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汉时关_第七十七节 血战兰封（2）
出于军人的敏锐反应，孟翔急忙看了一下手表：午夜12时整。
“怎么回事？”刚才还一片寂静的防线上立刻人声鼎沸，大批的官兵纷纷被炮声给惊醒，冲出营地互相面面相觑。张宣武、姚景川、李兴武、赵海军等人一边披着军装一边跑了出来，副官立刻给长官们迅速递上了望远镜。
“是杨固集的方向！”李兴武反应最快。
“还有双塔集方向！”张宣武敏锐地注意到炮火来自两个地方。
“这两个地方是兰封的两个前沿屏障，27军的24师、45师分别驻守在杨固集和双塔集。鬼子难道已经对兰封展开了进攻？”姚景川两眼紧贴着望远镜，“如果鬼子都打到这两地方，那说明再前沿的阳堌集、孟郊集、马集、黄集等据点都已经丢了。”
“看这炮火的频率，起码是一个加强的野炮联队在齐射。”张宣武判断道，“土肥原来得好快啊！没想到现在就对兰封展开了进攻！鬼子应该是半夜突袭的，前面那几个团营肯定都猝不及防被打散了。要是杨固集和双塔集也丢了，下一个就是兰封了。”
“24师和45师能撑住吗？”孟翔担忧地问道。
“27军的前身是37军和39军，都是中央军嫡系，只是在淞沪会战中被打残了才缩编合并成27军的。24师和45师也是嫡系部队，兵强马壮、装备精良，两个师加起来两万人，死守个一星期应该不成问题。再加上兰封外延战场上的71军、32军、64军、74军等部队的协同援救，这两个师把日军挡在杨固集和双塔集肯定是十拿九稳。”李兴武很有自信地道。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孟翔有点焦躁，“日军真的把兰封作为突围重点了。万一前沿守军撑不住，兰封就首当其冲了。可我们的防御工事还没有完善好，必须要争分夺秒加快了！”
“让弟兄们全部都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增援杨固集和双塔集！”张宣武命令道。
365旅和骑兵13旅的官兵们从睡梦中被叫醒并齐齐趴在战壕上，一起紧张地注视着远处忽闪忽灭的炮火。这时，背后兰封城出口通道上陡然间地面颤抖、机械轰鸣。滚滚青烟热浪和扬起的灰土沙石中，数以百计的车灯闪耀得观看这一幕的365旅官兵们几乎睁不开眼。亲自坐在一辆德国四号坦克上指挥的邱清泉几乎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小鬼子终于来了！老子等得就是这一刻！弟兄们！随我杀鬼子去！一定要狠狠地打出我们二百师的威风！让鬼子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孟翔跳出战壕跑上前：“邱副师座！冷静！”
邱清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冷静？”
孟翔急道：“前面虽然已经打起来了，但现在天色漆黑，敌情不明，你们这样贸然冲过去参战很容易遭到不必要的损失的！”
邱清泉意气风发道：“我们二百师装备的都是德国最新式的坦克！无论是机动性还是火力和防护力，各项性能放全世界都是名列前茅的！敌情不明又怎么样？我们就这样硬生生地冲过去！轧也要轧死土肥原！鬼子没有反坦克武器，他们的铁皮战车在我们的德国坦克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我们二百师一出马，必然是猛虎入羊群！”
孟翔坚持道：“邱副师座，正所谓骄兵必败！你们这样贸然出击，很容易出事的！”
邱清泉不耐烦地道：“孟副旅座，你究竟什么意思？我们二百师直属于军委会和委员长，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教训我们。”
孟翔正色道：“我虽然不是二百师的人，但二百师是国军唯一的机械化部队，是中国抗日力量的重要部分，如果你们这样鲁莽参战，造成重大损失，那不仅仅是二百师自己的损失，也是全国抗日力量的重要损失！我只是以一个抗日军人的身份对您进行提醒罢了。”
邱清泉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孟翔：“孟副参座，我发现你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行了！别废话了！再啰嗦下去，简直是耽误我部建功立业！”他转过头，“弟兄们！出发！”
在邱清泉的率领下，由200师大部分机械化力量组成的第一突击纵队浩浩荡荡地在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和喷薄如雾的青烟尾气中朝着激战正酣的杨固集和双塔集风驰电掣而去。
“两个中央军的嫡系师，再加上200师这支国军唯一的机械化部队，日军在短期内肯定是攻不过来了。”张宣武松了一口气，“27军共四个师，除了在前面挡着的24师和45师外，还剩下了兰封城内的106师和预备第8师。前面要是撑不住了，桂军长肯定不会把他手里最后的部队给填进去，也不便动用宋中将的部队，所以必然会命令我们去增援杨固集或双塔集。弟兄们，打起精神，准备战斗。”
“是！”战壕里的官兵们异口同声。
孟翔忧虑地举着望远镜，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炮火连天的交战区域。随着闷雷般的炮群轰射声，一道道赤红色的火光接连不断地闪耀着夜幕。大概半个多小时后，远处那种原本有规律的炮击突然间急剧地加快了轰射
的响度和频率，就像持续着的闷雷里骤然间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炸雷。尽管距离约十公里，孟翔也突然间感到了空气被震得嗡嗡响，地面的颤栗晃动得明显增强了。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才又慢慢地恢复了一开始的低沉炮击。
“这是怎么回事？”孟翔有点惊讶。
前沿的战局比张宣武等人预测得要恶劣得多。原本张宣武、李兴武等人都估计杨固集和双塔集的守军在得到200师的增援下应该能撑个十天八天的。但局势几乎是陡然直下、峰回路转，发展得简直让人无法反应。仅仅过了四个多小时，凌晨五点不到，守卫在兰封城防工事里的365旅和骑兵13旅的官兵们便目瞪口呆地看见远处黯淡的夜色中，成千上万的人影正在犹如决堤洪水般蜂拥而来，一路上简直是牛踹马踏、浩浩荡荡，嘈杂的骂娘声响成一片。
“发生什么事了？”张宣武、李兴武、姚景川等人看到这一幕后都大吃一惊。
赵海军、唐飞虎等几个365旅的军官急忙带着部队奔上前试图询问，但险些被涌过来的人潮给冲散。涌过来的人群已经完全没有了秩序，一片混乱，所有的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赵海军等人勉强揪住几个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士兵问了一下，立刻都大吃一惊。唐飞虎气急败坏地跑回来：“是24师和45师的人！前面阵地都已经崩溃了！他们全他妈的在逃命！”
“什么？”张宣武、孟翔等军官们都同样大吃一惊，“两个师都溃败了？才撑了四个小时而已！这怎么可能！”
“两个师全溃了！24师师长李英和45师师长戴权民等当官的都已经乘着汽车跑掉了！”唐飞虎骂骂咧咧，“一群畏敌如虎、胆小如鼠的孬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孟翔火急火燎道，“200师呢？200师不是刚刚增援上去了吗？”
整个阵地上人声鼎沸、人流如潮，溃败下来的24师和45师官兵们简直就像涨潮的洪水般黑压压地涌过365旅的阵地，在乱哄哄中一窝蜂地逃入兰封城，把365旅的防线都冲得岌岌可危。溃兵们一个个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并且毫无斗志，仅仅是凭着逃命的本能在三五成群地随着人群而盲目跑动，甚至连武器装备都扔了一地，整个场景简直堪称是兵败如山倒。
兰封城内涌出来一股部队，试图阻止这群溃兵，但根本无济于事。孟翔认识为首的那名少将，是27军留在兰封城内的预备第8师师长凌兆尧。凌师长也被这幕场景惊得又气又急，混乱中他连连拔出手枪对空开火，试图镇住这些心惊胆寒只顾逃命的溃兵，但也是毫无作用。
“两个中央军的嫡系师，装备精良、齐装满员，还有一个机械化装甲师的增援，居然这么快就败了？这...这也太荒唐了吧？”孟翔几乎难以置信，“李师长和戴师长就这么抛下部队跑了？简直岂有此理！他们就不心疼自己的部队吗？”
赵海军走过来，苦笑道：“副座，你对中央军里面的一些东西还不清楚。”
孟翔惊讶道：“什么东西？”
赵海军道：“中央军的将领对麾下部队的爱惜程度是远远没有地方军那么重的。这是因为中央军有不成文的规定，部队的主官在任职一段时间后经常会换，比如甲师的师长，如果做得好，可以调到战斗力更强的乙师做师长，也可能调到某个军做军长。这样的升迁和人员调动的频率是很高的，这样的安排，是为了防止某个主官在某个部队里的时间太长，导致他在这个部队里发展私人势力，从而形成小军阀。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央军部队的主官都不会把自己的部队当成自己的私人根基势力，反正当这个部队的主官的时间也不长。虽然这样做确实防止了某些将领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但也导致这些将领不会爱惜自己的部队。打起仗来，中央军的这些将领都会不顾死伤地命令部队拼死血战，反正部队打光了也不需要心疼，又不是他们的私人势力，相反，还能奠定他们的战功资本，接着他们就会调到其他部队并能官升一级。这种作风，确实导致中央军部队里没有出现太多的小军阀，大部分嫡系将领无法培养自己的势力，只能对中央忠心不二。但这样做也有弊端，那就是战事险恶的时候，这些将领不会考虑部队的死活，更多的还是考虑到自己的人生安全，因此经常出现中央军将领在战局险恶时抛弃部队独自逃生。眼下，24师的李师长和45师的戴师长就这样，只要他们自己还活着，就能调到其他部队东山再起，至于他们现在手下的24师和45师，抛弃掉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反正是中央的部队，又不是他们的私人势力。”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孟翔恍然大悟。
“所以，比起中央军的将领，我们地方军的将领就不同了。地方军将领们的部队，基本都是他们自己的势力根基，是不会轻易抛弃掉的，因为抛弃了他们自己的老部队，中央是不会给他们补充的，他们就彻底失去势力沦为中央的附庸了。因此，地方军里，将军和士兵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战斗中都同生共死。但这样，也导致地方军将领打起恶仗时都
消极怠工、保存实力。”赵海军补充着。作为中央军里的老兵，他对中央军里的这些门道自然一清二楚。
“唉！”再次长了见识的孟翔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难怪淞沪战场和南京战场上会经常出现这种事：中央军某个部队基层官兵浴血奋战、死伤殆尽，但他们的指挥官却很不光彩地抛弃部队独自逃跑，说到底，因为他们的部队都是委员长的，正所谓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在中央军将领的心里：部队拼得越惨越好，反正自己也没损失，死伤数字反而是自己的战功，只要自己的命能保住，以后便能东山再起。
影影绰绰的溃军后面，响起了坦克开动的轰鸣声。孟翔急忙举起望远镜，终于看到了铩羽而归的200师了。比起出击时那“威风凛凛、气贯长虹”的架势，现在撤回来的200师则是七零八落、落花流水，不少坦克都伤痕累累、残破不堪，外壳装甲上明显还有爆炸的伤痕，有的坦克或装甲车甚至还冒着青烟火苗，几乎是一瘸一拐地跑回来的。孟翔还注意到：回来的坦克数量减少了很多，居然只有出击时的一半不到。
孟翔看到了邱清泉。邱清泉仍然坐在那辆宝贵的四号坦克上，脑袋上包着还渗着血迹的厚厚绷带，坦克的车身上有个很清晰的圆形放射状凹坑，应该是炮弹轰击上去爆炸后的痕迹，所幸德国的四号坦克堪称皮糙肉厚，装甲厚达20-50毫米，足以能抵御普通的轻型炮弹袭击。孟翔吃了一惊，连忙跑上去：“邱副师座！这怎么回事？日军难道拥有反坦克武器？”
邱清泉此时像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脸色铁青。再次看到孟翔后，邱清泉一阵恼怒，他那颗充满优越感的自尊心忍受不了这个杂牌军的小小上校对自己的“看笑话”，因此瓮声瓮气地道：“多谢孟副旅座的关心，但不管你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从城内心急如火驱车赶出来的杜聿明在看到自己的部队此时这番狼狈模样后，几乎是心如刀割。他急忙命令司机把车子开到邱清泉身边，然后心痛地大声询问。
“鬼子有埋伏。”邱清泉咬牙切齿，“我们中埋伏了！”
土肥原中将不但是第十四师团的师团长，也是日本陆军情报机构的巨头。200师来到兰封参战的情报在第一时间就摆到了他的面前。对中国军队这支唯一并且全副德式机械化部队的参战，他充满了高度的警惕。土肥原中将也知道这支部队装备的德国坦克都是性能非常优秀的新式战车，第十四师团虽然拥有上百辆日制坦克，但如果和200师硬碰硬交手，那就是狼群斗猛虎，即便获胜，也是损失惨重的惨胜。日军的坦克虽然装甲薄弱、性能低劣，根本无法和德国坦克抗衡，但对付中国军队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果损失了大量的坦克，那第十四师团攻占整个豫东的作战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了。另外，日本军队也没有装备有效的反坦克武器。为了消灭200师这个棘手的对手，土肥原中将狠下决心地设了一条毒计。当第十四师团第二十八旅团猛攻杨固集和双塔集的时候，土肥原中将把师团的第20野战炮兵联队安置在了战场附近。战事开始后，第200师果然倾巢出动。土肥原中将命令师团部直属的第5战车中队展开迎战。整个第5战车中队只有20多辆日制坦克，为了增大气势以掩人耳目，土肥原中将又调拨了五十多辆汽车紧随在第5战车中队的后面参战。果然，当邱清泉率领着第一突击纵队赶来时，立刻抛下了日军步兵部队，专门进攻第5战车中队。在打头的七八辆坦克被击毁后，中队长毛利中佐忠心耿耿地按照土肥原中将的命令，率领剩余的十多辆坦克和尾随其后的五十多辆汽车浩浩荡荡地开往了严阵以待的第20野战炮兵联队的炮击区域内。而邱清泉在成功击毁日军七八辆坦克后，愈发志得意满、立功心切，再加上夜晚可见度低，他误以为正在逃跑的那五六十辆日军车辆都是日军的坦克，自己碰到的是第十四师团的战车部队主力。这这个设想给激动得迫不及待的邱清泉在利欲熏心下，立刻命令整个突击部队全力追击，他想要打出一场气势磅礴的东方的坦克大战，奠定自己成为中国装甲兵名将的地位。
结果，整个第一突击纵队赶上后，迎接他们的不是坦克大战，而是日军八十多门大口径重炮排山倒海般的齐射。霹雳雷霆般的炮火覆盖下，第一突击纵队在猝不及防中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尽管负责诱敌的那些日军坦克和日军汽车也有超过一半都被己方炮火给摧毁，但第一突击纵队付出的则是近乎毁灭性的损失。超过四十辆德制坦克、装甲车、火炮牵引车、装甲汽车在日军的饱和性炮火中被炸成了废铁。土肥原中将以己方十多辆轻型坦克和三十多辆汽车外加五十多名敢死的装甲兵和汽车兵的生命为殆尽，一下子歼灭了200师将近五分之三的装甲力量。那些造价昂贵、性能优良的德国坦克还没有发挥出作用，刚刚上战场便尽皆成了废铁。被寄予厚望的200师刚上战场便被打个人仰马翻，使得杨固集、双塔集的守军士气遭到极大的打击，再加上两个师长“以身作则”地弃阵而逃，两部官兵自然纷纷放弃阵地逃向兰封，场面迅速失控。
（本章完）