正说着,连队发电机的响声慢慢小了下来,室内的灯光也一下子就灭了。

我准备送她,到了门边,却鬼使神差地把门关上了,她一下子就扑到了我的怀中,双手紧紧搂着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胸前,两人急吻一阵,随后呼吸急促地倒在了**……

一阵缠绵之后,她躺在我的臂弯里小声说道:“真想就这样和你呆一辈子”我没吭气。

过了会儿她又说:“要不,我就和你呆一晚上吧?我不上去了?”

我仍然没吭气,我怕通信员早上进来发现什么,怕别人看出什么端倪,但内心里却又强烈希望就这样呆下去,哪怕多呆一会儿也好。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怕以后见不到她了,还是几个月没回家的缘故,没过多会儿又想要,这一次,一直持续了许久许久,直到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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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只听到轰的一声响,我被惊醒过来,伸手摸了摸身边,不知何时小林已不见踪影。

外面刮起了狂风,时不时听到有玻璃掉到地上摔碎的声音,还有木板被刮到墙上,发出叭的一声响,会晤站的过道门则咣当咣当地乱晃,窗帘原本是在小林来时就拉上了的,但屋内仍有细细的沙尘掉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有狼在呜呜呜地叫,而且,就在过道门的外面,好象还在用爪子抓门,发出哗啦哗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搞不清

是一只,还是一群。

这个时候,我最担心的是过道门,这是两扇弹簧门,人通过之后自动恢复原位,平时都是不上锁的,假如狼用力往里面扑腾,很容易就把门扑开了。不知道小林是不是已经回到小招待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狼进入室内,不知道是不是有官兵走出房间……不知道,一切都不知道。

我穿好衣服起来,左手按住放置在办公桌上的电话,右手用力摇了几下摇柄,但是,耳机里一点反应也没有,再摇,还是没有反应,或许是风太大,连队通信员根本听不到铃响。

边境形势缓和之后,会晤站的武器全都收缴上交了,屋内可用于防身的物件一样也找不到,我取下洗脸盆,一只手拿着用钢筋焊制的洗脸架,一手拿手电,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条缝。我半掩着门,将身体藏在门后,探出头用手电照了照过道门__谢天谢地,不知道是谁用一截钢筯把门环给别住了。

我用手电照着门的时候,大风仍是把门吹得里外晃动,外面的狼大约是受到惊吓,停止了用爪子抓门……

早上起来,我抽掉别住过道门的钢筯,推开门,见两扇门的正面被狼抓得象搓板一样,上面还留下了许多儿狼的唾沫痕迹;眼前的小花园已经被细沙填平了;篮球场上,两付篮球架倒在地上,夜里听到轰的一声,可能就是篮球架倒地的声音;院子的四角堆满了细细的黄色沙子。院子外,两排沙枣树变得光秃秃的了,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一粒果实;小水沟边上的柳树有几株被连根拔起,吹到了稍远些的红柳丛中;围在小沙枣树四周的篱笆,有的刮掉了,有的还在,但小沙枣树一株都没被刮跑。

“在干啥呢?”我正在检查这些小沙枣,把有些埋得深了的用手把尘土刨开,小林在我背后问道。

“看我们栽的这些沙枣树被大风刮死没有”我说。

“昨晚上的风好大啊”她说。

“就是,你吓着没有?”

“咋没吓着?吓惨了,怎么你们这儿还有狼呢?”她心有余悸地说道。

“以前只是听说四连那面有狼,四连是在山里面,没想现在到马王庙也有了”。

“昨晚上还以为是狗呢,你晚上一个人可别出来”她说。

心里很内疚,昨晚不让她一起住使她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而她仍然这么关心我,很想对她说点什么,但立即又想到了妻子,只好沉默了。

她看见我放在办公桌上的门帘,指着装门帘的塑料袋子问:“这是啥?”

我说:“门帘,用沙枣核做的”。

她取出门帘一根根整整齐齐地放在**,全部理顺之后,退后一步看了看,称赞道:“看不出来,你的手还挺巧的,你咋想起用沙枣核做门帘呢?”

“是在甘肃看到有人这样做,就学着做的”。

“真漂亮”。

“你喜欢就送你吧”我说。

“真送我?”

“嗯”。

“你从没送过我东西,这副门帘就算是你给我的纪念吧”她说。

我陪她沿着堑壕慢慢步行到迎春湖、菜地、哨楼这样转了一大圈,因为顾忌别人看到,两人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我想到了小裴,小裴来边防的时候,也是对什么都感到新奇,但那时我们青春年少、单纯活泼,而此刻,我和小林却各怀心事。

口岸平房顶上的地面卫星接收天线只剩下了一个桩子,象大锅一样的天线不知被刮到什么地方去了,几辆装满羊毛的大车倾倒在公路边,羊毛上布满了尘土。

我和她到达口岸的时候,正好遇到王政委要去哈州购买星买接收天线。

小林提出干脆提出就搭乘王政委的车,这样可以直接到哈州不用再在八里庄停留转车,我挽留她再呆几天,她看了我眼,说:“算了,还是回吧,时间久了对你影响不好,晚上又这么吓人,你也小心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