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征人未还_第一百一十八节 再回武汉（1）
当晚，罗山。
第33集团军临时司令部，会议室。
虽然部队明明打了个胜仗，但会议室内的气氛却沉重得像在开葬礼。原因也不需要多说，自然是那统计出来的一串串伤亡数字。张中将和孟翔都是那种打起仗来从不消极避战、保存实力的人，因此这场战役虽然战果辉煌，但第33集团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参战前休整近两个月而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元气又一下子打没了。此时听着张参谋长的统计报告，参会的将领们无不在埋头猛抽烟，房间里的烟气浓度使得原本肆虐的蚊子一个都没有幸存下来。
张参谋长像个报丧鸟一样说着一个个让人心痛的数字。经过这一战，集团军每个师的伤亡率都达到五分之四以上。骑兵第9师最惨，参战前的3500多骑兵此时只剩下500多人马，集总直属的特务团屡屡随着张中将充当救火员，全团参战前的3000多官兵只剩下800来人。孟翔的180师开战前拥有一万八千余人，现在包括轻伤员在内也只有四千人不到。
“综上而言，我集团军参战前共7.1万兵力，阵亡人数超过3.2万，受伤者大概2.7万，眼下还剩1.2万余人。协同我部作战的第45军开战前约1.3万兵力，现在还剩下4000余人。”张参谋长说完后，下面直接一阵死寂。
“我们的战果如何？”张中将虽然是性格豪爽的人，但也受不了这种凄凄惨惨的气氛。
提到这个时，张参谋长原本像个葬礼主持人般的沉痛神情立刻为之一振，下面的众将领们也纷纷提起了精神。毕竟听自家人伤亡数字搞得实在是太沉闷了，赶紧听听打死了多少小鬼子换换心情。
张参谋长眉飞色舞地道：“此役，我军虽然损失惨重，但也对来犯日寇给予了重大打击。固始县战役，我军毙伤日寇约2200余人；商城县战役，我军毙伤日寇超过3500余人；罗山县战役，45军和180师365旅共毙伤日寇超过1300人；最后在潢川、光山、竹竿镇等地进行的对日寇第16师团第30旅团的围歼战则取得了重大胜利，第30旅团除千余人渡过淮河逃逸外，余部尽皆被180师、88师、128师、骑9师、45军等部队在淮河南岸全歼，该战成功歼灭日寇7200余人，是我集团军参加信阳战役后取得的最大的胜利。再加上我集团军后期在潢川和光山地区对日寇第6师团第19旅团以及日寇第3师团进行的保卫战，我集团军和第45军参战后共累计毙伤日寇1.5万，其中击毙日军约9000人，击伤日军约6000人。”
孟翔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第33集团军和第45军虽然毙伤日军1.5万余，但自身伤亡数字却达到5.9万，几乎是四比一的比例。这一仗可真是打得倾家荡产了。也幸好张中将是个敢于为国先死的铁血军人，所以才和日军血战到底，如果换成其他人，恐怕早临阵脱逃了。想到这里，孟翔不禁为自己有这么一位耿直浩气的上司而暗暗庆幸。
张中将神色肃穆地站起身，目光如炬地望向麾下的将领们：“诸位，你们都打得很出色，无愧于我们中国军人的勇气和本色。虽然我们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也让日寇尝到了我们中国军人的厉害！尽管固始县、商城县、潢川县、光山县都已经失陷了，但我们已经问心无愧地尽到了全力。日寇第16师团被全歼了一个旅团，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目前，日寇在短期内应该无力继续向西推进了。根据战区司令部代理长官白上将的命令，孙上将的第2集团军已放弃霍邱县，向北转进至八公山地区，作为第五战区的预备队，投入大别山北麓的战斗；于上将的第5集团军和孙中将的第3集团军也同时放弃霍山县，绕道鄂北的红安、广水等地，前来与我们在信阳汇合。接下来的战斗，将是单纯的城市守卫战，即死守住罗山和信阳，确保平汉铁路线不被日寇截断。军委会已经命令第17军团为守卫罗山的主力部队，我集团军暂时退至信阳进行修整，同时也作为第17军团的预备队。诸位，请回去整顿部队，为下面的战斗养精蓄锐、厉兵秣马。军委会和委员长对我们的嘉奖会马上颁布，请大家放心。”
“是！”将领们起身应道。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第45军副军长兼127师师长陈离中将和125师师长曾甦元少将快步走到张中将的身边：“张钧座，请留步！”
张中将微微惊讶地道：“陈副军座、曾师座，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旁边正走出会场的孟翔也好奇地凑过来。
陈中将先是面露难色，然后开门见山道：“张钧座，我部马上要归
建第17军团，可我们全军上下都没几个人想再回去了，我们希望能加入贵部的作战序列。”
张中将吃了一惊：“这是为何？”
陈中将很动情地道：“我们45军原本就是川军，虽然被编入了中央军嫡系的第17军团，但我们知道我们在第17军团里的地位，我们只是炮灰和挡箭牌。第17军团上至胡军团长下至第一军的各层军官，向来都轻视我们，我们一直都是忍气吞声。上次我部奉命驻守罗山县，军团部的李副军团长乘着车子来到我部进行训话。当时天下大雨，陈军长和我们45军的众位同僚就穿着草鞋、卷着裤子，站在雨里听着训话。从那天起，我们真正感到了屈辱的滋味。上峰补充给第17军团的物资经费，十之八九都被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军’的第1军获得，而我们45军只能得到一点勉强糊口的残羹冷饭。弟兄们早就难以忍受这种处处遭歧视但打起仗来却被派到最前线送死的待遇了。这次的罗山战役，贵部的180师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援，并且180师365旅和孟师座以前也是我们川军的人，所以...我们真的不想再回第17军团了，我们真心诚意地希望留在第33集团军内。”说着说着，陈中将的眼里都闪烁起了泪花。
“是啊，钧座。”孟翔也急忙在旁边帮腔，“45军的弟兄们也都是好样的，打起鬼子不含糊，但他们在第17军团内一直饱受不公，无法真正地为国而战。如果把他们留在我们集团军的作战序列里，那他们肯定能更好地杀敌报国。”孟翔的心思很简单，第33集团军如果再得到一个军的番号，那张中将的实力就更上一层楼了，以后打鬼子自然更加有实力基础了。
张中将叹息一声，他自然对川军的处境很同情：“陈副军座，我当然希望我部能再添贵部如此一支英勇之师，但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呀！必须要得到军委会和委员长的批准才可以。”
“张钧座，我们对第17军团真的已经心灰意冷了，请您帮帮我们吧！”陈中将的神情和话语都近乎乞求。
“我...试试看吧！”张中将再次叹息一声。
此时的武汉会战对于国军来说，还是很不顺的，江北江南两个主战场都比较低迷，处处都被在动挨打，好几个重镇要地都丢了。就在此时，第33集团军在信阳城下全歼日军一个旅团的消息传来后，无异于一针高效兴奋剂，狠狠地刺激了全国军民的抗战决心和胜利信心。第33集团军自然而然再次走了运，吃掉日军一个旅团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再加上如此恰到好处的时机，委员长和军委会不重赏第33集团军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因为全国的新闻媒体都正在大肆宣传第33集团军的辉煌胜利，报纸上到处都是张中将的照片。在这个时候，军委会要是怠慢了有功部队，必然会引起举国哗然和全国各界的抨击。况且，军委会原意本来就要借助重赏第33集团军这件事，来好好地振奋振奋正在参加武汉会战的各个国军部队。
委员长此时也因为参加武汉会战的百万国军不争气的表现而气得假牙发疼，为了鼓舞士气振奋军心，第33集团军肯定要封赏的，以此竖立正面榜样，刺激其他国军部队也奋勇争先地杀敌立功。但如何嘉奖第33集团军，则又是军政部那帮人的拿手好戏了。
制定围歼日军第30旅团的计划并身先士卒将其付诸现实的，是第33集团军第180师的那个孟师长。按照孟翔的战功，就是升个中将也不为过。但问题是，这个孟翔实在太年轻了，资历也太浅了，参军十个月不到就从少尉窜到了少将，这已经是坐飞机式的提拔了，现在要是就晋为中将，那以后怎么办？因此军衔晋升这个嘉奖措施从一开始就被军政部给否决了。
何上将那帮人还是很有招数的。他们先是对第33集团军和协同作战的第45军上下结结实实下了一场勋章雨，不但各个军官基本人人有份，就是不少士兵也获得了铜制的纪念奖章，张中将和孟翔一起荣获了一等宝鼎勋章。发勋章自然是虚的，不来点实的也是说不过去的事，勋章不能当饭吃，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因此勋章雨后面便是白花花的大洋雨。第33集团军最后大概累计得到了军委会拨发的一百五六十万袁大头的赏钱。这对于张中将、孟翔等所有急于整顿部队、扩充军备的各个军长师长来说，这些大洋要比那些华而不实的勋章实惠多了。
除了国府发的赏钱外，各地随后纷至沓来邮寄的慰问金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别的不说，光是南洋地区的陈嘉庚（马来亚华侨领袖）、李清泉（菲律宾华侨领袖）、庄西言（印尼华侨领袖）、胡文虎（缅甸华侨领袖）等众位爱国侨胞们也联合
给孟翔以私人名义邮寄来了面额达到一百五十万美元的支票。上次新加坡的会面后，陈嘉庚先生对孟翔也印象深刻。此次听说这个孟翔又打了大胜仗，陈嘉庚先生自然在欢欣鼓舞之下联合南洋地区其他华侨华商的领袖们，给孟翔送来了这笔及时雨般的慰问金。孟翔当初种下的善果，现在也算是得到了回报。而南洋华侨的鼎力支持，也成了孟翔之后很长时间内除了中央国府的拨款外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陈嘉庚先生在私人来电里除了祝贺孟翔外同时还告诉孟翔，他已经联合广大南洋侨胞们认真考虑了孟翔当初提出的意见，很多华侨领袖为了有备无患，已经开始把南洋地区的资产和侨民逐步撤向澳洲和新西兰，并在那里开拓新的事业。
对于陈嘉庚先生从善如流的举措，孟翔还是感到很高兴的。要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南洋侨胞们努力多年积累下来的资产和宝贵的生命也不会在战火里全部化为灰烬了。
再说说军政部的奖励。虽然勋章和大洋都已经发了下去，但这两样显然还是不太能服众。军政部的那帮人基本上都是军人，因此把军事上的“迂回战术”用在政治上可谓是轻车熟路。经过何上将的提议和委员长的批准，军政部决定再正式授予第180师“龙武师”的荣誉称号，并由委员长给孟翔赠送一把中正剑。
看得出，军政部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已经搞出了推陈出新的能力了。因为无论是荣誉称号还是中正剑，实质上仍然是不能当饭吃的虚文形式而已，但在外界看来，军政部确实“仁至义尽”地优厚嘉奖有功之臣了。
在这同时，两份报告被送到了军委会。一份是第17军团第45军，要求脱离第17军团并加入第33集团军的作战序列；另一份是第33集团军司令张中将的请求报告，请求军委会将第45军调入第33集团军的作战序列。
对于这个请求，军委会和军政部都给予了高度的重视。第45军在第17军团部内本来就是作为炮灰和备胎使用的，现在主动要求调入第33集团军，并且第33集团军还进行一唱一和的同样请求，这不得不令军委会和军政部的大佬们起了各种疑心。第33集团军现在拥有七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在编制上本来就不逊于中央军的一个集团军了，如今还要再增加一个军，这自然显得别有用心。第33集团军虽然战功卓越，张中将杀敌报国的凛然正气也是得到委员长认可的，但说到底，第33集团军还是地方军。中央对于地方军，勋章可以给，大洋可以给，官位也可以给，但番号则是最不会轻易给的东西。因此这个请求没有得到回复。
9月7日，第33集团军转至信阳进行修整，那位胡中将则倒霉地带着第1军、第28师以及被孟翔雁过拔毛的第15炮兵团进驻罗山，在第一线顶起了日军。在这个时候，胡中将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死拼到底。毕竟第33集团军刚刚都吃掉日军一个旅团了，他这个黄埔嫡系自然不能丢人现眼地临阵脱逃。因此托胡中将的福，第33集团军在信阳倒也很消停。
张中将带着38师和77军驻守在信阳城，孟翔的180师和88师、128师则奉命入驻到信阳以西六十多公里的桐柏县（属于南阳市境内），一方面是进行修整，另一方面是保护集团军的后方，确保日军不会从鄂北境内突入信阳背后，导致第33集团军陷入背腹受敌境地。
如何让部队重新补充完整并恢复战斗力，这已经让孟翔焦头烂额了。但他还不得不抽空前往一趟武汉，去领那象征着得到最高统帅垂青的“中正剑”和那面“龙武师”的荣誉军旗。
应该承认，蒋委员长虽然是个独裁专制的领导人，但关键时候还是颇有一国统帅的风范和气魄的。眼下日寇的江北、江南、顺江西进的三路大军已经快要逼近武汉，最前端的日军甚至已经逼近至武汉不足一百公里，但委员长三番五次地拒绝了很多国府要员们请求他动身前往重庆的建议，仍然镇定自若地坐镇武汉，以鼓舞士气民心和彰显国府“誓死保卫大武汉”的决心。因此孟翔还是在武汉见到了委员长，而不是在重庆。
从信阳到武汉，这个过程让孟翔心惊肉跳。因为军政部只抽调了一架老掉牙的运输机来接他，不但这架飞机的质量就令人堪忧，而且都没有战斗机进行护航。毕竟现在武汉会战纵横上千公里的战场上处处都需要战机支援，国军的飞机本来就不多，哪里还有多余的飞机去给孟翔这个芝麻大的少将师长去护航。就这么一架形单影只的飞机，从信阳飞往武汉，如果飞机质量出问题或者遭遇哪怕只有一架日军飞机，那孟翔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好在这一路上倒也是有惊无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