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龙城飞将在_第二百零三节 因福得祸
重庆，德安里一零一号。
“好！好！好！”能让自控力极强的蒋委员长一连三个好字出口的，自然是他紧紧握在手中那封第五战区发来的捷报了。
追根溯源，虽说委员长对这次的反击战也充满了信心，但没想到胜利会这么大，并且还不止一个。第五战区确实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但拿下了武汉三镇里的江北二镇，还轻松地重新夺回了信阳，并且又在武汉以北的安陆县洑水镇把日军三个战车联队杀得一败涂地。这一连串的三个胜利，让委员长不但喜不自禁，甚至是心花怒放。委员长其实也知道，这场第五战区反攻武汉、收复信阳、聚歼日军战车部队的三场手笔，都是来自那个不安分的孟翔。要不是孟翔向来口碑良好、信誉不错，并且有着“创造奇迹”的习惯，委员长真的要怀疑他夸大战功、谎报军情了。
眼下，信阳和武汉二镇被收复，意味着日军这次的反攻作战又基本失败了，而且中国军队还成功打入了华中日军的核心，使得日本人在战略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突如其来的巨大胜利，使得委员长深深地沉浸在欣喜若狂中且久久不能自拔。而这种极度的兴奋又让他陶醉得进入了一种幻觉状态，在朦胧中，他似乎先是被数百万的民众夹道欢迎着回到南京，然后又昂首挺胸的站在国父的陵寝前向四万万国人和全世界昭示自己的赫赫功业。
“委员长，白主任来了。”陈部长在门口轻声的提醒让委员长从迷醉里回过神来。
“哦？快请！”委员长满面春风。白主任是桂系的二号巨头，而这次的大功是第五战区创造的，自然使得委员长此时接见白主任时心情极佳。
在门口警卫的敬礼中，肩扛二级上将军衔的白上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两位大人物相互寒喧了几句后，委员长就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了：“健生，你说说这场战役的下一步棋，我们怎么走才对我方最有利啊？第五战区仅凭一己之力就收复了汉阳汉口二镇，同时又夺回信阳并重创日军，由此可见，日军在江北的攻势基本已经失败，同时在整体战略上也陷入被动，另外，武汉二镇被收复也说明日军的整体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我看，军委会可以早点拿出全面收复武汉以及华中失地的计划了。”委员长的表情眉飞色舞。显然，这场巨大的胜利让委员长的信心空前膨胀了。当然，委员长也没有糊涂到不征询“专业人才”就下达全面反攻命令的地步，因此才把白上将请来探讨。白上将虽说是桂系中人，但在北伐时期就和委员长亲密合作后，虽然也算是委员长的国内对头之一，但在抗战大局上，对这位号称“小诸葛”的白上将的战略眼光和军事才能，委员长还是相当信服的。
白上将可没有那么高兴，他神色凝重，听了委员长的话后更加是猛吃一惊：“怎么？委员长您准备再次展开全面反攻？”
“怎么了？现在的大局整体有利于我方，自然要乘热打铁了！武汉三镇已经拿下其二，日军又战斗力大不如前，我看，打完这场反击战后，国军完全可以全面反攻了。力求今年内拿下武汉和华中失地，明年就能反攻南京了。”委员长简直是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白上将毫不客气地给委员长兴致勃勃的兴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委员长，请您恕我直言，我此次前来就是代表李长官和第五战区全体同僚，希望您收回命令，允许孟翔的部队撤离武汉二镇。”
“什么？”委员长的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然后立刻勃然变色，“开什么玩笑！”
“委员长，您听我说。”白上将苦口婆心地道，“孟翔的部队能够攻取武汉二镇，一方面是因为运气好，日军第11军主力基本不在武汉，再加上天降大雪，才使得59军乘虚而入；第二，攻占武汉二镇本来就不是孟翔的计划。他佯攻武汉是为了救援信阳，但冈村宁次看破了他的计划，一直不为所动，所以孟翔才命令59军假戏真做，结果歪打正着，收复了汉阳和汉口。攻占汉阳和汉口，纯粹是意料之外的战果，第五战区和孟翔也都对此感到措手不及，因此并没有准备如何守卫汉阳和汉口。另外从整体局势上看，59军是守不住汉阳和汉口的。武汉二镇之所以被光复，因为第11军主力不在武汉。一旦日军放弃对第九战区和第五战区的攻击，把进
攻这两个战区的五六个师团都撤回来，那59军还怎么守汉阳和汉口？委员长，您命令59军坚守汉阳和汉口，岂不是让他们在那里坐以待毙？至于您说的要收复华中失地，我觉得就是明年也难以做到。”白上将的语气也有点生硬了起来，他向来对委员长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的特点感到十分不满。
“不行！汉阳和汉口绝不能放弃！”委员长也有点怒了，他斩钉截铁地道，“你们都想过没有，武汉是个极其具有政治意义的城市，国军很早就声称要收复武汉、收复南京，但始终都原地踏步，这让国内各界都已经颇为不满了，现在好不容易初步实现部分目标，正是振奋举国人心的大好机会，结果国军却要不战而退，把刚刚收复的汉阳和汉口拱手让给日本人，那国府中央的颜面还在哪里？国内各界又会怎么看中央？还有，国际上会怎么看？美国人会怎么看？国府正在千方百计地争取美国人的援助，但美国人的援助也不是轻易给的，假如我们是烂泥扶不上墙，那美国人肯定不会白白地把美元和军火给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战场上拿出扬眉吐气的战果来说服美国人，赢得美国人的赞许和承认，向美国人证明我们是撑得下去的！国军是能打仗的！一旦弃守汉阳和汉口，美国的那些反华政治家就会乘机贬低我们，说我们不堪一击、不值一文，阻扰美国政府对我们的援助，削弱美国政府对我们的援助力度。所以，放弃汉阳和汉口是坚决并绝对不允许的！这不是军事问题，是政治问题！世界大战已经开始了，我们现在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到国际观瞻和外交宣传等诸方面的因素。”
“可是，委员长，第五战区根本没有守卫汉阳和汉口的作战计划，而且客观条件也注定我们守不住汉阳和汉口...”白上将据理力争，但刚刚说出的话就被委员长毫不客气打断了。
“事在人为嘛！你们口口声声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能，这是未战先怯！那我们还怎么打赢这场战争？”委员长真的愤怒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是不会改变的。”
白上将僵硬地站在原地，沉默半晌后，他叹口气离开了。
淮阳前线。
孟翔气愤地抖着手里刚刚收到的电报，整个人一跳三丈高：“开什么玩笑？坚守汉阳和汉口？这把我原先的作战计划和部署安排全部都打乱了！我不是早说过吗？攻击武汉只是牵制性的军事行动，围魏救赵嘛，结果居然让我们坚守汉阳汉口，简直是胡扯！59军只是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占了这么大的便宜，现在信阳都收复了，就应该争分夺秒跑路了！如果让59军坚守汉阳汉口，等到江南江北的几万鬼子回援武汉，那他们肯定就凶多吉少了！早知道，还不如不把汉阳汉口打下来！妈的！立了功反而还会带来祸事！哪有这样的道理！”孟翔真的愤怒不已，说的话也越来越口不择言。对于委员长横插一脚的行为，孟翔气炸了肺：您老人家安安稳稳地坐在重庆大后方，等着我们给您送捷报就行了，非要自作聪明地越过我们这些前线指挥官，遥控指挥几千公里外的部队，这不是吃饱撑得么？您这样做，不但把我的整体作战计划搅得一团糟，还让我的一个军被眼睁睁地送到虎口里，简直是帮日本人的忙。
亲自乘坐一架小飞机赶来抚慰孟翔情绪的徐参谋长苦笑着道：“困龙，李长官在电报里跟军委会的那帮人差点吵了起来，白主任也按照李长官的意思，代表我们第五战区亲自劝解委员长，但都没用。委员长的意思很明确，弃守汉阳汉口对于国府来说，在政治上是个重大的挫折，是不能接受的。”他说着，取出几份最新出版的《中央日报》、《大公报》、《扫荡报》等国府的官方报纸，“你看看，国府已经大张旗鼓地宣传国军收复汉阳和汉口的伟大胜利了，现在重庆政治部的宣传调子是一天比一天响，不但对国内宣传，也是对国外宣传。你想想看，在举国欢庆胜利、抗战信心高涨的这个关头，59军放弃汉阳和汉口，这岂不是往国府的脸上扇耳光么？就连委员长的脸都没地方放了。另外，国府正在跟美国人那边谈判，争取更多的资金和军火的援助，而我们在战场上的每一场胜利，都是外交部在谈判桌上的筹码。放弃汉口和汉阳，委员长最害怕的就是那些美元和美式军火一下子都随之化为泡影了。”
“说
来说去，又是他妈的政治在从中作梗！”孟翔怒不可遏。
“国统区后方那些武汉籍的士绅贤达、社会名流、国大代表目前也嚷嚷着要重回故里，并且催促国军早日收复武昌镇，彻底光复大武汉。我们可以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假如我们现在放弃了汉阳和汉口，别的不说，光是这些文人墨客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我们！”徐参谋长苦笑道。
“我才不管这些！”孟翔怒道，“我只知道，把59军放在汉阳汉口，时间慢慢拖延下去，我那个军的几万弟兄都会九死一生！我不会为了什么狗屁政治原因而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弟兄们掉进火坑里！也罢！我反正官小，也不怕委员长把我撤职查办。我就是把委员长给得罪了，也要请他收回命令！”
“困龙，你冷静点！”徐参谋长急了。
“我怎么冷静？”孟翔怒气冲冲，“李兴武！立刻草拟电报！以我个人的名义发到重庆！向委员长强调我们的困难以及守卫汉阳汉口的艰难程度，请求他收回命令。”
“是！”李兴武干脆利索，他也很理解孟翔此时的焦急和愤怒。
孟翔真的急红眼了，如果按照委员长的意思，不放弃汉阳和汉口，那么59军就不得不既要坚守这武汉二镇，同时还要坚守信阳，两个地方都不能丢，丢了武汉二镇先不谈，要是再丢了信阳，那豫东局势就会再度恶化。但以59军区区一个军的力量，同时守住两个重镇，困难程度和险恶程度可想而知。日军只要把进攻第九战区的三个师团给撤回来，那59军就会陷入极度的危险里，时间是非常宝贵的。因此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孟翔向重庆发送了四份电报，反复阐述了坚守汉阳和汉口的危险性和困难度，请求委员长收回命令并允许59军撤离汉阳汉口。
“重庆回电了没有？”孟翔急不可耐地催着，但每次都得到失望的回答。重庆方面好像关了电台，对孟翔发送的电报充耳不闻，犹如泥牛入海，让孟翔的一肚子火却没地方发泄。孟翔足足等了三个小时，终于等来了回电，但内容跟孟翔想知道的结果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三集团军司令冯治安和副司令孟翔在此战中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且功劳卓越、战果硕然，有鉴于第三十三集团军成功光复汉阳汉口和信阳之辉煌战绩，特授予冯治安青天白日勋章一枚，授予孟翔一等宝鼎勋章一枚，并晋升孟翔为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
孟翔看着这份莫名其妙的电报，足足楞了半天，才茫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发错了吧？”
赵海军、吉星文、凌兆尧、何基沣、李兴武等军官们惊喜地围过来：“副座！恭喜你呀！晋升中将了！”
“国军最年轻的中将啊！”
“今晚搓一顿，打打牙祭，给副座开个庆祝会！”
“庆祝个屁啊！”孟翔怒火万丈，“我明明是请求允许59军撤退，为什么莫名其妙又是给我勋章又是给我晋升军衔？这是哪跟哪？军政部和军委会究竟在搞什么？”
“呵呵呵...”徐参谋长在旁边苦笑起来，“困龙，你还是太嫩了，不了解官场上的道道。”
“徐参座，您何出此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孟翔快疯了。
“困龙，委员长已经再三强调决不允许弃守汉阳和汉口，你却不顾一切地反对，并连续发了这么多强调自己执行命令困难和难以完成任务的电报。所以，军政部和军委会的那帮高层们，以为你这样‘冒犯委员长’，暗地是在旁敲侧击地暗示他们什么，他们认为你反复强调自己完成任务是多么多么困难，真正目的是隐晦地索要好处。所以...他们就给你好处了，又给你勋章，又晋升你中将，呵呵呵...”徐参谋长苦笑，“这是官场上的老套路了，你算是歪打正着。很过国军的将军都这样，要他们执行某个人物时推三阻四，找一大堆借口，其实并不是他们完成不了，而是在乘机跟上级提前索要好处。你呢，被军政部以为也是这样的人。”
“这帮人还真是...”孟翔彻底无话可说了。虽然这个日子很值得纪念，是孟翔真正成为中将的日子，但却是在这个战况如火的关头，因此孟翔的内心不但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感到阵阵的惶然，因为他的原计划都因为委员长的横插一脚而乱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