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职业军人
过完春节和妻子一起从老家回到部队,新团长已经到任了。
父母亲怎么也不愿意跟我一起来,他们嘴上说是怕死在外面,其实,是不想给我增加负担,可怜天下父母心!
新任团长叫石向新,与汪副团长、赵主任三人同是一年兵,他的同年兵中有些还是副营,他却已经爬到正团了。
来自野战部队的石团长工作大胆泼辣,雷厉风行。仅仅凭他的口令,就令全团所有官兵折服,尤其是那一声“立正”,发声洪亮,尾音尖利而幽长,一经发出,即刻让人精神一振,即便是几百上千人的队伍,不需要扩音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石团长上任不长时间,原来死气沉沉的本团面貌便大为改观。
团部大院四周的城墙根前杂草丛生,林带内茂密的野生枸杞足有一人多高。石团长带领二线官兵用几个早晨的时间,将城墙根前的杂草和林带里的枸杞铲除得干干净净。又将团大楼周围参差不齐的榆树砍掉,种上了榆树墙,榆树墙被修剪得非常规则和整齐。
大楼前面与院子大门之间,以前是一座假山,咋看咋象是一座坟墓,石团长叫人把假山推掉,原地立了根高高的旗杆,升完旗之后就在大楼前出早操,也显得很宽阔。
这以后再走进团部大院,就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就连弹药库附近,也不似过去那样让人感到阴森恐怖了。
他还从军区要来了好几台展新的“解放141”和一辆白色金属外壳的北京2020指挥车,每遇全团车辆出动,那场面相当的壮观。
新领导到任,照例要找中层以上军官谈一次话。
此前,他已经找别的股长们谈过话,由于我回了趟家,我就是最后一个了。虽是第一次面对石团长,但由于石团长比老郑年轻得多,相比之下,在石团长跟前我就明显少了许多拘谨,说话也随意得多了。
石团长问起财务方面的事情。我便把近年各项经费的收支情况,详细地向他作了汇报。他又问起本团的福利情况,我掰着指头把农牧场、服务社的收入说了个大概,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说:“那咱们团没啥油水嘛”。
我说:“是啊,因为没有什么收入来源,过年过节就只能像征性地发一点,过去搞边贸的时候还好一些”。
“那咱团有没有结合自己实际情况制定的财务管理规定呢?”他问。
“有,以前搞过一个,前两年各项标准变动以后又重新制定过一个,但是没有执行”。
“为啥制定了又没有执行?”
“主要是两位主官的意见不太统一”。
“哦,你明天拿过来我看看”。
每个领导对本单位的人权和财权都极为重视,石团长也不例外。
估计他想了解的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就问起了我这次回家的感受。
我谈到家乡的巨大变化,又说到一同入伍的战友们的不同境况时,石团长也很有同感,两个人在一起发了许多感慨。
想起老郑让我对新
团长“跟紧点”,便没话找话地恭维道:“团长,你来之后,我感觉各方面都耳目一新了”。
“是不是啊?”他笑笑。
“是啊,以前我对熟视无睹这个词的含义只是了解,但你来以后我才有了深刻的领会。就说这团部周围吧,以前那么杂乱,可是,就是没有人想到要收拾一下,时间久了,就都习惯了,这才叫真正的熟视无睹呢。可是你一来,把周围这一通拾掇,两相对比,现在的确漂亮多了。环境一变,好像人都比过去精神了一样。由此我想,其他方面的事情和这团部周围环境也有类似的地方吧,大家都熟视无睹、习以为常的事情,可能团长你一下子就能看出问题来”。
“那还不得你们这些骨干大力支持啊,光我团长一个人,再大的本事也玩不转是不是?”看得出来他对我的恭维还是比较受用。
他虽然没有询问军需方面的事,但我还是主动把最近几年的情况对他讲了,重点谈了谈廖正天这个人。我的本意是想提醒他,以免重蹈老郑覆辙,却没想到石团长是个弄权高手,他抱着人弃我取的原则,反而关注起廖正天来。
师首长在哈州给石团长解决了一套住房,他便让廖正天去负责找人装修。廖自然十分卖力,所有材料均自己选好,再把样品带回八里庄,让石团长确认可以用了,再去采购。房子装修好以后,石团长十二分的满意,很快,廖就成了他的红人。
把廖正天调到营房股,原本是对他的一种惩罚,让人始料不及的是,这反倒为他巴结讨好新团长创造了便利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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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团长办公室出来遇到副团长汪晋辉。他叫住我:“小闻,走,明天跟我一起上边防。”
“班长,干啥去?”我问。
“给边防配发新式武器。”
“你副团长还亲自去啊?”
“这有啥?我带队嘛。”
我心想,不知道石团长用了些什么手段,做了哪些工作,团里这些副职和部门领导的积极性这么高。
“司令部跟后勤处、技术处一起组成联合工作组,后勤处负责把换下来的枪械拉回来,张世材叫你去”他说。
“这么多年还从没跟班长一起下过边防呢”我有点动情地说道。
吉普车上,汪晋辉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扭过头来对我说道:“小闻,你要请我喝酒哈?”
我跟他一向随意惯了,满口答应道:“好啊,等从边防回去我就请你,两个人各人整一瓶,对吹”。
汪晋辉哈哈一笑:“闻皮子酒量见长啊。”
“班长,有啥好消息吗?”一般情况下,他都是把我叫到家里陪他喝,不会平白无故让我请他,我猜他这是在向我透露某种信息。
果然,听他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好说”我便顺从地没再问什么,在他跟前,我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自从老郑转业以后,常委们之间变得有些微妙。政委虽
然已来到团里好几年,但毕竟是笔杆子出生,驾驭全局的能力稍显欠缺,如果说政委乃一介书生都能勉强和土生土长的郑团长抗衡,主要是因背后有位大首长在关心和支持的话,那关心和支持石团长的就更是一位大大首长了,但毕竟石团长又刚来不久,各方面的情况还都不太熟悉。
常委中,后勤处的张世材只是列席常委会,没有什么发言权,而技术保障处的处长最近风传要调到武装部任副部长,已经没有多少心思过问团里的事情了。
这样一来,分管纪检和人事的姚虎和分管后勤工作的汪晋辉,基本上就左右了常委会的大局。在一连同任连长指导员的时候,两个人就配合得非常默契,现在更是一唱一和,许多事情只要他们两人没什么不同意见,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
汪晋辉之所以没有对我明说,一则有违原则,二则也可能是还没有最后经常委会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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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组先从一连开始,然后到二连再到三连。
三连的值班排长指挥着几名战士,将装了旧枪械的木箱子一只只地装到车上,我和汪晋辉正要上车前往四连,突然,院墙外的戈壁上传来几声枪响。我和汪晋辉一起迅速向枪响的地方跑去,我跑在最前面,看见连队的几个战士正围成一圈,三连文书站在中间,手里端着一支这次才配发的微型冲锋枪。我上前问文书:“你们在干什么?”
文书回答说:“我们在校枪”我知道他们是对新武器好奇,打着玩,但没有揭穿他们,只是随意地问了句:“打完没有?”
文书说声:“打完了”。
我顺手就从他手里接过微冲,下意识地将枪口朝天成四十五度角,用指头轻轻抠了一下板机,只听得“叭”的一下,一颗子弹“呜”的一声飞了出去。
四周都是人,不管枪口对着谁,不死也是重伤。随后赶过来的汪晋辉和连队干部们,都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大跳。汪晋辉大声呵斥道:“你们在干吗?简直胡来!”
我连忙取下弹夹,哗哗拉了两下枪栓,对空击发,验完枪之后把枪交给了汪晋辉。
“小闻,你咋没先验枪呢?”往回走的路上,汪晋辉用责备的口气问我,“刚才幸好你的枪口没有对着人,否则,你小子就完了”。
仍是心有余悸的我对汪晋辉说道:“我问过文书打完没有,他说打完了,我想也没想就扣了下板机,谁知道他的枪里还有一颗子弹?”
这件事尽管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但是,这会写到这里,我的心脏仍在嗵嗵直跳。
“我经常要求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枪口都不要对准人,今天知道养成这种习惯的重要性了吧?”他说。
“……”我仍在后怕。
“你看你,以前故意用枪开玩笑,现在,不管咋样,已经养成枪口不对人的习惯了,这看起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习惯问题,其实,这就是一个老百姓到军人的真正转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