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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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收“羊租”

后勤出动所有在家的干部,加上从连队抽来的几名军士长,一共十几个人分乘几辆大车,浩浩荡荡开赴牧场。

草原上,哈萨克族的蒙古包清一色尖顶、圆形,远远望去,像是朵朵白色蘑菇点缀其间。蒙古包的最顶端均留有一个比洗脸盆大一些的洞,既可采光也可通风。外人对蒙古包是分不出大小的,只有他们自己心目中的“大房子”、“小房子”。大房子即父辈和未成年子女居住的蒙古包,而小房子则是指儿子长大成家后,单独分出去住的蒙古包。蒙古包的门一律向东。

哈萨克人对蒙古包情有独钟。就和大多数汉族人几乎一生都在为住房奔波一样,哈萨克人也几乎是一生都在为拥有一个像样的蒙古包而辛勤劳作。他们的财富除了体现在马牛羊的多少上而外,也就只是体现在蒙古包上面了。从外面看,根本分不出优劣,即使进到蒙古包里如果不注意打量也还是难以分辩。

好蒙古包的骨架是用均匀的柳树条烧制而成,并且涂上铁红色油漆以后,再刷上一道亮亮的清漆;覆盖在骨架上的毛毡用羊毛织就,细密而厚实;用羊毛线将粗细一样的芨芨草编织成草席,沿蒙古包内测围上一圈,便成了哈萨克人的“墙壁”。好的墙壁细密而光滑,差的则稀疏而粗糙;除此之外,富裕点的蒙古包里,还有太阳能照明设备以及电视机、vcd等。

有很多哈萨克族人即便当了乡长、县长已经搬到城里居住了,他们也还是不忘拥有一座漂亮的蒙古包。到了夏天,这些县长、乡长们便将蒙古包搭建在离城较近的草原上,不住城里的高档住房而住到蒙古包里。

蒙古包内,右边的一小半是妇女儿童活动的地方,也是做饭的地方,靠边上一般设有一张小床,供女性老人休息和睡觉。左边的一大半既是除女性老人外所有人睡觉的地方,也是白天招待客人的地方。蒙古包的中间安放着火炉,烟筒从尖顶上的洞口伸到外面。取暖和做饭就用从草原上拾来的牛粪或羊粪。

到蒙古包去做客是有一些讲究的。如果你是骑马去的话,只能将马拴于蒙古包的后面,否则主人以为你是去向他挑战而不是去做客;客人进入蒙古包只能走左边,否则就是不尊重主人;还得记住,在蒙古包里千万不能放屁,如果有人实在憋不住的话,主人虽不会当场发作,但等客人一走,主人就要将蒙古包重新搬个地方。

随便到哪个蒙古包内,主人都会热情地款待你。先是给每人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再在屋子中间放一碗金黄色的酥油,需要多少就自己放。奶茶一般是用砖茶泡的,还放了点盐。有的人一气能喝五六碗,如果连喝一个星期的话,保准能看得见发胖。然后主人在客人的面前铺一块白布,白布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油炸果子、“散子”等食品。跟到汉族人家做客,主人一般会倒茶、让烟一样,这是哈萨克族的一种礼节。即便是刚吃过饭,主人也还是会给你端来奶茶,在你面前放上食品。

哈萨克族的女性年轻时大都身材苗条,但从三十岁左右开始就越来越胖,有的妇女的腰围足有木桶那么粗!这跟他们的饮食习惯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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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哈萨克人的婚礼,那又是另一番情趣。

每到哈萨克族嫁女儿、娶媳妇的日子。他们大房子、小房子的人全都聚到了一起。近一点的,在婚礼的当天中午吃饭前赶到,远一点的,则在头一天就赶到了。还有远在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以及中东国家的亲戚,这些亲戚有的提前一两个月就赶到了。

哈萨克

人的嫁妆不像汉族人那样,讲究这“机”那“机”的,而是看马牛羊的多少。陪嫁的牲口越多,女方也就越风光。男方打发女方的娘家人,一般也都送的是“大畜”--哈萨克人将马、牛、骆驼等大型牲口统称大畜。

婚宴一律是手抓肉和手抓饭。在做手抓饭前先粗约估计一下要来多少客人,而后在蒙古包外埋锅煮饭。如果去的客人多了也不另外再做,而是每增加一位客人,就往饭锅里加一勺清油。

七十年代,人们可以用一双穿了两三年的旧毛皮鞋,或是一台只能收一两个波段的破收音机从哈萨克人那儿换回一只大肥羊。而现在,一只二至三年的羟羊没有三四百元是牵不走的。尽管哈萨克人越来越精明,观念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但他们那纯朴的品格、好客的天性永远也不会改变。

每年的八月间都要在草原上举办赛马节。每逢这时,旅游的、观光的、避暑的、经商的、耍把戏的等等接踵而至,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把草原装扮得姹紫嫣红,原本寂静的草原也变成了人山人海!

赛马时,每个乡推选出一名年轻的骑手骑着他们的高头大马参加比赛。号令一响,各选手便骑马绕跑道一圈圈地快速奔跑,优胜者将获得优厚的奖品。

赛马结束,接着表演“姑娘追”、“叼羊”等节目。观众一边欣赏一边发出阵阵喝彩声。人们的巴掌声、口哨声与驴、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场面热闹万分!

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哈萨克姑娘小伙们弹起冬不拉、拍打着手鼓、伴随着高亢的歌声、围着篝火跳起欢快的民族舞蹈,一直要持续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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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牧场收羊有点类似于过去的地主向佃户收取“租子”。不同的是,佃户交的是粮食,而牧民交给部队的则是羊。收取的羊租按不同品种分成不同等级,再定出不同的价格折算给牧民。当然这价格要比市场上便宜得多。牧民平时的生活用品如面粉、饲料等则按照双方约定由部队负责供给。牧民上交的羊租折算成钱以后,就抵扣部队为他们提供的生活用品。

收了羊之后,我主要负责算清牧民交了多少羊,按规定的价格应折算成多少钱;部队一年为他们提供了多少生活用品,应扣减多少,与牧民结算清楚,牧民确认之后,再经处长审签入账。

以前,常听张世材等人津津乐道地讲述,牧民为招待他们而炖的羊肉是如何好吃,他们又是如何故意让秤砣沾上泥,使部队多收了牧民多少羊等等,我听了以后很是同情这些牧民:凭什么要坑人家呢?人家该交多少就交多少,别说你坑人家几斤,几十斤,即便是多收上来几只十几只羊,平摊到每个官兵头上那才多少一点点?而对每一个牧民来说,可就很可观了。

自从接手牧场的帐目以后,我就将牧民为招待后勤干部而宰杀的羊不论大小,不分品种,统统按最高等级、最重的重量加进该户牧民上交的羊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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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来到离部队并不很远的秋季牧场,司机将车停在牧民布愣的蒙古包前。

场长图尔斯大声叫道:“布愣!”

三十多岁的布愣应了声弯腰从蒙古包里出来。

处长上前边把手伸向布愣边用哈语问道:“甲克斯吗(好吗)?”

布愣双手握住处长的手回答:“甲克斯。”

图尔斯接着用哈语叫他把自家的羊群赶过来,布愣便闷声骑上马“哒哒哒”地跑出去

了。不一会功夫,赶着大小不等约有百十只的羊群过来,全是些老弱病殘。

部队最初把羊群分开承包给牧民的时候,每群羊的数量和种类都一样,称为“铁羊”。但是到了后来,有的发展到上千只,而有的连铁羊的数量都不够了,只好年年欠债。布愣的羊群约有六七百只,在牧民中算是中等偏上。

布愣的父亲金斯汉是位老党员,他家交羊最积极,从不向部队提任何意见,所以,每年都让他们家先带头交,其他牧民见他们家都交了,便也不再说什么。

这次又是张世材和付军负责过秤,他们每称一只便报出种类:“羟羊,五十公斤,山羊,三十五公斤,羊羔,十三公斤……”我坐在布愣蒙古包前的一堆柴火上,记下他们报出的品种和数量。其他人有的去抓羊,有的将已过了秤的羊往车上抱。

处长老冯从没过秤的羊群中挑了只一岁左右的红毛绵羊,大声叫布愣拖过去宰了给大伙炖上。据说红毛绵羊可以治胃病。

布愣在杀羊前嘴唇微动,不知道在嘀咕些啥,我稍声问场长图尔斯:“他在说什么呢?”

图尔斯说:“他在对羊说,你别怪我,是客人们要吃你!”只见布愣从腰上掏出一把五六寸长的小刀将羊杀死,剥了羊皮就用小刀把羊支解成巴掌般大小直接放入锅内。羊肉不洗也不放任何调料,用羊粪作燃料慢慢炖上。

收完了布愣家的羊,肉也炖熟了。一群人鱼贯进入蒙古包内盘腿坐下。布愣往锅里放了些未经加工的粗盐,然后把肉捞出锅装在盆子里,在面上撒上一些洋葱末,香味立即迷漫了整个蒙古包,馋得外面的牧羊犬汪汪直叫。

布愣老婆阿依木提着一把盛了水的小茶壶走到大伙跟前,大伙将手指并拢掌心向上握成窝状,阿依木往每个人的手窝里倒点水,各人将双手打湿抹几下然后接过阿依木递过来的毛巾擦干。

随后布愣将满满一盆肉放到大伙面前。他先是叽里咕噜地念一通,大意是:“感谢上苍赐予我们食物”然后用双手在脸上抹一把,大伙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在脸上抹一把。布愣仍是用那把小刀将羊头脸部的肉削下递给处长,表示处长最有面子;再把羊头的其它部位削下挨个递给另外的人,最后把羊耳朵递给他的小孩,表示小孩吃了好听话。

哈萨克人从不用筷子,任何食物均用手抓着吃。布愣一边吃肉,时不时扔一块骨头给他的老婆和儿子,老婆和儿子啃完骨头又扔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牧羊狗。

盆子见底,众人也吃饱了。布愣却用手捞起一把早已煮得稀烂的羊尾巴油放到每个人的手上。图尔斯笑着说:“必须吃下去啊,否则下次就不欢迎你们了。”

我和通讯员谢洪是第一次来牧场,弄不清图尔斯说话的真伪。我只好闭着眼将羊油“呼、呼”地喝了下去(千万不能咀嚼,否则根本无法下咽),布愣翘起大拇指表示赞赏。谢洪也学着我的样子将羊油吃下去,却听他哇的一声差点没有吐了出来。布愣和图尔斯见状同时大笑,一边笑一边用哈语说着什么,其他人则将手里的羊油又放回盆里去。

说笑一阵,处长说了声:“开台!”就站起身来。

却见布愣老婆阿依木抓住走在最后的谢洪直往她怀里拽,一边拽一边“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图尔斯笑着翻译道:“谢洪,她要留你在这儿过夜呢!”

谢洪一边往外挣扎,一边可怜巴巴地用眼神向大伙求助。都明白阿依木是在和看起来像个小娃娃的通信员开玩笑,处长却故意让司机把车发动起来慢慢开动。不料,这谢洪竟然被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